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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冬臘月,冷風鑽骨,随寧願意陪楚及徽在這種寒冽天氣裏受凍,楚及徽卻不是舍得嬌滴滴表妹吹風的。

随寧被抱着跳下來,她有些畏高,扶着他的手臂才站穩,楚及徽笑出聲來,道:“上去的時候怎麽就不怕了?我要是不在了,看誰護着你。”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直性子,什麽話都敢說,全然不知自己未來遭遇。

地上雪被掃得幹淨,随寧喊他一聲表哥,他扶住她,無奈道:“說你兩句還說不得了,行了,表哥什麽時候沒護着你?”

太監們慌慌張張往這邊小跑,陰沉天色籠罩大地,随寧擡着好看的眼眸,望着他,輕道:“我想你好。”

楚及徽一頓,彈她額頭,卻沒再說其他。

随寧抓着他的袖子,心裏所有的話,只化成了一句,你不要不在。

她前世的最後一個夏天,過得不怎麽好。

未來太子妃蕭玉受人蠱惑,對太子行事生疑,偷了東宮密卷,導致雲城糧草行途洩露,敵軍火燒糧草,齊小将軍兵敗。

禦史以此為把柄上奏,指太子與匈奴勾結,意圖陷害備得恩寵的糧草官四皇子,存心不良,鑄此大錯。

又逢太子調戲寵妃傳言傳出,帝王盛怒,太子被剝奪皇子身份,貶為庶人。

他失勢,東宮的人便要遭殃,尤其是随寧這個容貌出衆的表妹。

随寧被他親信匆匆護送出逃,被禦林軍堵在了路上。明明她只是個養在深閨的小姐,卻有人在刻意針對她,厮殺毆鬥,來人每一刀每一劍都想取她性命,讓她無處可逃。

幸得太子趕過來,保護她到渡口。

随寧聞着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踉跄着被他推上船,看他遠去的背影,連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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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是随寧最後一天見到他。

後來随寧才知道那天皇帝遇刺身亡,宮裏群龍無首,亂成一團,有人趁機發難,可惜卷進這場争鬥的皇子非死即傷,最後被攝政王沉王扶上去的,只是個不滿三歲的小孩。

随寧比誰都清楚太子唯一的活路,只有登基大典,稱皇成帝。

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随寧被留在他那裏用了晚膳,她小口慢嚼,吃得少也吃得慢,開口說:“齊老将軍一事,我想陛下心思早定,表哥為他求情,不過是遂了別人的意。久聞老将軍有一幺子,年紀輕輕骁勇善戰,表哥若能讓他替老将軍戴罪立功,陛下氣或許會消些。”

楚及徽在喝茶漱口,道:“你是哪裏聽來的這些消息。”

随寧溫笑道:“出門的時候聽不少人提起過,還說這位小将軍長得特別俊,見過的都說他好看。”

楚及徽哦了一聲,随寧又加一句:“不過我想應該比不了表哥,表哥才是最好看的。”

她這句話是真心的,但又多多少少是捧場,連伺候的老太監都有些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聲。

明眼人都看出她是喜歡太子,想留下來多陪着。

但沒人會出來調侃,太子是性情中人,爽朗大方,但他并不像表面表現那樣好相處。

被人向着總歸是開心的事,楚及徽也笑了,說:“你這張嘴跟抹蜜一樣,齊老将軍的兒子我都見過,不過是好幾年前了。”

知道,卻不一定了解。

随寧手裏捏着勺子輕攪熱湯,猶記他當初遺憾說沒早點任用這位猛将。

她看着湯裏漂浮的藥材,道:“別人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表哥位居高位,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随家不可信,齊家也不一定全是忠臣。”

不管是他未來的太子妃,還是他設計讓皇帝賜婚給沉王的随家二小姐,一個兩個,各有心思。

楚及徽沒說話,慢慢托着腦袋看她

随寧微微擡起頭,好像以為他要她手裏東西,便擡手把溫熱雞湯遞給他。

楚及徽搖頭摸她腦袋,讓她自己喝。

等随寧要離開的時候,天色已暮。

随寧坐在暖轎裏,拂開轎簾回頭看一眼,便看到楚及徽斜倚在牆上,目送她遠去。

有個太監手裏拿封信跟他說了什麽,他漫不經心接到手裏,拍了拍身上灰塵,轉去書房。

太子被禁足不是一次兩次,奈何皇帝沉迷成仙之道,朝中由能力卓越的太子輔政,這禁足也只是禁他出門,旁餘事還是要找他。

随寧慢慢放下簾子,倚着暖轎,手輕按住酸脹的胸口,心想明天又該起不來床。

楚及徽一向很少讓她涉及朝中政事,覺得陰險狡詐,不适合她這種溫順漂亮的姑娘。

可如果她真想打探個緣由,他也不會太瞞她,由着她開口。

就如他和沉王之間有嫌隙,卻也不會攔着她去沉王府。

他總是寵着她。

但随寧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到她知道以後的事。

所有直接的改變,都會走向原先的結局,只有她病痛纏身,卧床不起。

跟他談得太多會露餡,若是什麽也不說,最後也是死路一條。

随寧手慢慢放下來,摸着袖中那只毛筆,她想自己大抵是活不久的,至少在她死之前,能有看着太子登基為帝的那天。

東宮和手掌兵權的沉王府,總該由一個太子真正信得過的人來搭線。

……

随寧剛回到院子,便有老嬷嬷迎上來,道:“姑娘,随府二夫人來了,正等在偏廳。”

随寧腳步一頓,已經很久沒聽別人在她面前提随家,她開口道:“去看看吧。”

太子不怎麽喜歡随寧和随家人來往,但随府二夫人這趟來,帶着随寧爹的遺物。

廳上題字卓然堂,堂下垂厚簾。

紫檀木桌上的茶碗冒出熱氣,又有三足荷邊銅炭盆燒得旺,卻不減外頭冬日寒冷。

丫鬟捧着紅木匣站在一旁,随寧坐在扶手椅上,輕撫摸裏面那串朱紅珊瑚手串,摩挲着冰涼的觸感,擡眸看向二夫人。

随寧一般住在東宮養病,不常回府,中秋那段時間倒是打算回随家坐坐,奈何又生了場大病,便一直在東宮養着。

二夫人心知以前的東西現在才拿出來定是要惹人質疑。

她解釋這是随寧出生那年求的,一直放在寺廟裏,老方丈今年圓寂,他徒弟才把東西送過來。

“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太子,”二夫人說,“他該有些印象。”

随寧微偏頭,沒說話,看不懂在想什麽。

美人身穿一襲粉白襖裙,衣襟素淨地繡着荷葉,卻依舊能讓人看出所用緞子不凡,仿若舊時纨素,皎潔光順。

“二嬸這次過來,是有什麽事求我?”她開了口。

魏國公府就随寧一個遺孤,養在東宮待遇遠超宮裏公主,相比起老太爺過繼來的二兒子,又另有一層尊貴。

但随寧會被太子帶去東宮,便是早年在府裏被二房堂姐妹欺負得厲害,導致她右耳落疾至今未愈。

随家這邊沒人敢和她走得太近,怕關系鬧僵反而适得其反。

二夫人許是沒想到這麽快被她看出目的,面上露出猶豫。

“也不是什麽大事,”她支支吾吾,“就是最近你二叔看上了一個窮書生,說他必有大建設,想讓你二姐姐嫁過去,你也知道金珠脾氣,哪是能去陪人吃苦的?我想讓你帶她來東宮玩幾天,避避風頭。”

伺候随寧的嬷嬷皺了皺眉。

随寧沒馬上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慢慢拿出那串手串,把玩着。

二夫人想是見她态度不明,怕她拒絕,又趕忙補了句:“就幾天,你帶她到處轉轉也好,讓你二叔知道她和你關系好,二嬸日後絕不會虧待你。”

所謂和随寧關系好,便是和東宮親近。

人往高處走,随家二爺想拿女兒先定下一個有前程的女婿,但二夫人眼光高,看不上家徒四壁的窮書生。

“倘若二姐姐想來找我玩,不是不可以,”随寧握着手串,指腹撥動一下珠子,笑道,“但二嬸想的,真的只有讓她避風頭嗎?”

二夫人看得上的,除了剛回京手掌兵權的沉王,便是至今尚未議親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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