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掌眼
第14章 掌眼
将貓崽子交給助理,薛寶添推開會議室的門,西裝革履的董事分列條形桌的兩側,自家老爹居于中央,姐夫魏華正在逼逼,話音兒停在了“未來展望”上。
沾着灰塵和黃土的皮鞋踏在了光潔的地板上,步伐不疾不徐的薛寶添幾乎穿過整個會議室,坐在了親爹右側的空位上,他懶懶散散地擡擡手,示意姐夫繼續。
脖子上的吻痕明顯,薛寶添又是一副酒色荒淫之後的頹态,主位上的薛坤瞄了一眼衆人的反應,低聲罵道:“你又跑哪鬼混去了?”
薛寶添拉拉領口,安撫他爹:“不是沒耽誤正事嗎?”随即看向姐夫魏華,“魏副總講完了嗎?講完換我。”
他從助理手中拿過計劃書,順口問:“貓呢?”
薛寶添的聲音不算小,鬧得助理有些尴尬,低聲道:“放您辦公室了。”
“給口水喝,把空調打開。”
翻開文件,薛寶添偏冷的聲音帶着宿醉後的微啞:“我提交董事會的計劃書想必各位叔伯已經看過了,我提議在瑞祥連鎖藥店中新增“藥食同源”中藥飲片的銷售專區……”
一個小時後,偌大的會議室只剩薛寶添一個人,那只又醜又小的貍花貓蜷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正在睡覺,肚子一吸一張,有節奏地打着小呼。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帶着金絲眼鏡的魏華走進來,他生得英俊,又衣冠楚楚,很有些精英人士的派頭。
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他緩步走到薛寶添對面,雙臂撐在會議桌上,唇角揚起的弧度剛好可以稱得上輕蔑:“薛寶添,獨自品嘗失敗的滋味呢?計劃書做得再好又有什麽用?還不是沒人支持。”
翻開手中的文件,魏華咋舌:“做得真夠詳實的,支撐數據也龐大,可落實有前景,為什麽通不過呢?”
薛寶添将腿架在桌子上,中指豎在唇前,聲音又輕又散漫:“噓,我的貓怕狗,你說話小聲點。”
魏華這才看到那只髒兮兮的小貍貓,瞳孔一縮,他冷笑:“看來薛少現在也只能讨點嘴上的便宜了。”
薛寶添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能讨點什麽是什麽,總比什麽都讨不到好。”
壓下脾氣,魏華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将手中的文件置于桌上:“你說這份計劃書如果是以我的名義提交給董事會的,又會是什麽結果?”
薛寶添撸了一把小貓的頭:“全員通過?”
魏華用手指點了兩下桌子,那是他高興或得意時的小動作:“這就是你與我之間的差距,你沒學歷沒文化沒人品,行事乖張不靠譜,眼光好抓得住商機又如何?誰會信任你這樣的一個人?”
薛寶添沉默了片刻,繼而用夾在指間的香煙隔空點着魏華,笑容很盛:“我挺同情你家蚊子的,趴你臉上一晚上也完不成KPI任務。”他送煙入口,雙頰深嘬,吐出煙霧後挑起眼梢,“沒人通過我的提議,難道不是因為你挨個請董事喝咖啡了嗎?我這邊計劃書一提交,你就忙了起來,前期功夫做得挺足,效果不錯,要是不來裝逼,就完美了。”
魏華曾經反思過與薛寶添交手為何總被他三言兩語激怒,繼而落了下乘,如今才恍悟,是因他總能抓到自己深埋的痛處,一針見血,從不手軟。
鏡片後的眼波燒成了火,魏華驟然變臉:“要不是有我,你們薛家即便占的股份再多,也被那些老狐貍吞幹淨了,還想拿到話語權?做夢!”
帶着戾氣的怒言驚醒了小貓的美夢,膽小的花貍喵嗚一聲躲到了椅子的角落。
薛寶添起身将它抱入懷裏,安撫得順了毛才冷眼看向對面的男人:“魏華,你覺得我為什麽一直沒有掀了你的皮,晾出你的芯子?一是幾年前你确實幫我爸鞏固了在瑞祥的地位,二是你對我姐姐一直還算體貼,要是沒有這兩點,憑你私下動的那些小動作,我早弄死你了!”
他抱着貓往出走,不鹹不淡地留下了最後的警告:“咱倆之間怎麽鬥都可以,各憑本事。”手搭在門把上,他停住了腳步,轉頭看着魏華,“但前提是你要對我爸衷心,對我姐忠誠,不然,要比那些見不得光的暗招,你還真不夠看。”
門開了又合,喵嗚聲漸遠,慢慢聽不到了。
是夜,薛寶添郁悶,攢了局子喝酒,一群人鬧得他頭疼,更加心浮氣躁。
有人舔着笑來敬酒,薛寶添揉着太陽穴在心裏罵昨天的酒烈,十幾塊的高粱酒醉了他一整晚,如今骨頭都是軟的。
與人磕了下酒杯,他只抿了一口,摟着女人摸出手機,他給張弛發了一條信息:有人聯系你嗎?
遲遲未等到回信兒,薛寶添“草”了一聲,低低輕嗤:“給你臉了。”
與狐朋狗友鬧了半晚,薛寶添坐到車裏時胃裏不住地翻湧,他給代駕司機塞了張鈔票,口齒不清地趕人:“你先走吧,我得緩會兒。”
灌了半瓶水,稍有緩解,車中滞悶,薛寶添放下了車窗。冷風一灌而入,耳邊傳來紙張輕輕的嘩響,擡起眼,他看到放在中控臺上的計劃書,伸手翻了翻,發出一聲失望的嘆息。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薛寶添瞄了一眼儀表盤上的時間,約摸着是他爹的每日一罵。
劃開屏幕,最先跳出來卻是張弛的對話框,四十分鐘前對方回複了信息:有很多。
草,真夠簡短的。
薛寶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撥通了張弛的電話,他閑得無聊,打算給自己找找樂子。
電話很快被接通,低沉的男音與空遠的環境音交雜在一起。
“在外面?”薛寶添又看了看時間,“夜生活挺豐富啊。”
“在公交車上。”
“去哪?”薛寶添問得不走心。
“酒吧。”張弛的聲音有板有眼,“那個軟件上有人約我去酒吧見面。”
薛寶添一下子從副駕位置上彈起,忍着頭暈興奮異常:“真的?張兒你這次算是爺們了一回,見了面大方點,請人喝點好酒,今晚就把事辦了!有錢沒有?沒錢薛爺給你轉點。”
電話裏傳來公交車報站的聲音,接着便是一陣嘈雜,薛寶添将手機按緊在耳廓上才聽到張弛的低語:“二百塊,我沒有經驗,你來幫我掌掌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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