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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虞滿将手機塞進他的手裏:“你怎麽出門也不帶手機?”
秦禮星沒回答, 只是看着她,再次重複了他的那個問題:“你以前,住這裏?”
虞滿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破敗的房子, 和旁邊的那棟小洋樓形成了羨慕的對比, 她嗯了聲:“對,你怎麽找過來的?”
秦禮星好奇,所以就邊走邊問,現在正是過年期間, 村裏也回來了不少人, 令他驚訝的是,幾乎提起虞滿的名字,他們都知道是誰。
他一開始還尋思着虞滿居然這樣有名嗎?看不出來, 卻沒想到後面聽見的事情讓他的心跌入了谷底。
秦禮星不知道自己在這間破爛的房子前站了多久, 只知道這期間自己什麽都沒想, 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七嘴八舌,拼湊了虞滿十幾年的光影。
語言只是嘴碰嘴便說了出來, 但為什麽聽在耳朵裏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
虞滿去拉他的手,問道:“要不要進去看看?”
秦禮星沒開口,但虞滿明白他的意思,她走上前, 緊閉的房門被她用手推了兩下, 後面抵着的東西就被撞開了。
灰塵飛揚,虞滿皺了眉,手在空氣中揮了兩下,随後才扭過頭說道:“來吧。”
秦禮星動了動, 邁開步子跟着虞滿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自建的平房,格局和齊翊家差不多, 只不過要更小一些。
裏面沒什麽東西,秦禮星輕蹙着眉頭,打量着屋子,客廳裏面有一個簾子遮着什麽,他盯着那個簾子看了好一會兒,走過去将簾子拉開,是一張床。
但上面現在已經堆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秦禮星手背的青筋暴起,他扭過頭問道:“你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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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滿嗯了聲,看着秦禮星的臉有些難看,她解釋道:“我也沒睡過幾次。”
秦禮星将臉重新面向面前的那張床,虞滿嘆了口氣,她道:“你過來,我以前的事情你也應該聽得差不多了。”
“剛被收養的那兩年,他們對我也挺好的。”虞滿慢聲道:“也會給我買衣服買玩具。”
但後來她的養母懷孕了,兩個人就是一直沒有懷上才決定收養一個孩子撫養長大,給他們送終,但意外之喜來得太快,他們也開心。
那時候虞滿其實過得也不錯,起碼還能上學,只不過她也學着做些家務事來減輕養母的負擔,他的養父也沒什麽文化,做得都是一些粗活,當時他們三個人還勉強夠用,後來孩子出生了,還是個男孩。
這把養父養母高興壞了,但男孩的到來意味着他們需要的開銷會更大,她無意中聽養父養母商量過她的去處,具體的內容虞滿忘記了,只記得自己依舊待在家裏。
随着她的那個弟弟越來越大,家裏開銷也越來越重,因為算得上是老來得子,所以他們對這個兒子十分的寵溺,對于虞滿這個養女,自然就沒那麽上心。
虞滿因為高燒和驚吓忘記了從前的事情,但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收養來的。
年歲見長,後面的事其實不用多想就能明白,一個親生兒子一個養女。
她的生存條件被壓縮,那時候村裏的小孩都同她差不多大,不管男女都能随意欺負她,因為他們知道就算欺負了虞滿,自己也不會遭受到什麽懲罰,連呵斥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她被關在了一個廢棄的茅廁裏面,不管她怎麽喊叫都沒有人來給她開門,她哭得嗓子都啞了,也就是那時候她遇上了回家的齊越。
齊越是市裏高中的老師,他們在市裏分了教師房,所以只有周末的時候會回來幫忙幹些農活,今天正好是周日,她返校了日子。
她救了虞滿,還将虞滿送回了家,并告訴她,只有自己保護自己,才能不會受人欺負。
好像就是那個時候開始,虞滿學會了反抗,她經常幫着家裏幹活,氣力要比那些小孩都大,誰欺負她,她就打回去。
第一次那些家長還領着小孩來家裏找說法,虞滿自然也得挨一頓打,但第二天又找上他狠狠地揍一頓,來一次打一次。
後面就沒有人敢欺負她了,只敢偷偷摸摸的使壞,但虞滿太聰明了,三言兩語就能把事情弄明白,然後報複回去。
那一段時間她的“威名”在他們這村子裏傳開了,誰說起她都要說她沒教養是個瘋子,又可惜養父母居然收了個白眼狼。
養父母在外面裝模做樣,到了家裏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甚至在剛上高中的第三個月,就不允許她去讀書了,讓她留在家裏面幫忙,等開了年去跟着一個不熟的堂哥去廠裏打工,再然後?
再然後他們就會收下那位“堂哥”的彩禮,美滋滋地将她嫁出去。
但齊越又救了她一次,那時候她很幸運的成了齊越的學生。
她簡直就是白日夢主義者,虞滿成績很好,只要繼續考上名校并不是夢,她那時候一有空就跑家裏又是送禮又是游說,最後當真把虞滿從泥土地裏撈進了明亮的教師。
知道她快要畢業了,才無意聽養父母提起,原來每個學期,她的學費都是齊越和她先生在支付,不僅如此,他們每逢節假日還會塞幾百塊錢給他們,為得就是不要讓他們打擾了虞滿。
“我的第一條命是我母親給的,那我的第二條命,就是齊老師給的。”虞滿說起從前的事情已經沒有那麽大的感觸了。
她有過太多的委屈時刻,但已經沒人能人她委屈了。
秦禮星一直背對着虞滿,他從始至終就沒有開口說過話。
虞滿抿了唇:“秦禮星?”
秦禮星還是沒有回她。
虞滿垂下眸,還是走了過去,繞到了他的面前,可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後,雙眼瞪大,有些不知所措。
秦禮星哭了,悄無聲息的,眼裏卻将他整張臉都打濕。
她回過神來,哎了聲:“你,你別哭呀。”
她這位當事人都沒有哭,怎麽秦禮星還哭起來了?
虞滿摸了摸口袋,摸到了小包紙巾,她扯出一張提秦禮星擦了擦,安慰道:“都已經過去了,沒什麽事。”
秦禮星任由她給自己擦着眼淚,但眼淚卻越擦越多,虞滿臉上都浮現出了無奈的神情,又給秦禮星擦了擦,她道:“好了,別哭了,不知道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秦禮星擡起濕濕得眼捷,上前了一步,将她緊緊抱住。
他說:“沒過去。”
虞滿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回答的是剛才自己說得那句話。
秦禮星喃喃道:“怎麽會過去呢?”
怎麽可能會那樣輕輕松松的過去呢?
不是她的三言兩語也不是別人挂在嘴巴上的閑談,那可是虞滿真真切切走過來的歲月。
“壞死了。”秦禮星道:“他們真壞。”
虞滿将下半張臉埋進他的肩窩:“沒關系的秦禮星,現在我的生活很好,也和你結婚了不是嗎?”
“我也壞。”秦禮星含糊道:“我一開始,對你那麽兇……”
“好了,秦禮星,這裏灰塵多,咱們出去再說,好嗎?”
她輕拍了幾下秦禮星的腰:“帶你去別的地方轉轉。”
秦禮星這才不情不願的松開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臉,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估計現在是反應過來了,知道自己有點丢人了。
虞滿笑道:“沒事,哭起來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樣好看。”
秦禮星躲過她手中的紙,給自己擦了擦,确定看不出來哭的痕跡過後,他才被拉着走出了這間灰塵滿天飛的破舊房子。
等出來之後,他的目光放在一旁的小洋樓,這是他來進村看見的修得最好的房子,他問道:“你住過這裏面嗎?”
虞滿搖了搖頭:“沒有。”
她養父有一年和朋友一起幹活一筆大財,回來就蓋起了新房子,不過那時候都是高二下的事情了,虞滿那時候很少回來,就算回來了,住的也是舊房子。
他們不會讓虞滿走進新家,虞滿自然也不會那麽沒眼力見。
他們的關系那會兒惡化到了一個極點,說實在的,自從考出去之後,虞滿就再也沒見過他們,連電話號碼都全部拉黑了。
後面認回虞鋒林的時候,需要戶口也是虞鋒林派人去交涉的,她一直沒見過他們。
秦禮星氣得想去那門上揣兩腳,虞滿道:“同意,我也早就想揣了。”
“但是還是算了,他們已經不住這裏了,揣了也沒人看,疼的還是自己的腳。”虞滿拉着秦禮星的手:“走,帶你去我秘密基地看看。”
秦禮星的思緒果然被秘密基地這四個字吸引走了,他問道:“你還有秘密基地?”
“有,我平時幹完活就喜歡去上面坐會兒,特別是夏天的時候,吹吹風,也沒人能找得到我。”虞滿道:“等到了吃飯的時間,我就回去。”
秦禮星問道:“那你之前都吃些什麽呢?”
秦禮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虞滿也沒必要再隐瞞,她道:“剩下什麽,我就吃什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虞滿就沒有和他們一桌吃過飯了,他們只會給虞滿留一點剩菜剩飯,跟打發貓貓狗狗一樣。
難怪。
難怪那張照片上虞滿那麽瘦,就是營養不良導致的!
秦禮星氣得牙癢,以他的條件,他所看見的都是陽光與鮮花,就算父母去世,也沒人敢這樣對待他。
“好了。”虞滿拍了拍他的手背:“別想了,你看我都沒多想什麽。”
她拉着秦禮星穿過田埂,拉着他上了一個小山坡。
這裏偶爾也會有人路過,所以也有路能走,秦禮星瞧着周邊的樹林,想要說點什麽,但看着走在前方的虞滿,又乖乖的将嘴閉上了。
這個山坡是真的名副其實的山坡,也就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頂,虞滿拉着他到了左側邊緣處,虞滿笑道:“秦禮星,快看。”
秦禮星順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這個地方能把一大半的地方都盡收眼底。
虞滿又換了個地方指了指:“秦禮星,那是昨天我們進村的地方。”
秦禮星又看過去,白天看得真切,他發現外面的路都是泥路,和村裏的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虞滿解釋道:“今年重新修路,才把路砸了不久。”
所以他們進來時車子才會晃晃悠悠,左一個坑又一個坑。
她看了看,她道:“之前這裏還有一塊石頭,我就坐在石頭上往下面看。”
秦禮星想了想,幹脆将自己外套脫了下來鋪在地上:“坐。”
虞滿道:“下午就要走了,你就打算這樣離開嗎?”
“昨天的外套沒洗,穿那個也一樣。”
他伸出手拉住了虞滿,将她拉在自己身邊坐下,好在今天陽光不錯,脫了衣服也不會冷。
兩個人安靜地看着山腳下,還能看見有一戶人家正在宴請賓客,熱鬧的很。
他問道:“如果齊老師沒有帶你回學校,你會和那個堂哥走嗎?”
“不會。”虞滿彎了彎眼:“其實那時候我攢了兩百塊錢,等他把我帶出了村裏,我會想辦法拿着我的身份證溜掉。”
反正她無依無靠,逃走了,無非就是剛開始辛苦一些,不過她已經想象不到有什麽還能比留在這裏更辛苦了。
就是因為齊越知道這些事,所以她不願意虞滿再次回到這裏,霧城這個學校也是齊越幫她參考選的。
大城市,機會也多,也沒人會在意虞滿是從什麽地方來。
秦禮星将臉靠在她的肩膀上:“虞鋒林對你不好,萬一……”
“禮星。”虞滿溫聲道:“我并不需要他們對我好,因為我也不會對他們好,沒有期待也就不會難過,我想知道她的消息……只是因為我單純的想看看她了卻一個心願而已。”
秦禮星閉上眼,陽光落在他身上,他還出了些汗意。
“不說這個了。”
秦禮星重新直起身子來,他問道:“如果有下輩子,你想做什麽?”
虞滿不懂秦禮星的話題為什麽跳的這麽快,但還是回答道:“做一只鳥。”
“鳥?”秦禮星看向她:“我還以為你想說下輩子生在普通的人家,不用颠沛流離。”
虞滿只是笑了笑:“當人有點累,當鳥天南地北的飛,累了就靠着樹睡覺,什麽也不用想。”
秦禮星想了想:“還是做鷹吧。”
虞滿看向他:“嗯?為什麽?”
“空中霸主。”秦禮星彎了彎眼:“誰也不敢欺負你,只有你去欺負人家。”
虞滿笑彎了眼:“聽着似乎是不錯,你呢?你下輩子想做什麽?”
“做一棵樹。”秦禮星道:“你累了就過來歇歇,休息好了就繼續飛。”
他們周邊有許多樹,只不過冬天了,鳥沒有天氣暖和的時候多。
虞滿道:“這樣的話,也會有很多鳥都停在你身上休息。”
“不會。”秦禮星道:“你飛哪兒我就在哪兒生根,我也不會讓其他鳥站在我的肩膀上,我會把它們趕走。”
他側過頭,如同那日像虞滿求吻的姿勢,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忠誠又真摯道:“滿滿,我只做屬于你的樹。”
虞滿摸了摸他的臉,沒有回答。
秦禮星道:“我知道,你會遲疑,但沒關系,我會讓你看見我的決定。”
他只做虞滿的樹,也只忠于虞滿一個人。
其實有些時候情感真的很奇怪,他看着虞滿,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她看看自己的誠意。
虞滿勾了勾唇:“好,我觀望觀望。不過秦禮星,你要是沒有達到我心裏的标準,我真的會毫不猶豫的離開。”
秦禮星蹭了蹭她的肩,伸出手将她抓住:“嗯。”
他不會給虞滿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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