10 夏末

夏末

曲珮他們住宿的地方選在一個附近比較出名的民宿，木制的梁橫在頭頂，曲珮盯着一根梁看了很久。

她在想聶冠卿今天晚上會不會餓得胃痛。

“為什麽這沒有電插頭啊？”餘霞手裏拿着充電線，忍不住抱怨。

曲珮從床上站了起來：“你手機就沒電了？”

餘霞“嗯”了一聲：“坐車上那麽無聊，一不小心玩過頭了。”

無聊嗎？

還好吧。

坐在車上，跟着大巴搖搖晃晃，聶冠卿和曲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這次回去是打算交稿子還是照片？”聶冠卿微微低着頭，看着曲珮。

男生歪着腦袋眉眼上挑，桃花眼波光潋滟，語氣吊兒郎當的，看上去心情很好。

曲珮手裏把玩着之前買的那個青瓷烏龜：“看情況。”

烏龜的四肢和尾巴都被一個很小的鐵環吊着，頭被摁一下就縮進去然後又彈出來了。

聶冠卿“哦”了一聲，然後壞壞地笑了一下：“你覺得這個烏龜像什麽？”

曲珮看着聶冠卿的表情，覺得肯定狗嘴吐不出象牙，聶冠卿肯定不會說什麽好話，當機立斷：“像你。”

聶冠卿失笑：“怎麽就像我了？你不覺得和你有點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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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珮擡眼看他。

漆黑的眼瞳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裏倒映着聶冠卿的影子。

和曲珮相處久了，聶冠卿發現，曲珮和曲弦有點類似，都有點懶。

不過曲弦他覺得應該稱為“死懶”。

但是曲珮和曲弦那種死懶不太一樣，他覺得曲珮懶起來神态怪可愛的，像只在沙灘上曬太陽的小烏龜，慵懶地不想動。

然後，整條路曲珮都沒再開口。

不論聶冠卿問什麽，曲珮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連個眼神都沒給過他。

一直到吃完飯。

聶冠卿自然地又坐到了曲珮旁邊。

“還生氣啊？”聶冠卿的語氣帶着點讨好的意味，眼裏含着笑。

曲珮垂下眸。

其實她沒有那麽生氣，只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像是惱怒裏面夾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點脹脹的，哪怕知道聶冠卿是開玩笑的，這種感覺也沒辦法讓她不放在心上。

“沒有。”曲珮語氣平淡，拿着筷子的手緊了那麽一瞬間，然後筷子又松松地握在了手裏。

聶冠卿自我檢讨了一下，然後說：“別生哥哥的氣了，哥哥給你道歉，好不好？”

燈光落在他身上，将他原本就出色的五官稱得更加耀眼了。

曲珮會永遠記住這個夏末。

在一個潮濕溫潤的小鎮，一間民間小飯館裏，頭頂的白熾燈灑下的燈光溫柔和煦，給眼前的男孩鍍了層光。

平時一個嚣張肆意的男孩子，低着頭，語氣溫柔，滿眼笑意，像是在對一個女孩俯首稱臣。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好。”

吃飯間，曲珮停下筷子喝了口茶，然後瞥見聶冠卿握着筷子遲遲不肯下筷。

她想起之前中飯的時候，聶冠卿幾乎沒吃帶辣椒的菜，連吃得最多的蝦都是清蒸雞尾蝦。

曲珮想了一下，看着面前還沒端上來多久就少得幾乎不生什麽了的菜，沒想到什麽好辦法。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菜放到水裏洗一遍。

“聶冠卿。”曲珮猶豫了一下才開口 。

聶冠卿轉過頭，尾音上揚：“嗯？

“你要不要拿湯洗一下菜。”曲珮稍微仰着頭問。

聶冠卿沉默了三秒鐘，在面子和愉快地一頓吃飯裏選擇了前者。

聶冠卿撐着他那張搖搖欲墜的臉皮說：“哥哥今天晚上只是食欲不好，沒事。”

曲珮真是服了。

低血糖還不好好吃飯，她也是醉了。

反正到時候不舒服的人也不是她，她懶得勸。

這次學校的安排是兩個人或三個人一間屋子，曲珮餘霞還有另一個正在洗澡的女生分到了一起。

曲珮聽見那個小小的浴室裏不停的嘩嘩的流水聲，垂眸把之前陳彤瑤女士給的袋子拿了出來。

除了給聶冠卿的糖之外，這個袋子裏的零食還沒動過。

薯片，餅幹，麻花……

挺多亂七八糟的。

曲珮挑了一下就放棄了，她直接提着袋子出去了。

餘霞看着出門還記得順手帶一下門的曲珮，搖了搖頭。

女孩口是心非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曲珮上來的時候是和聶冠卿餘霞一起走的，她現在還清楚地記得聶冠卿在她們下面一樓的哪個房間。

她敲了幾下聶冠卿他們房間的門。

沒讓她等多久，門就開了。

曲珮應聲擡眼便是一副美人出浴圖。

聶冠卿以為是哪個同年級的同學來找，褲子穿好之後随手把衣服往身上一套就來開了門。

此刻的聶冠卿頭發還在滴水 ，翹起的黑色發尾還挂着水珠，濕潤的頭發看上去沒平常那麽紮手。

水珠順着他脖頸的輪廓向下滑到肩膀接着一路向下隐入白色襯衫。

他眼裏含着漫不經心的笑意，可能是剛洗過澡的緣故，顯得他的瞳孔比平時還要淺一些，身上那種鋒利的少年感也要更加濃重。

扣子只随手扣了兩顆，身上的褶皺還沒來得及弄平，也許還沒擦幹聶冠卿就急着來開門，白襯衫緊貼着他胸背勾勒出肩寬腰窄的精瘦身材。

聶冠卿沉默了一瞬間，然後關上了門。

曲珮覺得她要瞎了。

雖然她哥在家也不太講究，在她面前也不太不修邊幅，但畢竟她哥骨子裏還是比較保守的，洗完澡扣子一定要扣到最上面一顆。

所以她第一次見這麽有沖擊力的畫面。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曲珮覺得她就應該讓聶冠卿餓死算了。

聶冠卿轉過身，拿起床上丢的毛巾把頭發好好擦了一下，把扣子扣到了最後兩顆，整理好衣服，在原地站了一會。

坐在床上的那個男生新奇地看着他：“誰來了？你怎麽一下就這麽講究了？”

聶冠卿憋了半天就一句話：“管你屁事。”

男生“哦”了一聲：“不會是小妹妹來找了吧？”

聶冠卿一個刀眼朝男生扔了過去，非常不友好。

男生沒在意，就看見聶冠卿轉過去的時候耳朵好像有點紅，盯着仔細看了一會。

還真不是他的錯覺。

認識這麽久了，他什麽時候見過聶冠卿一副純情大男生的樣子？

真是長見識了。

聶冠卿開門的時候發現曲珮已經不在門口了，剛準備關門 ，就在門口看見了一個袋子。

他盯着袋子看了好一會才撿起來，然後提回了屋裏。

男生看見聶冠卿提了一袋子零食，好奇地問：“妹妹是來給你送夜宵的？分我一點呗，讓我也沾沾曲弦的光。”

他沒和聶冠卿坐一桌，自然不知道聶冠卿這一天幾乎都沒吃東西。

聶冠卿冷漠地看了男生一眼：“你可以在夢裏吃。”

男生“嘁”了一聲：“這麽兇？”和母老虎護崽似的。

聶冠卿沒什麽表情地看了男生一眼，五官分明的臉色在冷白的燈光下顯得有點冷漠。

“行，我不稀罕你這點東西好吧！你別這麽看着我，瘆得慌。”男生連忙躲避聶冠卿的視線，玩手機去了。

開玩笑，平常看上去溫柔脾氣好的人要是發起火來了，簡直恐怖，何況聶冠卿本來就是一只笑面虎，只是看着脾氣好。

他才不會去主動惹一身騷味，在老虎頭上拔毛呢。

聶冠卿低頭撥動了一下袋子，顏色熟悉的棒棒糖，還有亂七八糟的一堆。

他随手把醬紫色的棒棒糖抽了出來 ，慢條斯理地拆開包裝紙，塞進了口裏。

他把糖咬碎了，然後眼神溫柔拆了幾塊餅幹，吃完了。

味道出乎意料得還不錯。

他其實不太喜歡吃零食，不過這些餅幹味道比想象中的要好。

他看着剩下不多的零食，想着之前發生簡直可以稱為魔幻的事，還有想象裏曲珮回到房間會有什麽反應，笑了起來。

曲珮在回房間之前，先去露臺上吹了下風。

夏末的晚風已經很涼了，撲面而來的風帶着這個小鎮獨有的關于河水的味道。

可能由于這個時間點，小鎮的風潮濕卻并不悶熱，有讓人的內心一下就平靜下來的魔力。

風把曲珮的頭發吹散，長發不停地拂面，微微遮住了曲珮擡頭看向天空的眼睛。

夜晚的星星很亮，像是鋪在黑夜裏的小盞螢火。

曲珮回到房間之後，兩個女生都坐在床上靠在一起，看見曲珮回來了，餘霞偷倻地朝曲珮眨了一下眼睛。

曲珮沒什麽表情，只是拿出了水杯喝了一大口水，然後進了浴室。

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兩個女生都已經睡了，她躺在床上熄了燈。

剛剛看到一幕就像有魔力一樣，讓她的內心有點躁動不安。

她實在是忍不住，放輕下床的動作，把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打開，然後打開日記本 ，寫了一堆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曲珮看了半天本子上寫的亂七八糟的話，頭疼地關上了本子。

三個人分的房間是客棧裏最大的一種單床房了，床比較大，但曲珮沒有和別人睡覺的習慣，有點不想上床。

其實還是沒能從今天的事走出來。

只是感覺今天一下就過完了，她也沒做什麽特別的事，計劃裏要拍的照片落空，陳彤瑤女士帶來的零食全部進了一個人嘴裏，這都是有點糟糕的事。

但今天她還收到了聶冠卿的禮物，還有聶冠卿玩笑叫的“小烏龜”這個稱呼。

這是以後值得懷念的一天。記憶裏只有吵鬧的餘霞，聶冠卿和她一起，其它和她無關緊要的人仿佛都不存在。

看上去很平淡，但是她想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