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拿錯劇本了

第37章 拿錯劇本了

可口可樂,爆米花,還有一個落座後四處亂看的鮑皇叔,電影還沒開演,上來就哔哔:“這電影院也忒小了,還不如咱國內的一半大。”

宇文颢白了他一眼,希望待會看電影的時候這主嘴巴能安靜點。

人們三三兩兩找尋着座位,本是華語電影,也有不少西人來看,鮑皇叔挑的這部片子,看來還挺受歡迎。

來電影院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韓國留學生曾經請宇文颢看過一場電影,在黑乎乎的電影院裏第一次抓了他的手,回去的路上,又吻了他,看的什麽片名來着?宇文颢還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又涼又抖,挺興奮。

鮑皇叔一展兩臂搭在椅背上:“這裏居然能看到中文電影,爽。”

宇文颢瞄了眼身後的那條胳膊,冷冷地抛來一句:“你應該選個英文電影,還能練練聽力。”

“下次的,我等這電影好些日子了,總算等到海外上映了。”

還有下次?擦,想的真長遠。

宇文颢将爆米花一粒一粒送入口中,《War Wolf》……一聽就是打打殺殺的電影,從來都不是自己的菜,算了,既然答應人家來看,也只好認了。

“把這個吃了。”鮑皇叔遞過來一個小紙袋。

“什麽?”宇文颢沒接。

“止瀉靈啊。”

準是剛才回家的時候,鮑皇叔又從國內帶來的藥裏翻出來的,可惜宇文颢并不領情:“不吃,我已經好了。”

“這事哪有準,萬一電影放到一半你又拉呀拉,怎麽辦?”

“沒事,有你給我洗褲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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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又不是我叫你拉的,我不會管的。”

在鮑皇叔一再強求下,宇文颢見周邊陸陸續續坐滿了人,不願與他争執,只好吃了藥,鮑皇叔心滿意足地調整了下坐姿,他塊頭大,電影院即便是沙發座椅,都有種容不下他的感覺。

“你往那邊點,擠。”宇文颢用胳膊肘頂了頂他。

“我那邊有人,更擠。”鮑皇叔不僅沒挪開,又往宇文颢身邊挨了挨。

宇文颢剛要往另一邊挪,自己這邊也來了對情侶,男的一屁股坐下來,胳膊就架在了扶手上,沒轍,宇文颢只好也往鮑皇叔身邊靠了靠,鮑皇叔盯着尚未開演的大銀幕,臉上直放光。

陰謀!這就是陰謀!

看電影,學外語,看大瀑布,通通都是陰謀!

燈熄了,電影院陷入一片黑暗中。

宇文颢愛吃爆米花,一吃就停不下來,電影還沒演到一半,爆米花也沒了一半,一旁的鮑皇叔不時地扭臉瞅一眼,終于把頭探過來,張着嘴,等投喂。

宇文颢被劇情吸引,男主剛毅的性格和為了民族大義而獻身的精神令人動容,不錯目地盯着前方銀幕,知道旁邊有張居心叵測的嘴,黑暗中,總有一種情緒是防不勝防的,手中的爆米花還是偏移了方向,塞進鮑皇叔的嘴裏,唇瓣上的柔軟,順着指尖傳遞過來,心尖也随之一顫。

鮑皇叔忽然也愛起爆米花來,吃完上一個,嘴巴又張過來,宇文颢也不去看旁邊的這個人,直接将爆米花塞進了他懷裏,鮑皇叔抱着爆米花桶,卻也不再吃了。

沒想到戰争題材的電影居然也這麽好看,當那句“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的臺詞一出來,宇文颢的眼眶頓時熱了,鼻翼微微翕和着,那句我也是中國人,幾欲脫口而出。

當男主帶領着同胞從困境中走向勝利,将一面五星紅旗縛在胳膊上舉過頭頂,從那些手持武器的異國分子中昂然無懼地穿行而過時,影院裏已經陸陸續續響起了不少隐忍的抽泣和零落的掌聲,大多都是僑民,那種離鄉背井的艱辛,不是舒适的生活環境所能消除的,只有身在異國他鄉才深有體會,不管是老移民還是新移民,身體裏流淌的都是同一種血液——龍的傳人。

在悉悉索索的各種躁動中,忽聽身邊有人唱歌,聲音雖小卻充滿了力量:“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宇文颢倏地轉過頭,看着鮑皇叔,黑暗中,只有銀幕上的光束打在他的臉上,而那泛着光澤的,是他晶瑩的淚滴。

所有人的情緒,在鮑皇叔這句帶頭的歌聲中,忽然就被什麽點燃了,有人随着這第一句接唱起來: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地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

起來。

起來!

人們紛紛站起來,更多的人加入了大合唱,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昂,那些外國人雖然不會唱,但也微笑着看着這一幕,歌聲猶如一把火,越演越烈,最終席卷了整個放映廳。

鮑皇叔過于激動,捏癟了手中的爆米花桶,宇文颢也站了起來,起初唱的聲音很小,漸漸地,也被這把火徹底點燃,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開始放聲大唱:我們萬衆一心,冒着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

鮑皇叔與旁邊不相識的人,緊緊地擁抱了一下,轉過身來,又抱住了宇文颢,沒再撒手,一手摟着宇文颢,一手揮舞着,時不時地抹去臉上的淚,可是淚水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連鼻涕泡都出來了。

宇文颢微微仰頭,望着身邊這個高大的男人,時間仿佛定格,這個男人在發光、發熱,就像一顆火種,可以點燃所有。

電影散場的時候,許多人還都難以平複情緒,相識的,不相識的,他們挽着唱着,似乎要将這把火照亮多倫多清冷的街頭。

鮑皇叔和宇文颢沒有參加街頭澎湃未盡的餘韻中,倆人正撅着屁股,趴在電影院的地板上撿那些散落的爆米花。

宇文颢只說了一句:“還不如我喂你。”

鮑皇叔擡起頭,瞅着他,咧咧嘴笑了,宇文颢白了他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

回去的路上,鮑皇叔有些沉默,宇文颢不時地扭臉去看他,鮑皇叔一只胳膊戳在車窗上,支着頭,兩眼空茫地望着向後閃去的街景。

宇文颢忍不住問:“在想什麽?”

鮑皇叔繼續望着窗外,聲音有些倦懶:“沒想什麽。”

知道自己被敷衍,宇文颢也沒再深問,此時的男人全然沒了剛才在電影院裏的萬丈豪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繼續保持着沉默,仿佛一場激戰後,硝煙裏的廢墟,彌散着令人不安的靜寂。

到家時,鮑皇叔說要在附近走走,也沒邀宇文颢,獨自下了車,向湖邊的方向走去,兩手揣在褲兜裏,晃晃悠悠地,路邊的樹影花牆将他的背影遮遮掩掩。

宇文颢坐了片刻,從後視鏡裏收回視線,終究還是下了車,緊趕幾步,追了上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無言地,漫步在花香微熏的小徑上,左鄰右舍的燈光,将他們重重疊疊的身影拉得削長。

漸漸的,燈光疏落,四周趨黑,腳下漫出荒草來,再往前就是湖邊的密林了,鮑皇叔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宇文颢不得不叫住了他:“诶,別往前走了。”

鮑皇叔站住了腳,看向身後的宇文颢,淡淡地問:“怕了?”

宇文颢別了下頭,也淡淡地回應着:“跟怕不怕沒關系,累了,想回家睡覺。”

“年紀輕輕的,我都沒喊累呢,你累什麽?”

“那是,我能跟你一個無業游民比嗎?”

鮑皇叔走過來了,宇文颢沒動窩,既不怕黑,也不怕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有點心慌罷了。

夜色下的鮑皇叔不能笑,一笑就露出左右兩邊閃閃發亮的尖牙,在月光下,顯得更邪魅了,像是要吸人血的德古拉。

宇文颢告訴自己,別怕。

望着微微揚起脖頸的宇文颢,近在咫尺的鮑皇叔笑意森森,眼裏的光凝聚成鑽,熠熠閃閃,在男孩的臉上放肆地游走。

宇文颢不動聲色地調整着呼吸,抿了抿有些幹澀的唇,迎着男人令人心跳加速的目光,一場電影過後,總有些事情隐隐的失控,那些蟄伏在深處的、無人知曉的欲望,蠢蠢欲動,期待中也惶惶不安。

就像那個韓國留學生,他的吻來得猝不及防,但卻在宇文颢的預料中,如同上演着一場電影,提前都看過了劇本,沒有臺詞,卻按着劇本流暢的走完每一個鏡頭。

鮑皇叔的臉孔緩緩放大,抖動的睫毛,微縮的瞳孔,挺立的鼻梁,半啓的雙唇……每一個細節清晰可感,一個大大的特寫鏡頭。

宇文颢沒有動,迎着這張臉,雙眸低垂,唇瓣微張,角色中的他,應該是什麽樣子才不會後悔?

嗤——熱暖的氣息撲到臉上,鮑皇叔一聲輕笑,帶着嘲弄與自厭,那是一種不可名狀的自我否定,随着這聲輕笑,特寫鏡頭瞬間拉遠了,鮑皇叔抽離了鏡頭,放棄了。

所有微張的毛孔猛然閉合,心念驟冷,頭腦也清醒了許多,宇文颢呆立了片刻,不知哪裏出了錯,在這夜闌人靜的小路上,男人并沒有按着劇本走下去,他只是悶聲不響地垂着頭,兩手又揣回了褲兜,低聲道:“是啊,我這個無業游民就別耽誤您這個大忙人了,明天你還得上課呢,走吧,回去了。”

“鮑玄德。”宇文颢叫了他一聲。

鮑皇叔重新擡起頭來,意興闌珊地望向宇文颢。

宇文颢的語聲幾乎沒有變化,一如既往的平靜:“謝謝你今天請我看電影,而且是一部好電影。”

鮑皇叔側着臉瞅了會男孩,然後點點頭:“不客氣。”

濃濃的夜色将兩人融化其中,鮑皇叔的聲音緩緩地傳來:“我特別喜歡錢老的《圍城》,其實不止婚姻是座城,人生處處都是座城,有的人拼命地想出來,有的人又拼命地想進去。”

男人帶着一絲感傷,随着輕柔的晚風飄散在靜默的荒草中,宇文颢向他靠近了些,以便将他的每一個字聽得更真切。

“我做不了戰狼那樣的人,既不能幫助別人改變命運,也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當初辦手續的時候,我多想被拒絕,頭一次把抉擇權交給了一群不相幹的人,移民面談的時候,我表現的很差,可命運還是帶着我來到這裏,傾盡所有出來了,卻也不能再回去了。”

月光如水,照在鮑皇叔平直的肩頭,空冷、寂寥。

“又不是不能回去,蹲夠移民監,來去自由。”宇文颢寬解地說,又嫌此時此刻的自己,嘴真笨。

鮑皇叔看過來,恍然一笑:“你不是也一直沒回去?”

倆人都沒了聲,那點不得已的苦衷,不用明說,倒也明了。

良久,宇文颢輕聲說:“絕大多數人都做不了戰狼,但可以試着做兩根狼毛,別失了那點狼性就行了。”

鮑皇叔緊盯着宇文颢,眼睛太亮,依舊令人心慌。

“嗯,沒錯,你和我,兩根狼毛。”說完,鮑皇叔笑了,搡了一把宇文颢,又拽回來,揉了揉他的頭。

宇文颢推着他,手裏沒了劇本,臺詞也胡編亂造,可男人似乎高興了一點。

按着原路往回走,鮑皇叔回頭望望身後的小徑:“诶,那邊湖裏有魚嗎?”

“不知道,有你也最好別,這兒不讓随便釣魚。”

“哦,那個,我剛才……是不是顯得有點矯情?”

“嗯。”

“嘿,我說你就是這麽安慰人的啊?”

“嗯。”

草叢裏一陣亂響,一個黑影猛地蹿出來,兩人驚呼,瞬間粘在了一起,黑影抖抖身上的毛,搖晃着肥屁股走了,原來是一只加拿大鵝,它們常栖息在野草中,無端地被攪了清夢,好不煩躁。

驚魂未定的兩個人吐了口氣,也都很羞臊,同時推開對方,滿臉的嫌棄,鮑皇叔惡人先怪責:“我沒被它吓着,倒被你一驚一乍地吓着了。”

宇文颢反唇相譏:“是嗎,被我吓到了還抱着我不撒手?”

鮑皇叔:“這會就算身邊是頭豬,我也得抱啊!”

宇文颢:“嘴真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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