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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老街這一帶,在深夜總是透露出衰敗寂寥的景象,路燈年久,玻璃罩附着塵垢,光線也是暗的。

昏昏的暖黃色光線透過風擋玻璃,落在傅西泠額前到鼻尖之間,把他的碎發和睫毛染成金色,給人一種溫柔、慈眉善眼的錯覺。

傅西泠說打賭,卻沒有說賭注是什麽。

更像是随口一提。

時芷抱着手臂,靜靜地盯着傅西泠,覺得這個人真的很莫名其妙。

剛才的酒水賬單,他自己掏腰包結過賬了,沒用她請客,也不知道之前答應保守秘密的“好”還算不算數。

傅西泠說沈嘉不會聯系她說得那麽确定,時芷甚至疑心過,是不是傅西泠和沈嘉說了什麽對她不利的話。

這個人看起來一副不靠譜的花花公子模樣。

他不像沈嘉,沈嘉喜歡淺色系穿搭,總是穿樣式簡單的襯衫或者T恤衫,永遠是那種溫柔學長的形象。

而傅西泠,這學期時芷見過他的兩次,都是在酒吧裏。

上次傅西泠穿了件黑短袖,牛仔外套上面的裝飾特別時髦,又是亮片又是毛絨玩偶的,能直接去走時尚T臺了。

至于這次,黑色短袖外面幹脆是一件花襯衫。

時芷不相信傅西泠,但她相信沈嘉,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沈嘉确實反常,卻不是這個原因。如果真的是傅西泠和沈嘉說過什麽關于她的話,她相信沈嘉絕不會輕信。

時芷警惕心很強,當然不打算輕易和只見過兩次的人打賭。

傅西泠也不在意,臨走前還問了一句:“要回學校麽,送你?”

她拒絕了。

跑車特有的聲浪在身後漸行漸遠,走進店裏她還在琢磨沈嘉的反常。

到底問題會是出在哪裏?

她這邊思緒萬千,店裏其他人倒是很歡喜,吵吵鬧鬧的像是在過年。

萬冉他們三個都在二樓,圍坐在傅西泠坐過的那張桌子,已經在瓜分傅西泠碰都沒碰過的那幾瓶酒。

老錢還熱情地招呼着,問時芷,要不要也上去和他們喝點。

看他們這樣子,顯然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估計這陣子喝了傅西泠不少酒。

時芷擺擺手:“你們喝吧,喝完把衛生打掃幹淨再走,鎖門。”

萬冉舉着洋酒杯,眯着眼吐出一縷煙,跟個妖嬈的妖精似的:“先說好,客人結過賬的酒水,不許再記我們的賬哦。”

時芷無心再和他們繼續開玩笑,她已經走到庫房邊的員工通道,舉起手,背對着他們三個,比了個“OK”的手勢。

樓上傳來玲玲激動的聲音:“他可真像個財神爺啊,點這麽多東西只喝礦泉水。拿了提成,還有果盤吃,太好了!”

老錢提醒玲玲:“別吃那個西瓜,忒便宜。提子最貴,還甜,切果盤時候我嘗了。”

給沈嘉慶生那天,直到他們離開,隔壁桌的酒水也根本沒動過。

那家酒吧貴得要命,就是個大型銷金窟,普普通通的酸奶都要賣到二百多一紮,傅西泠敢在裏面點麥卡倫。

點完還不喝。

就他那種敗家勁兒,不像是能被充值活動吸引來的。

何況舅媽做的充值活動,根本不夠吸引人。

充值五千塊才贈送二百塊。傅西泠那種開着超跑又揮金如土的人,怕是瞧不上二百塊錢的代金券。

所以,他來這邊做什麽呢?

時芷停下腳步,敏感地看向窗外——

街道昏暗、寂靜,破舊的垃圾桶邊蹲着一只流浪貓,埋頭在垃圾桶裏找吃食果腹。

她搬到酒吧住時,聽舅舅和舅媽說起過,附近要建築大型會展中心,客流量也許會有所增加。

那陣子相鄰幾家店鋪的老板們像看到了曙光,經常會湊在一起,熱火朝天地讨論這件事。

時間久了,傳言也漸漸變得不可信起來,期待落空,這兩年不再有人提及。

這地方,有什麽是值得傅西泠惦記的嗎?

傅西泠身上令人琢磨不透的行為太多,但有一點他的确沒說錯。

這天晚上,沈嘉确實沒有聯系過時芷。

沈嘉的電話是隔天早晨六點鐘打來的。

溫柔體貼如他,過去從不會在周末這麽早的時間給時芷打電話的。

時芷還沒睡醒,迷迷糊糊接了。

沈嘉那邊比她還急,慌慌張張,不等她發問,已經一連串講起昨天的經過——

他說,演唱會結束前他接到了通知,在國外讀書的發小突然回國了。他急着趕到機場接人,連最後的encore都沒聽。

“我們訂了回來在我家聚聚,從機場回來折騰到家已經挺晚了,手機沒電,想着充完電給你打個視頻,可能是演唱會玩得太嗨,也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我睡着了。”

時芷沉默幾秒,整理着措辭:“沒事兒,你沒回信息我有些擔心來着。”

“抱歉抱歉,是我做的不對。”

沈嘉解釋了很多,問時芷:“還在你舅舅家裏?今天能出來麽,給我個将功補錯的機會?”

“今天不出去了,明天回學校見吧。”

回學校當天,時芷沒有早課,剛回到宿舍放下背包,沈嘉的電話已經打過來,她接通電話,推開陽臺門往樓x下看。

陽光很好,沈嘉在樓下和她揮揮手,沒笑,表情很凝重,哄着問:“時芷,別生氣了。我們一起吃早飯吧?”

他旁邊的花壇上還放了深紅色的紙箱,從圖案和“Cherries”标語上來看,應該是買給時芷的車厘子。

選沈嘉做男朋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沈嘉這個人的各個方面她過去都很滿意。

遇見這種情況,其實時芷也沒想好要怎麽辦。

在時芷的成長過程中,曾換過好幾次住址,住在不同親戚家裏。

親戚們都沒什麽大智慧,腦子裏也沒有那麽清晰明确的生財之道,只是做些小生意維持生活。

包括麻将館、理發店、飯館之類的環境,時芷都不止短時間的在其中生活過。

她接觸過各種各樣脾性的人,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沈嘉那些解釋的說辭,有沒有避重就輕的成份,其實她都清楚。

疑點并沒根除,但真的要因為這些猜疑,立刻和他分道揚镳嗎?

或者,再觀察看看呢?

時芷沉默兩秒,給男朋友臺階下:“吃什麽?”

沈嘉忽然變得很高興,連忙說:“你想吃什麽都行啊,我今天開了車過來的,店多遠都能去。”

“你不去實驗室了?”

“起碼先讓你不生我的氣啊,不然去了我也會分心,沒效率。”

他們一起去吃了早餐。

時芷沒有埋怨也沒有發脾氣吵鬧,她骨子裏是個很幹脆的人,凡事只要做好了決定就絕不會再叽叽歪歪。

路上沈嘉一直在找話題和她聊天,看樣子很想讓氣氛輕松些:“你們宿舍樓下那只貍花,我都喂過它好多次了,還和我不熟。剛才等你的時候我想摸摸它,它可兇了,還轉頭‘哈’我......”

時芷說:“貍花貓聰明,知道你是不回女朋友信息的壞人,不愛理你。”

趁着紅燈停車時,沈嘉拉住時芷的手,連說兩遍“我錯了”,又說:“下次有什麽事情,我保證提前向女朋友報備,不讓你擔心。”

其實昨天接過電話,時芷想過要問沈嘉,像他這麽周到的人,做事幾乎完美,在據說最嚴最狠的導師手裏讀研,都沒被挑出過什麽錯。

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一次兩次慌慌張張地亂了陣腳而不自知?

但她還是給沈嘉留了面子,笑着說:“我已經在懲罰你了呀。本來想吃食堂的生煎包的,為了罰你才選了家遠的。”

他們在校外吃了早餐,沈嘉趕着要去實驗室,跑出去好幾步,又轉身跑回來:“晚上等我一起吃飯吧,我訂了西餐廳,到時候你先過去,我找導師交完差就去找你。”

時芷是按照沈嘉發的定位過去的,坐在商場四樓的西餐廳裏,等了半個小時,沒等到沈嘉的人。

她打電話過去,沈嘉沒接。

約好了六點吃晚飯,時芷在西餐廳裏坐到八點多時,沈嘉依然沒有出現。

服務員第三次過來詢問時芷要不要點單時,時芷接下了菜單,點了牛排套餐,一個人慢條斯理吃完。

九點半,時芷離開商場,到宿舍才接到沈嘉的電話:“對不起時芷,我發小不知道是不是在國外太久了,回國有點不适應,發高燒,我現在在醫院裏......”

時芷淡淡回應:“那你忙吧,我吃過了。”

之後沈嘉又打過一次電話,時芷沒接。

隔天早晨,沈嘉在食堂生煎包檔口附近的過道堵住了她:“我去宿舍樓下找你,遇見你室友,她說你來吃飯了所以我......”

時芷看着沈嘉,突然開口打斷他:“你那位從國外回來的發小,是女生?”

沈嘉一愣。

“是女生嗎?”

“......是。”

沈嘉拉住時芷的手:“但我......”

原來這才是症結所在。

時芷一直以為,在她和沈嘉這段關系裏,她是占據着主導地位的。

她以為自己理性居多,能夠永遠知道什麽時候說什麽樣的話、做什麽樣的事最正确,也能夠永遠不會失态。

但她這一刻感到非常委屈,也非常難過。

時芷眼眶紅了,驕傲令她壓住了心裏的酸楚,勉強沉聲:“沈嘉,你知道你是在對我們的感情做什麽,對吧?”

她掙脫着甩開沈嘉的手,腕上那串白色的和田玉手串飛了出去。

-

大清早的,傅西泠會出現在B大校園裏,令周朗也感到驚訝。

周朗昨天在實驗室忙到夜裏一點多,接過傅西泠帶來的咖啡,打着呵欠問:“你最近往我這兒跑得可夠勤的,怎麽回事?”

“傅西沣回來了,不樂意和他碰面。”

“哦......”

周朗一副要猝死了的樣子,猛灌兩口咖啡:“那我帶你去食堂吃生煎吧,好吃,高人氣,和那天的小龍蝦不相上下。”

“走吧。”

傅西泠沒說另一個原因。

他想看看能不能碰得上某個人,順便來收賭注。

剛進食堂,周朗就怼了他一下:“欸,那不是沈嘉和他女朋友麽,氣氛不太對啊......”

可能生煎真的很好吃吧,檔口附近挺多人的。

大多數人忙着自己的事,邊吃邊看書或者邊吃邊看手機,但也已經有人撂下筷子在看熱鬧了。

傅西泠想了想,也往那邊走。

剛走幾步,一串白色珠子迎面砸過來,被他反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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