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號嫌疑人……死了?”

收到消息, 明爍的表情明顯錯綜複雜了一瞬,其中占比最多的情緒是失望:“羅副隊,我欣賞你們重案的效率, 可這一次是不是有點倉促了?”

羅家楠知道他是想借着盧鑫的案子順藤摸瓜把裴文标抓了,然而以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 僅能指控烏鴉夫婦見財起意越貨殺人。針對裴文标是否指使了他們,警方不可憑主觀判斷進行誘供,得有确鑿的證據才行。呂沛英一死,手頭就剩烏鴉這一個突破口了, 以他之前在審訊室裏的表現來看,無疑是塊難啃的骨頭。

“形勢所迫,明隊,就昨兒那情況,擱你你也得立馬抓人。”

羅家楠沒提槍戰時的驚心動魄, 這種時候說那個都是廢話。另外他倒是想讓莊羽背鍋,可人家昨日的行動端掉了一個販賣新型毒品的團夥, 緝毒那幫人還要開慶功宴呢,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去掀人家桌子, 不合适。

不過他還是補了一句:“具體情況你可以去問莊羽,人家那是大行動, 別人都得讓道兒。”

橫豎不能讓明爍覺得事情到這份上是因為他們急功近利。

緝毒處的行事作風人盡皆知, 明爍沒發表意見, 只是嘆了一聲:“屋漏偏逢連夜雨。”

“怎麽個意思?”

“有線報說, 裴文标計劃出逃,可現在沒有任何可以申請羁押他的證據在手。”

“……”

羅家楠默然。逃了就很難抓回來了, 紅通上那麽多人, 耗費大量財力物力人力抓回來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這幫人有錢有權, 請的律師比他們還懂法,從開始違法犯罪那天起就把退路設計好了。

相視無語了一陣,明爍要求道:“我要提審烏鴉。”

羅家楠眉頭一皺:“不合适吧明隊,您是經偵的。”

“沒什麽不合适的,聯合辦案,我有權利提審嫌疑人。”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不是攔着您提審嫌疑人,而是您以前對付的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種動不動耍混蛋的,怕您吃虧。”

“铐椅子上他還能咬我?”

“……”

羅家楠心說他是不能咬你,但能讓規定咬你。不是他看不起明爍,而是明爍雖然起點高,但從警時間沒有他長,平時面對的大多是一些舉止文明、靠錢撐面子的壞人。那些人一旦被扒去金光璀璨的外衣,真的屁都不是,怎麽揉搓都行。可像烏鴉這種過慣了刀頭舔血日子的嫌疑人,給他喝杯水都得留神他鬧出點故事。

不過話說多了反倒顯得自己杞人憂天,羅家楠權衡片刻,點點頭:“行吧,您要提就提,我這就跟留置室打聲招呼。”

果不其然,倆小時不到,出事兒了。羅家楠跟休息室裏睡得正迷糊,突然被苗紅一把掀了被子薅起來:“烏鴉用煙頭把自己眼珠子燙了。”

驚醒後心跳本就忽忽悠悠的,再聽苗紅這麽一說,羅家楠直覺滿腦袋牙疼,皺眉問:“明爍給他的煙?”

怪不得剛才隐隐約約聽見聲嚎叫,想來那場面必然極度震撼人心。

苗紅無奈點頭:“我剛看明爍從審訊室裏出來,捶牆捶的手都流血了。”

“估計他是沒想到這孫子能對自己下這狠手。”羅家楠下床蹬上鞋,胡撸了一把睡亂的頭毛,“誰送那孫子去醫院?”

“陳隊說讓咱倆去。”

“他也不怕我給那孫子另一個眼珠子挖出來。”

苗紅眼神一凜,反手拍了他一把:“哪那麽多廢話,趕緊去洗洗,晚了眼珠子就廢了。”

——廢就廢了呗,幹我屁事。

羅家楠不情不願的蹭出屋,刷完牙洗完臉,去審訊室提人。進屋之前他看清潔工正在擦牆上的血跡,想想明爍這口悶虧吃的,該是得窩心好一陣子。

他理解明爍給對方煙抽的舉動是為了消除隔閡建立信任感,然而這招不是對所有人都适用。首先烏鴉以前做過獄警,監獄裏的犯人傷害自己換取短暫自由的招數他門清;其次他做過雇傭兵,槍林彈雨裏摸爬滾打多年,又被炸斷了手指,膽量與對疼痛的忍耐力會比常人高出許多。

祈銘已經先行做了處置,現在烏鴉左眼上蓋着醫用紗布,右眼依舊陰鸷。見到羅家楠,他幹扯了一下嘴角,語氣卻是耀武揚威的:“剛那位明警官還好吧?我看他臉都吓白了。”

“挺好,傻/逼見多了他早就習慣了,再說他本來長得就白。”羅家楠下意識的維護起明爍,總感覺經偵的沒他們刑偵的皮糙肉厚,雖然經偵有很多老警員也是刑偵調過去的,但起碼明爍不是,另外要是換成莊羽他可沒這份善心,“還能站起來麽?用不用我扛你出去?”

烏鴉不屑嗤了一聲。羅家楠瞅他那樣也不多廢話,開鎖上铐,一把攥上後脖領子給人從椅子上薅了起來。然而烏鴉那分量必須得使大勁兒才能薅的動,一下扯疼了胸口的傷處,他立馬別過臉掩飾。

瞧他那呲牙咧嘴的樣,苗紅上前架住烏鴉的另外半邊胳膊,嚴厲道:“老實點,你敢折騰,老娘就把你另外一顆眼珠子打出來。”

聽到這話,羅家楠忍疼的同時還得忍笑,心說——以後別老說我是土匪下山了,什麽師父帶什麽徒弟,我那點混勁兒還不都跟你學的。

到醫院把人送進急診,接診大夫聽說是眼部高溫灼傷,趕緊打電話把眼科的叫下來會診,還單獨安排給他們一個無人進出且窗外安裝有不鏽鋼護欄的房間。

在屋裏等了約莫二十分鐘,眼科大夫敲門進屋。看清來人,羅家楠眼前一亮——這大夫他可太熟了,是好基友夏勇輝的對象。

“呦,韓大夫,真巧。”

韓承業分別沖羅家楠和苗紅點了點頭,不多客套,直截了當的問:“主任說是警方送在押嫌疑人來治傷,具體什麽情況?”

科室的人一聽說是在押嫌犯都不樂意來,韓承業最年輕體格也最好,就把他給推下來了。

“用煙頭把自己眼珠子杵了。”苗紅也沖他笑笑。上一次見到韓承業,還是把人從洗衣廠五米高的消毒桶裏掏出來,晚一步就蒸熟了,不得不感慨這小子命真大。

“嗯,我先看看。”

上手揭開紗布,韓承業用電筒照射觀察後眉頭不由皺起——結膜水腫,角膜穿孔達虹膜層,瞳孔基本喪失光反應,再深一點連晶狀體也得燙穿。

是個狠人。他默默的念叨了一句。以前也接過拿煙頭燙自己眼珠子的,但絕大多數都是燙在眼皮上,因為高溫逼近時人會本能的閉眼。真正燙到眼球上的,必須得是下定了決心孤注一擲。算起來這是他接診的第二個自己傷及眼球的患者,前面那個還是個精神病患者。

“積極治療的話,眼球大概率能保住,但視力就……”看着手铐腳鐐加身卻還一臉事不關己的嫌疑人,韓承業忽覺一陣不甘湧上心頭,語氣驟然凝重:“我們科有上百號人排着隊等角膜捐獻,你要是覺着自己的沒用,不如捐了吧。”

烏鴉右眼一斜,狠呆呆的瞪了韓承業一眼。

羅家楠搭腔道:“我看這提議不錯,心肝脾肺腎,能用的都捐了吧,正好在醫院呢,讓韓大夫給你拿份捐贈協議來簽個字就成。”

苗紅暗搓搓推了下他的手,岔開話題:“韓大夫,這情況需要住院治療麽?”

“最好是住院治療,看守所環境不行,如果發生嚴重感染、角膜脫落或者水腫擠壓視神經,還是得摘眼球,那個手術公安醫院做不了,之前有碰上相關疾病或者損傷的,手術都是轉到我們院做的,這樣,我先問下病區有沒有床位。”

韓承業擡手示意他們稍等,拿出手機出門去打電話,過了一會,回來告訴他們:“主任說可以挪一個單間出來,後續治療差不多得一周左右,你們看怎麽安排一下,現在就可以去辦入住手續。”

鑒于烏鴉的危險性,羅家楠和苗紅商量還是得跟上級說明情況,請大老板定奪。這孫子眼球廢不廢的現在不是重點,重點是不能讓人跑了。還有,不能讓他接觸到外界信息,呂沛英的死絕不能讓其知道,否則別想再從那張嘴裏撬出一個字來。

請示結果是,方局同意安排烏鴉住院治療,費用由局裏全部承擔。苗紅聽了不由有些擔心明爍,畢竟沒經歷過這種事,讓寫檢讨算最輕的處罰,興許還得挨處分。出來之前就見督察奔經偵辦公室去了。

守在病房門口等接班的民警,苗紅問羅家楠:“你怎麽不提醒明隊一聲啊?”

“我提醒了,他自己說的‘铐椅子上還能咬我啊’。”羅家楠煙瘾犯了,跟病區走廊裏又不能抽煙,看着明顯有些鬧心,語氣也跟着焦躁,“這事兒啊,還是明爍自己着急了,你看陳隊都沒着急審,說等金磚上的指紋鑒定結果出來再說,他倒跟那急吼吼的。”

隔着門上的玻璃窗看向屋內,苗紅盯着烏鴉的同時默嘆了一口氣:“他是得急,他太想抓住裴文标了。”

聽出師父話裏有話,羅家楠挑眉問:“這裏面……有故事?”

“你知道他在投資公司都幹到千萬年薪了,為什麽突然半道出家來幹警察麽?”苗紅反問。

羅家楠搖搖頭。

——不是,等會兒,千萬年薪?之前不說百萬麽?怎麽又多了個零?

想起網上那些以億為單位的瓜,他忽然有一種通貨膨脹沒帶上自己的錯覺。

TBC

作者有話說:

楠哥:沒法幹了跟這地方,一個兩個都特麽是土豪!T-T

祈老師:黑卡副卡不是給你了?@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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