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債主難當
第26章 債主難當
硬起來啊,硬起來,
即便肉身已被破碎,
但我們的靈魂日久彌堅,
像鋼針、像匕首、像鐵杵,
插入敵人的心髒,
看,他們在顫栗,
聽,他們在申吟,
不能停啊,不能停,
幽谷雖深,但我們的意志堅而不洩,
看,我們在馳騁,
聽,我們在咆哮,
硬起來啊,硬起來——
宇文颢皺着眉,這詩怎麽聽着這麽別扭啊?敏思苦想了一會,還是搖搖頭,自诩中文過硬,閱覽無數,可對鮑皇叔念的這首名家之作,依然半點印象都沒有。
鮑皇叔合上書,晃着搭在床邊的腳丫子,似笑非笑地望着猜不出作者的宇文颢。
“你直接宣布答案吧。”宇文颢見不得他那小人得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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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
“天下文章那麽多,不可能都知道。”宇文颢不耐煩地說,給了自己好大一個臺階下。
“這麽牛逼的詩作都不知道,不應該啊白又亮。”
“少廢話,到底誰寫的?”
“玄德公。”
宇文颢一時茫然:“玄德公——”
鮑玄德一指自己:“就是我啊。”
宇文颢:……!!!
鮑皇叔将書一丟,吹着口哨起身去擺飯。
宇文颢撿起砸在腿上的書,外邊包着書皮,翻開扉頁,媽的,是本《資治通鑒》!
“靠,你可真要臉!”
“你也不打聽打聽,B大中文系出來的,誰還不會寫幾首詩啊,要不是後來從商,沒準我真成詩人了。”
“就這爛玩意?你啊,別硬了,還是趕緊洩了吧,糟蹋中文,等等,你說你哪兒畢業的?”
“B大啊。”
宇文颢眨巴眨巴眼,那是多少學子望塵莫及的名校啊:“B大?就你少兒英語的水平?”
鮑玄德擡起床上的餐板,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英語差點怎麽了?體育保送生,可咱自小酷愛文學,念到畢業就是勝利。”
“體育保送?什麽項目?”
“你猜?”
“我不猜。”
“哥哥我是全國混合泳第二名。”
“沒吹牛逼吧?”
“擦,你上網查啊,誰吹牛逼誰是這個。”鮑皇叔的五指擺了個王八狀。
“第二……那怎沒拿第一啊?”
“我頭天有點鬧肚子……”
看了看鮑皇叔健美的身材,宇文颢點點頭:“混合泳看來不是你最強項,應該比臉皮的厚度,沒準能拿個世界冠軍。”
“嘿,病好了是吧!”鮑皇叔手端一碗海鮮豆腐湯,欲潑不潑的,宇文颢敲了敲餐板,淡定如雲。
吃過午飯,躺在病床上,瞅着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做晚飯的鮑皇叔,宇文颢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你每天沒有別的事做嗎?”
鮑皇叔直言不諱:“目前沒有,無業游民。”
“那個,買菜做飯什麽的,你記着點賬,就從我那520元裏扣吧,要是超了,等我出院後補給你。”
鮑皇叔擡眼想了想:“诶呀,你說的很有道理,肯定超了,除了早餐你吃醫院的,午餐、晚餐我就沒重樣過,吃的還都是最貴的食材,葷素搭配,外加一湯,還有水果、甜品什麽的,超了超了,肯定超了。”
“鮑玄德!”
“嗯?”
宇文颢從抽屜裏,掏出一個小本本,揚了揚:“沒關系,每天吃了什麽我都記着呢,到時候按市場價平均一算就行,多退少補,就這樣。”
“哦……是嗎……”鮑玄德若無其事地笑了下:“還是你有心。”
宇文颢也笑了下,有點冷,又拿出車鑰匙,丢給他:“外邊的雪且化不淨呢,別老騎自行車了,回家把我的車開回來,方便點,油錢算我的。”
鮑皇叔又把鑰匙丢回來:“不用,我騎車挺方便的。”
宇文颢瞅了眼鑰匙,又望向鮑玄德,忽然問:“你不會沒駕照吧?”
鮑玄德頭發一甩,大言不慚:“有,中國的。”
“有中國駕照就好辦了,再考本地的很容易通過,你遲早都得買車吧?”
鮑皇叔不易覺察地動了動眉梢,随即沖宇文颢一勾唇角:“這飯看來沒白吃,知道替我操心了?”
宇文颢重新躺回床上,拽上被子蒙住了頭。
鮑皇叔一走,宇文颢便開始進入每日三省吾身中,真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叫他別來,可他偏要來,你要他不用做飯,可人家每日裏換着樣的做,吃一次沒什麽,就怕吃上了瘾,再戒可就難了,何況家裏還有個帶毛喘氣的,也指着有人給鏟屎呢。
老師也不住在那片社區,總不能天天麻煩人家吧,何況,他要真想管,不管鮑玄德怎麽巧舌如簧,他也不會把鑰匙給他了。
最關鍵的是,明明自己才是那520元的債主,可短短幾天,怎麽搖身一變成背債的了?真是沒什麽別沒錢,有什麽別有病,細品品,鮑皇叔那首小H詩寫的大有深意啊,肉身受損時,精神很難硬起來,硬起來啊硬起來,呸,小爺這回真是有點痿了。
反省了大半天,越省越亂,索性拿出填字游戲來轉移下注意力,庫伯太太出的字謎,簡直不要太難……
當鮑玄德拎着晚餐回來時,見宇文颢還在睡着,小餐板上放着紙和筆,拿起來一看,填字游戲,還特麽英文的,爺的雷區,又放了回去。
走出幾步,又溜達回來,重新撿起那張紙,嘗試了一下,瞎掰,連蒙帶猜地,胡亂填了個單詞,就這麽一會工夫,再一擡頭,就看見宇文颢不知什麽時候睜着眼呢,正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
裝着沒事人似地,又把紙和筆放回去,咳咳,鮑皇叔清了清嗓子。
宇文颢涼涼地開口:“不愧是B大的,還敢玩英文填字游戲呢?”
鮑皇叔切了一聲:“我口語雖差點,但咱筆試回回都及格了,單詞量還可以。”
“那是應試教育幫助了你。”宇文颢拿起那張填字游戲,看了會,目光倏地射向鮑玄德:“你好像蒙對了。”
鮑玄德忙走過來,俯下身去看那張紙,也有點驚訝:“我居然蒙對了?”立馬又反應過來:“誰蒙了?我是靠實力拼出來的。”
地下室——這是繼優秀的、男孩、朋友後,填出來的第四個單詞。
宇文颢眉宇輕鎖,望着這幾個單詞,愣愣地有些出神,忽然間,臉龐有種異樣的暖,方才驚覺,鮑皇叔和自己頭挨頭地看填字游戲,臉都快碰到一塊去了,連忙向旁一閃:“離我遠點。”
鮑皇叔微微地轉過頭,漆黑的瞳仁幽幽深深,一眼望不到底,随即展唇一笑,露出兩顆尖牙:“怎麽,害羞啊?”
宇文颢不勝其煩:“羞你個鬼,我不習慣跟人這麽近。”
“哦,是嗎……那你将來怎麽跟別人一起睡啊?”
“我…我為什麽要跟別人一起睡?”
“你不找女朋友了?也不結婚?”
宇文颢剛要張嘴,頓時醒悟自己順着鮑皇叔的圈套越陷越深:“我的事,就不用您老費心了。”
鮑皇叔起身的一瞬間,突然伸出手,揪了下宇文颢的耳垂,旋即走開:“臉紅什麽?”
宇文颢不僅臉紅了,連耳朵也紅了,玩命搓着耳朵,要多嫌棄有多嫌棄:“鮑玄德,別以為你給我做了幾頓飯,就可以跟我這随随便便的,我警告你,跟我保持安全距離,至少一米,否則我真跟你不客氣。”
因為說話猛了,一口氣沒提上來,宇文颢又是一陣咳,鮑皇叔麻利地倒了杯水,在離床邊還有一臂之遙的位置,站住了腳,微微欠身,胳膊伸的筆直:“您請喝水。”
宇文颢還得伸出胳膊去接那杯水,媽的,這人是老天派來整死自己的嗎?努力接過水杯,勉強喝了一口,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把水直接潑在一米之外的鮑皇叔身上。
又吃了幾天營養餐,聽過幾首歪詩,宇文颢的病情明顯好轉。
鮑皇叔除了回家做飯、睡覺,幾乎都在泡在醫院裏,宇文颢醒着也很少跟他講話,他就自己嘚啵嘚,直到把宇文颢嘚啵睡了。
每次宇文颢睜開眼時,十有八九這位江湖大佬都拿着本書在看,看的書很雜,除了資治通鑒,也看老舍、魯迅、錢鐘書,光是那本《圍城》,他就給宇文颢讀了兩個下午。
宇文颢今天醒的早,一睜眼就看見鮑皇叔張着嘴,仰着脖,睡在晃蕩的椅子上,腳丫子探進被子裏,嚴重超過一米的警告。
宇文颢一拽被子,鮑皇叔連人帶椅子翻倒在地,人還沒爬起來,護士便通知,宇文颢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時候,宇文颢本來打算在群裏叫輛車算了,光靠鮑皇叔那輛破自行車,倆人只能一路踩着雪回去,到家還得肺炎。
沒想到,李艾開車過來了,說是孩子都去上學,她正好有空,宇文颢僵着脖子沖她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
寧肯迷路也不願意麻煩人家老婆的鮑皇叔,此時卻在一旁不客氣地說:“謝什麽,都是自己人。”
李艾笑了,什麽都沒說。
就因為她笑了,又什麽都沒說,宇文颢才不得不開口:“我跟他就是鄰居。”
李艾又笑了:“知道。”
宇文颢抿了抿唇,覺得解釋的有些多餘,此地無銀的趕腳,看着鮑皇叔一邊跟李艾逗貧,一邊時不時地揉着後腰,也不禁有些後悔,是不是剛才鬧的有點過分了?萬一又把他腰給摔壞了,可怎麽好呢?
出院後,拿着小本本算了下賬,鮑皇叔還欠他300多加幣,宇文颢也不再提還錢這事了,人家每天騎着自行車在雪地裏跑來跑去,出工又出力的,這人工費怎麽算?雇個保姆也不止這個數。
宇文颢不提,鮑皇叔也沒提,倆人也沒再碰面,只是又加了微信,宇文颢還是覺得沒必要,可也沒有再拒絕的理由……好吧,加就加吧,加個微信而已,他還能把我怎麽樣?
偶爾翻翻手機,鮑皇叔很安靜,有種功成身退的意味。
挺好,宇文颢一邊啃着三明治,一邊想,紅燒肉再拿手也都是浮雲,因為人壓根就是不可信的物種,尤其是嘴特別好使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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