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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有的話能說,有的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得。太子不喜歡随家,随寧回去一趟,他遲早是要找來問話。
但随寧這一趟大清早來找他,不全是要把去過随家的事告訴他。
屋裏太監早早端着托盤下去,楚及徽隔着圍屏換衣服,開口道:“你要我召見随家那個蠢兒子?”
随寧坐在圓凳上,為他換玉佩上新絡子,輕道:“今年災情嚴重,表哥喜歡一個人扛,可我不想眼睜睜看你受累,與其讓那群皇子累垮表哥然後坐享其成,還不如讓憂心忡忡的随家替表哥分憂,我和随家的事反而成小事。”
她說連建國寺那邊的災民都多得住不下,其他需要朝廷赈濟的地方更多,以後若有仗要打,拖起來難打,旁的權貴睜一只眼閉一只不想出力,倒不如随家先出一把力,讓人看看東宮态度。
誰都知道随家最不得太子心,若連他們都能因為搶先一步行事入了太子眼,後面的人只會跟着讨好。
楚及徽動作一頓,仿佛知道她心疼他,隔了好一會兒才道:“就這麽怕表哥累倒?”
随寧慢慢看向屏風,她怕他累倒,也怕他被人陷害。
随二爺到底是落井下石指證過太子調戲寵妃,在太子登基之前,必須要讓他們知道太子在他們才有榮華富貴。
她說:“我不想你出事,你應我這一回。”
随寧向來聰慧能幹,做事都有自己考究,她年幼時受盡欺負,被接到東宮至今也是一副乖順溫和模樣,不敢說不敢做,讓楚及徽養她費盡了心思。
她願意提要求,楚及徽也願意聽。
太子蟒袍搭在紅木架子上,上朝時要起早裏三層外三層的穿,但今天|朝中休沐,楚及徽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宮裏,是郊外探軍隊。
“你來求我,我自然是應的,”楚及徽笑了,“但下不為例,別真以為随家有多好,我沒動他們不過是因為你,但你個小姑娘去那種鬼地方沒人保護,出事了表哥心疼死。”
屋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對随寧總是愛說這些親近話,別人覺得他們是一對,也不是沒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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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寧輕道:“二叔嘴巴到底會讨陛下開心,你若因我為難,不值當。”
楚及徽那裏安靜下來,淡道:“表哥疼你是想疼你,可沒教過你什麽叫為難。”
随寧心想他是沒教過,可她不想讓他平白無故得罪人。
楚及徽換好了衣服,從裏邊走出來,一邊整着袖子,又順手給随寧抛了一塊自己的令牌。
随寧一時沒反應過來,低頭看了一眼上面刻的徽字,才擡頭道:“表哥?”
“開個善堂而已,別動自己的嫁妝,”楚及徽懶聲道,“我給你添了那麽多東西,是讓你用自己身上,其他去找管事取。”
随寧手指驟然蜷起,又讓自己慢慢松開,無奈回他一聲知道了。
他永遠都在注意她的事,永遠都在為她考慮。
外頭天色已亮,随寧慢慢起了身,去為他束玉佩,她低眸說:“表哥給我的東西都夠我用了,我想爹娘留給我的嫁妝勻些出來救濟別人也無事,日後我要是嫁人,有表哥給我撐腰,別人也不敢說我嫁妝多少。”
她站在他面前,用來挽發的簪子很是素淨,未挽起的長發搭在細肩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纖細溫柔。
“我的婚事都沒定下,你想這些東西做什麽?”楚及徽擡起手為她扶穩玉簪子,又捏了捏她聽不太清楚話的右耳,“就算真要嫁,到時候挑個身份低的入贅,你哪都不能去,等以後封你做公主。”
他以前喝酒喝得半醉不醉的時候就跟她說過,身份太高不行,容易讓她受了委屈就把肚子裏咽,身份太低也不行,日後随寧在別的女子裏難擡起頭。那便只有一個辦法,讓她本身就高不可攀,能掌控其他男人。
随寧這一輩子不太支持太子和蕭玉,是因為蕭玉不能為太子帶來任何助力。
但蕭玉對她的不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到了婚嫁年紀也沒有議親,待在東宮幾乎獨得太子恩寵,所有人都覺得她遲早是太子的人。
“我聽表哥的安排,”她手指輕輕停在他腰間,“蕭姑娘昨天來了一趟,沒等到表哥,表哥今天要抽空去找她嗎?”
楚及徽慢慢握住她的手,啧了一聲,道:“我哪有時間?那臭丫頭昨天還煮了碗粥給我,要不是知道有人看着她做出來的,我都以為她是要給我下毒,難吃至極,你以後不要吃任何她給的東西。”
難吃,他卻還是吃了,連話裏的嫌棄都沒厭惡之感。
随寧好一會兒都沒說話,她雙眸輕輕垂着,只是笑了笑,說:“蕭姑娘已經盡力了,我都比不上她對表哥上心……你晚上什麽時候回?能去我那裏用晚膳嗎?正好貴嬷嬷托人帶來的補品還有剩,表哥來幫我吃完。”
貴嬷嬷是皇後奶嬷嬷,從皇後逝世後就一直照顧太子,後來随寧被接來東宮,也是她在照料。
她去年十一月初去了江南探親,要下個月才能回到建京。
“嬷嬷就疼你這個嘴巴甜的,我今天天黑前應該回得來,”楚及徽笑道,“讓你那邊老廚娘做飯,她手藝好。”
随寧輕嘆一聲,她心裏已經不曾對他有期待,卻還是不想聽到他說蕭玉。
她離開的時候是和楚及徽一起走,她回房,他則出府辦公事。
潺潺流水淌過小橋,在陽光下浮起缥缈的霧氣,随寧倚在橋上,手裏握着太子的令牌,神态自若,看他回頭望了好幾次她。
她上輩子差點被賜婚嫁出建京,也不知道他從中做了多少周旋。
……
當天下午随府便收了一個幹兒子,順道在城西災民聚集的巷子搭起帳篷,辦起施粥的善事。
事情沒過幾天,随家遠嫁的老大還回來一趟了,帶着幼弟去見了住在東宮的随寧,這一坐就是大半天——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在漏風涼亭裏等了大半天,只以為他們是去享福。
随家在世家貴族裏口碑不怎麽好,會出現這種情況便是因為他們得罪過太子,太子看不上甚至讨厭随家。
随家大女兒幼時有錯,連嫁人都不敢風光,如今人和随寧一副冰釋前嫌的樣子,着實讓人震驚。
論起随家做過什麽,便也只有最近的接濟災民。
偏偏不久後赈災糧裏出現米糠,幾大袋幾大袋,直指太子手底下人貪污行賄,偏偏這段時間最上心的就是太子,漸漸的坊間便開始出現一些傳言,說皇子們争鬥厲害,想利用今年這場大雪拉太子下臺。
只有太子殿下不顧辛勞體恤百姓,任人唯賢,即便是随家也不介意。
消息最後傳到皇帝耳中,好幾位皇子因此受訓斥,不得不出血和太子兄友弟恭起來,臣子裏也有權貴想向上讨好,甚至去拜訪過随家,旁敲側擊問他們和東宮是發生什麽,只得到一句太子聖明。
随寧聽說了這些事,也沒說什麽。
她這段時間沒病沒災,又被相府小姐邀去游湖,回去路上路過茶樓,進去喝了幾杯茶。
随寧坐在窗邊,手輕撐着頭,看到一群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孩擠在橋洞下取暖,不知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
她只轉頭把丫鬟叫進來,讓人端盤裏的糕點下去給他們。
相府小姐玩得有些累,托着腦袋道:“我回來一路看見不少人乞讨,這邊又沒有朝堂設的赈濟所,想必圖的便是你這種好心小姐賞賜。”
随寧輕嘆道:“若我這點東西能救活他們倒無所謂。”
可惜萬事有因有果,她也救不了他們。
她連一顆桃樹生死都難挽救。
這時外面有人過來通傳,說有個姓柳的公子聽說随小姐在,特地前來求見。
随寧微擡頭,她印象裏認識的姓柳的公子,只有上一輩子大皇子身邊的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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