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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泠這個混蛋。
時芷盯着他的背影罵人, 關掉酒吧後門,連落三道鎖。
回樓上看到那盒車厘子,才分了部分注意力, 穩下心緒,給玲玲發微信。
時芷不太會說漂亮話,拍了照片發過去,“水果收到了,謝謝。”
熬得太晚, 但時芷睡得不算安慰。
淩晨四五點鐘時窗外傳來一陣電動自行車報警的聲音,吵醒了她。
她摸到枕頭下面的手機,發現玲玲的回複。
很長,寫作文似的,把過來送車厘子但沒找到人的過程給敘述了一遍。
玲玲大概是睡懵了,夜裏三點半還在夢游操心, 說過來時看見酒吧後門沒關,提醒時芷一定要記得鎖門。
“我昨晚看見過想逃單的那個人,就在酒吧附近轉悠, 看見我還瞪我。我怕他會報複咱們, 時芷姐一定要鎖好門呀!”
時芷怕吵醒玲玲, 沒再回複, 想着有什麽事情白天見面再說。
她是該和玲玲他們三個好好談談,舅媽這麽急着把店出手,他們這邊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玲玲就不說了, 大大咧咧的也不太會在這方面藏心眼, 老錢和萬冉也沒能察覺就很不對勁。
按照傅西泠說的, 他的人今天就會跟她舅舅和舅媽見面。
事情談妥,只要合同一簽, 玲玲、萬冉和老錢就會面臨失業。
只是不知道舅媽打算什麽時候說這件事。
待舅媽找到時芷,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
舅媽進門一臉憂愁,先和三個員工說酒吧經營困難,一直在賠錢,打算出手不再繼續做了,說過之後,叫來了時芷。
舅媽的開場白是——
“時芷啊,你也知道我和你舅舅這幾年過得多辛苦。”
“你妹妹是學藝術的,花銷大,舅媽還想送她出國讀書的。”
“你也知道舅媽手裏不寬裕,現在有人肯接手咱們這個酒吧,舅媽覺得是個不錯的出手機會。”
“店多少存貨你是知道的,就砸手裏了,賠進去不少錢,還得給員工發補償工資......”
“唉,舅媽不能再照顧你了。”
“再開學你也大四了,是大姑娘了,找找實習工作什麽的,也不是沒有辦法照顧自己。”
“人總要獨立的,對吧?”
如果不是時芷早就知道傅西泠那邊會賠多少錢給舅媽,只看舅媽這種眼睛通紅的可憐表情,她可能真的會相信。
只不過時芷沒想到,舅媽會這麽快讓她搬家。
她在酒吧的行李不算多,有一部分在學校的宿舍裏。
搬走的那天,一個二十八寸的行李箱,收進了時芷的全部家當。
學校還在暑期,時芷沒地方可去,找了家開在醫院附近的小招待所。
五十塊錢一晚。
天還是那麽熱,時芷戴了一頂鴨舌,拖着行李箱往醫院方向走。
手機響了一聲。
是傅西泠在聯系她,他在微信對話框裏發來位置共享。
時芷從來沒和人位置共享過,不知道傅西泠又在搞什麽馊主意。
她點了“加入”後,沒再管。
又走出去幾分鐘,傅西泠打了電話過來:“要去哪?”
時芷沒打算和傅西泠說太多,回得很簡單:“醫院附近。”
“生病了?”
“沒有,在搬家。”
傅西泠那邊沉默片刻,才開口:“順着現在走的這條路,再往前走兩百米左右,有一家叫Aurora的咖啡廳。你進去坐坐,我安排人給你送冰咖啡和冰淇淋蛋糕。二十分鐘我就來。”
“......你來幹什麽啊?”
傅西泠只說“找你有事”,說完就把電話挂斷。
時芷在咖啡廳裏坐了十幾分鐘,喝掉冰咖啡,蛋糕只吃了半塊。
餘光裏,一輛SUV很利落地停進路邊的車位裏。
她如有所感地轉頭,看見傅西泠表情很冷地甩上車門,大步走過來。
門口風鈴叮鈴當啷,傅西泠推門而入。
他坐在時芷對面的單人沙發裏,瞥一眼放在她身側的行李箱:“準備搬去哪裏住?”
前幾天傅西泠一直在事必躬親地忙工作,衣服都連着穿了兩天沒換,今天才終于空出時間洗了個澡。
本來想着約時芷吃個晚飯,沒想到下午坐在辦公室裏聽人彙報工作進度時,聽見了這樣的話——
“......合同還差兩家,酒吧那邊速度最快,住店員工今天就能搬走,明天我們的人就可以去驗收了。”
酒吧裏唯一住着的,就是時芷。
傅西泠在派人談合同時,特地沒有要求過交房時間。
但手底下的工作人員說,酒吧老板自告奮勇要求盡早停業,想快些把賠償款拿到手。
傅西泠想起和時芷的上次見面。
她不惜剖開傷口,也希望幫舅舅和舅媽争取到多一點的賠償款目。
她舅媽的行為,在他看來是妥妥的背刺。
傅西泠不認為時芷的舅媽會讓她搬去家裏住。
現在看來,他猜對了。
時芷捏着一個金屬小勺子,在攪動餐碟裏融化的一灘冰淇淋蛋糕。
她有些漫不經心地說:“招待所,在人民醫院附近。”
傅西泠聽完,連個猶豫的時間都沒有,直接站起身,提了她的行李箱往外走。
時芷一愣,放下勺子,追着他快步走出去:“傅西泠,你幹什麽?”
“帶你去我家。”
下午三點鐘,很熱,陽光很刺眼。
離開空調房間,曬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時芷不願意去,皺了眉打算反駁,但傅西泠沒給她機會,直接把行李箱裝進車子後備箱裏:“有事找你幫忙。”
“什麽事?”
他不答,語氣發沉:“上車。”
時芷跟着坐進車裏。
車子發動,她聽見傅西泠說:“你膽子也是夠大的,那些招待所樓下一排壽衣店、花圈店,衛生堪憂,估計還會有蟑螂和老鼠......”
蟑螂和老鼠,酒吧樓上也有。
重要的是,離她開學還有十幾天,招待所的價格算下來比較合适。
她反問:“所以呢?”
後面傅西泠沒再說話,沉默地開了一路車。
也不知道這位二世祖遇見什麽不順心的事了,滿身戾氣。
時芷索性閉着眼,靠在副駕駛座位裏閉目養神。
車子一路開到傅西泠居住的小區,駛入地下停車位。
時芷來過,不陌生。
傅西泠下車,從後備箱提出她的行李箱,對她一偏頭:“走吧。”
回到住處後,傅西泠臉色才有些緩和,丢了瓶礦泉水給時芷,終于願意開口說話了:“你舅媽怎麽和你說的?”
時芷簡略總結:“哭窮,說是賠錢出兌。”
看傅西泠的表情,他似乎很想罵髒話。
但他只是皺了皺眉,坐在沙發裏喝掉半瓶礦泉水才說:“我給她按百分之八十算的,額外多加了五萬塊。真就一分錢都沒給你?”
時芷搖頭:“沒有。”
她情緒并不高。
換了平時有精氣神的時候,在傅西泠拎她行李箱往咖啡廳外面走那會兒,她就會跳起來和他打一架,根本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回家。
但今天,确實沒有這份心情。
傅西泠就坐在她身旁,用礦泉水瓶戳了她手臂一下:“欸,你要是不爽你舅媽的處事方式,那五萬就不給她了,反正也沒寫進合同裏。”
“不用。”
時芷已經習慣了親戚們對她避之不及的态度,她不想聽誰安x慰她,也不想在背後議論親戚們的不是。
只想安靜地待會。
還好,傅西泠不是個啰嗦的人。
他陪着她安靜坐了很久,然後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帶到家裏存酒的那間房間門口,和之前說的一樣:“自己選。”
“不怕我喝多了,在你家裏耍酒瘋嗎?”
不知道傅西泠的戾氣是什麽時候消的,他一臉無所謂地笑了笑,說他有的是錢。
“你要真喝多了砸個十件八件的東西,也犯不上心疼。”
他拿了兩瓶紅酒出來:“可以試試這個,國外酒莊的好年份葡萄酒,口感不錯。”
傅西泠家裏采光好,光線過于明媚。
他關了窗簾,遮住那些刺眼的光,像給內心失落的人,造了一場提前到來的黑夜。
他家裏挺多昂貴的設備,投影儀幕布落下來,傅西泠找了個美劇在放。
畫面很高清,像在自己家裏擁有一個小型的電影院。
時芷問了一句:“這東西貴嗎?”
他說:“十幾萬吧。”
是什麽高科技技術這麽值錢?
時芷又多看了兩眼,仰頭喝空第一瓶紅酒。
傅西泠扯回剛才的話題。
他指了家裏的幾樣陳設,和時芷開着玩笑,告訴她:
待會兒真要是喝多了,混凝土風格的那個小邊幾別砸。雖然挺醜的,但那是他表姐送的。他表姐很小心眼,發現了容易找他算賬。
咖啡機最好也別沖動摔掉。
那是他這兒裝修時,他二姨夫特地從國外買回來的。他二姨常年做美甲,他怕他二姨“九陰白骨爪”下不留他小命。
說到這裏,傅西泠補充一句:“就是逼我喝蘇打水的那個二姨。”
至于他家裏的那些潮牌手辦、游戲機、音響,包括十幾萬塊的投影儀,都随便砸。
那些是他自己買的,壞了正好可以換新的。
能聽出來傅西泠的家庭氛圍很好了。
時芷垂着眼睑想,他可真幸福啊。
這個下午,時芷邊喝酒,邊被傅西泠拉着胡扯。明明他自己都沒看過的美劇,還非要給時芷當解說。
但那些消極的情緒,好像也是在他那堆胡扯裏,慢慢散掉的。
酒瓶喝空三個,她才想起來問:“你不是說,有事找我幫忙?”
傅西泠拿出手機,說是姚姚的媽媽前幾天和他媽媽一起逛街,提到了他有女朋友的事情。
知子莫若母,他媽媽不信,明裏暗裏問過他好幾次了。
時芷又開了一瓶紅酒:“不會是要我和你去見家長吧?”
“你願意嗎?”
“不願意。”
“那不就得了。”
傅西泠拿手機對着時芷拍了一張照片:“不用那麽麻煩,反正你也不用回酒吧,就住我家吧。”
時芷猛然擡眼,看着傅西泠。
他也看她,看着看着,漸漸彎起唇角:“沒別的意思,就是方便我偶爾拍張照片發群裏,讓他們知道我的确是有女朋友了。”
傅西泠把手機丢給時芷,裏面是他的微信頁面。
他剛剛往家庭群裏發了張時芷的照片。
沒拍正臉,只是拍了她垂頭在開紅酒的樣子,頭發散落在肩頭。
時芷的疑問是:“這種在你家喝酒的女孩子,你爸媽知道了會同意?”
而傅西泠的回答是:“他們不管這些,只會覺得我能喜歡的女孩,肯定是有過人之處。”
傅西泠叫了外賣。
時芷喝完第四瓶酒就不再喝了,跟着他一起吃了些東西。
傅西泠吃相很好,為人也還算紳士。
他說今天時間太晚,他懶得折騰,暫時留下休息休息。
後面他會把房子留給時芷,自己住酒店那邊,剛好也能方便工作。
夜裏十一點鐘。
時芷在親眼目睹傅西泠用消毒濕巾把指尖擦幹淨的動作後,忽然說:“我之前說的,喝多了在你家裏耍酒瘋,不是砸東西。”
傅西泠垂着頭,還在擦手。
指骨修長,皮膚似乎很薄,被擦得關節處有些發紅,手背透着淡青色的筋。
他沒意識到時芷在想什麽,還玩笑了一句:“想吐的話也随便,明早阿姨會來收拾。”
時芷要是在他起身去丢那團濕紙巾時,跟着一起站起來的。
傅西泠把一團濕紙巾丢進垃圾桶,轉身,差點撞到時芷。
他腳步一頓,下意識發出疑惑:“嗯?”
“我說的酒瘋,是這個。”
時芷迎着他,一步步靠近,再靠近,幾乎貼在傅西泠身上。
攥了他的衣領,湊過去。
她身上帶着好聞的葡萄酒香氣,在幾乎碰到他的嘴唇時,才堪堪停下來。
傅西泠表情挺克制的。
但也還是在時芷的身體繼續靠近時,難以抑制地滑動了喉結。
氣息交錯。
時芷微微向上擡眼,安靜地看着傅西泠,她知道他眼底的某種情緒越來越洶湧。
就在他把手扶上時芷的腰側時,她突然後退了。
傅西泠擡了下眉。
時芷就在燈光璀璨的客廳裏,倒退着往卧室的方向走。
她笑得特別要命,把前些天那兩句話全部還給傅西泠。
“走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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