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故事（正文完）

故事（正文完）

清河高中的的大門依舊古樸，古式的镂雕，金色的塗彩在歲月的沖刷下已經變得有些暗淡了。

曲珮和聶冠卿進學校前被保安攔住了，聶冠卿于是給保安給出來的名單上一個認識的老師打了電話。

聶冠卿帶着曲珮先到了圖書館。

圖書館路邊的銀杏葉已經黃了，風吹過嘩啦地響，兩邊種着的山茶已經有了花苞。

兩個人走上圖書館二樓，老師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是曾經曲珮在圖書館拿校刊聊過天的黃老師。

黃老師的眼鏡背後眼角的皺紋堆滿了歲月的橫溝，笑起來的時候帶着歲月磨砺後的從容與淡然，雖然與記憶裏那個不茍言笑的黃老師已經大相徑庭，但是卻一瞬間将他帶回了他高一剛進文學社的時候。

“黃老師……”聶冠卿開了口卻不知道說什麽，一下子卡住了。

黃老師瞪了聶冠卿一眼，嘴角的笑容卻不變：“回來知道給我打電話？當年走的時候也不和我打聲招呼，逢年過節也沒個問候，我以為你已經不記得我這個老師了。”

她說完，才注意到了聶冠卿身後還站着一個女孩子。

她擡手扶了一下眼鏡，笑容調侃：“這是帶女朋友過來了？我還以為就你那情商，可能孤獨終老呢？”

聶冠卿：……

老師，我不要面子的嗎？

曲珮的右手被聶冠卿抓着，她掙脫了幾秒鐘沒掙脫出來，她從聶冠卿身後站了出來，彎着眼睛：“黃老師好。”

黃老師已經上了年紀，記憶力不好，但是對這個女孩子卻有點映象。

Advertisement

對方在找她拿過校刊之後經常來圖書館的書屋，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一個人坐在窗邊，伴着黃昏的落日和窗外的歸鳥，有時候是帶着作業，有時候會拿着書過來摘抄，看起來是個很安靜的女孩。

黃老師一瞬間有些恍惚，聶冠卿比之前高一還高了些許，身上比之前有種獨特的氣質，女孩子則比之前長得更好看了，五官全部張開了，出落得漂亮，兩個人站在一起，還挺登對的。

聶冠卿在圖書館就呆了一個多小時，和黃老師天南海北地聊，聊了他轉校後的高中生活，把那些曾經覺得讓他崩潰的事輕描淡寫地帶過了，也說了他服軍役的日常，那些好的壞的他挑挑練練，都挑着好的說了。

曲珮在一旁也很認真聽，聽這些年聶冠卿不曾仔細和她提起過的，她未曾參與的那一部分青春。

曲珮最後幫黃老師和聶冠卿一起在圖書館靠窗的地方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背後是大片墜落的雲霞，金黃的銀杏上閃着暖光。

黃老師接過手機的時候笑開了花：“拍得好，感覺我一瞬間年輕到三十歲。”

聶冠卿在一邊笑：“老師一直都是十八歲。”

黃老師嗔怪道：“就你會說話，走，帶你去食堂請你吃飯。”

路上的時候，黃老師就拉着曲珮聊天。

“你覺得這小子怎麽樣？”黃老師和藹地看着她。

曲珮說不緊張是假的，但是看見一旁聶冠卿無奈的表情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于是彎眼笑了起來：“嗯，挺好的，就是不太喜歡按時吃飯。”

黃老師聽了冷哼一聲，朝曲珮說：“這臭小子高一就不喜歡按時吃飯，有時候社團搞活動晚上都不去吃晚餐，有次胃痛把我都吓着了，現在這個臭毛病還不改，你要好好督促他。”

聶冠卿看到曲珮的目光，摸了一下鼻梁。

黃老師請他們兩個吃了教師食堂的最好配置，芹菜牛肉，辣椒手撕雞，還有個紅薯葉。

聶冠卿裝模作樣地吐槽：“這菜和我高一在學校吃的菜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黃老師沒好氣地說：“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老師吃的菜和你們小鬼吃得一樣的的話，老師誰還來食堂吃”

曲珮在旁邊看着笑。

真好。

高中的時候她沒有什麽特別映象深刻的老師，除了那個上課總是歡樂不斷的數學老師。

她讀書的那會數學老師就四十多歲，講課的聲音激情四射，忽大忽小，講起課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每到考完數學測試，不論大考小考，課上試卷講評，他看着底下一堆人吵嚷着要講的題目，十分惱火：“過（這）題都不曉得住，蠢死算達（了）。”

曲珮想起這些，真的覺得時間過得好快，轉眼她已經五年多沒聽見過高中數學老師興致來的時候在教室高歌一曲上個年代古老的歌了。

曲珮吃完飯，站起來把剩菜倒入了盛剩菜剩飯的桶，擡眼的時候，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包包好。”曲珮下意識地就開口。

包包是他們這一屆，最喜歡喊數學老師的稱謂。

曲珮以前喊包包叫老師，包包還會說無趣，不理人的，于是曲珮這一條件反射，直到現在也沒改過來，簡直刻在了DNA裏。

包包老師可能是因為學數學學的，禿了個頂，她剛見到包包的時候包包還帶着假發，後來他也學嫌麻煩，假發也不戴了，直接戴了頂帽子放頭上。

包包看了她一眼，把手裏幹淨得幾乎沒有什麽菜了的盤子放到一旁的框裏，他依舊帶着一頂黑色的帽子，只是臉上的皺紋明顯多了，他斜着眼睛看了幾眼曲珮，準确地用曲珮熟悉的江城方言叫出了名字：“曲珮是吧這個時候回來看老師你班主任已經退休了。”

曲珮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是覺得眼睛有點酸。

這些年她都記得給老師發祝福，包包當然也會回複，話語比較簡短，無疑就是什麽學業有成什麽的看上去是客套話的話。

但是雖然話語看着簡短客套，但是對方上了心與否，只有對方自己知道。

曲珮眼看包包老師要走了，也沒來得及和聶冠卿打聲招呼，追了上去：“嗯，包包老師，那你現在是哪個班的班主任，我下次也來看看您”

包包老師停了下來：“帶個屁，我現在就是一任課老師，小屁崽子快把我氣死了，這是我最後一屆了，以後你來了也找不到我了，別來。”

曲珮像高中一樣碰見麻煩的題問包包的時候淺淺軟磨硬泡了一下，問到了包包老師的住址。

包包老師看上去吹胡子瞪眼的：“問這麽幹嘛？你又不來陪我游泳。”

曲珮彎眼笑了：“過年到老師家裏給您拜年。”

聶冠卿和黃老師敘舊完之後，和曲珮走出清河高中已經是下午一點半了。

兩個人想進初中部，但這個時候是午休時間，清河初中部的保安都在門衛室裏休息了，門關着，聶冠卿不太好去敲門叨擾別人午休。

聶冠卿很認真地考慮後和曲珮商量道：“要不我們翻進去”

這輩子都沒這麽出格過的曲珮：……

十分鐘後，曲珮站在母校的升旗儀式的高臺的背後的黑色欄杆旁邊，看着聶冠卿摸索了幾下之後精準找到踩腳點翻了上去。

聶冠卿站在褐色的主席臺上的石塊上，看着曲珮在那笑：“不難，你試一下，一下就上來了。”

曲珮心說幸好自己今天沒穿裙子，把外套拉鏈拉好，花了幾分鐘，最後在聶冠卿伸手的牽引下，從主席臺邊的高處跳了下來，落地慣性地往前走了幾步，落進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

聶冠卿把人接到懷裏抱住了之後笑着調侃：“我就說不難吧，你說你們這學校的領導怎麽想的，這麽設計主席臺，不就是給人翻牆的嗎”

曲珮心說學校裏到處都是監控，學生哪敢翻牆啊，随便被監控拍到了，請則通報批評，要是被抓到翻出去上網什麽的，可能直接請家長了，估計也只有不是學生的他們兩個開創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畢業生翻牆記錄。

曲珮把聶冠卿帶到了她曾經的教學樓，在樓底下站了一會。

教學樓的走廊外那幾棵高大的榕樹還茂密翠綠，上面有鳥兒停駐。

教學樓比之前老了不少，曾經被粉刷過一次的牆壁又蓋滿了歲月的痕跡。

曲珮把人帶上樓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去教室，而是拉着聶冠卿上了教學樓的天臺。

教學樓的天臺上了鎖，聶冠卿眼看着曲珮搖了搖鎖套，鎖就自己開了，鐵門發出嘩啦的一聲聲響。

曲珮拿出手機拍了照片，然後給餘霞發了一份，順便把之前在清河高中部拍的照片發了一份給商緣。

站在天臺上，可以清晰地看見離教學樓不遠處的清澈的一汪池水旁搖曳生姿的柳樹。

曲珮想起了中考那年，餘霞在她手裏塞的那一枚硬幣，想起了曾經她壓力大的時候晚自習拉着餘霞一起上天臺看星星的時光，想起了她在學校的某一角，和聶冠卿在同一把傘下的雨天……

“不是我說，我們兩個看起來，到底誰更能惹是生非啊你初中的時候偷偷摸摸來過不少回吧”聶冠卿看着曲珮，垂眸笑道。

曲珮輕輕地“嗯”了一聲：“初三那年壓力有點大，有時候會拉着餘霞上來陪我釋放一下壓力。”

雖然說是餘霞陪她，但是其實主要是她陪餘霞。最開始是曲珮滿腦子都是聶冠卿說的清河高中部等她，後來餘霞陪曲珮來過一次之後，就喜歡上了這裏，喜歡這裏吹過的寂靜的晚風，喜歡天臺上灑下的清輝，也喜歡天空昏黃的星子。

不過誰陪誰已經不重要了，是她們兩個一起牽手度過了那一段說難現在看來也就那樣的時光。

曲珮和聶冠卿在天臺上呆了一下午，曲珮和聶冠卿說了不少初中發生過的事。

也有不少故事她忘記了主角的名字，但這也無關緊要。

大概是下午五點左右了，聶冠卿聽完曲珮所有有記憶的故事之後，發出了疑問：“你是不是當年就喜歡我了”

說話的時候，他眼角勾着笑，懶洋洋站着，聲音混在不遠處吹來的風裏，溫柔得不可思議。

他比較抗凍，今天雖然溫度不高，但是他只穿了件白色衛衣，笑起來桃花眼的特征越發明顯而勾人，像極了他還是初中的樣子。

一瞬間，曲珮還錯覺她回到了初高中的時候，聶冠卿還未離開江城的時候。

曲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把人拉出了天臺，然後輕輕把這種老式的鎖一摁，就上了鎖。

她聽見聶冠卿在她身後說：“那個時候你喜不喜歡我我不知道，我喜歡你就行了。”他拖着調子，語氣飛揚，不看也能想象出他嚣張的神色，和眼底暗藏的溫柔。

曲珮最後拉着人到了她曾經呆過的教室。

她沒有進去，光是在外面看着，就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像是久別重逢的喜悅，帶着點闊別多年的心酸。

她清晰地看見了她曾經坐過的靠那邊窗的位置，看見了那邊幾棵已經挂滿柚子被壓彎的柚子樹。

她轉過身，聶冠卿靠着走廊的白色矮牆，手裏扯着自己身上衛衣下垂的帶子，對着她笑，黃昏的光在他身上跳躍。

聶冠卿松開搭在白牆上的手，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低着頭看着她：“曲珮，我突然好想吻一下你。”

曲珮“嗯”了一聲。

和平日裏的吻不一樣，可能是因為地點在學校，兩個人的呼吸都格外急促，教室裏被風刮出的聲響無時無刻都在提醒着他們，現在他們是在學校。

這一個吻，像是彌補了高中沒有嘗到的禁果，溫柔悠長。

“喂，你們誰啊，怎麽進來的？”走廊的盡頭，保安看到兩個人，瞬間警惕起來，看到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的時候又愣了一下。

“跑。”聶冠卿喊了一聲，拉着曲珮就往走廊另一方向的樓梯口跑。

曲珮的長發在空中飄蕩，她側過臉再看了一眼教室。

回到故事最開始發生的地方，窗外溢進來的風和着初秋的陽光穿過整間教室，風吹動教室藍綠色的窗簾掀起波浪，發生的一切故事仿佛還在昨日。

時光匆匆，有的故事早已翻篇，經歷過的人不再在意；有的故事劃上圓滿或者不圓滿的句號；而有的故事，還在繼續，在時光的洪流下繼續下去，就像從那個仲夏的雨日，一直延續到如今的故事，時隔十年，依舊緩緩寫出新的續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