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随寧在路上等太子來用午膳,是在給蕭家下眼藥,但也不止是此。
她想看蕭玉和他現在的情況。
他們沒随寧想象中的親密,卻也不生疏。
随寧屋裏陳設多清雅,梅瓶插着新折梅花,嬌豔欲滴,女子閨房不可入,但丫鬟守在門外,楚及徽便不避諱,他吃完飯後便在她房間裏走幾圈,這翻翻那瞧瞧,看缺什麽東西。
随寧則跪在地上翻箱子,在找去年秋天為他做的一套手衣。
紫檀木衣箱雕刻平滑蓮花紋,楚及徽在她旁邊蹲下來,手撐着腦袋,懶洋洋道:“我們家随寧這麽心靈手巧,這世間哪有男子配得上?”
地上三個箱子都打開着,裏面裝的都是給男子用的東西,随寧來東宮十多年,為楚及徽做的東西都存放在這幾個木箱裏。
她氣色比起前段時間已是好上許多,只擡着頭,無奈回道:“表哥總喜歡擡舉我。”
楚及徽捏她的臉蛋,道:“怎麽,表哥說句實話就叫擡舉了?”
她輕嘆,繼續翻找另一個箱子,嘀咕說自己明明做了,怎麽就找不到。
随寧在外是娴雅靜淑的随家小姐,人人稱贊,但在東宮裏,只是個嬌滴滴黏人的表妹。
她心裏念着人,便讓人覺得沒白疼她,楚及徽笑了出來,道:“日後你若是有心上人可怎麽辦?那人得嫉妒死表哥。”
屋子裏的女子馨香淡靜素雅,好似主人性子,随寧翻東西的手頓了一下,好一會兒後,才輕道:“他不會喜歡我。”
楚及徽愣了愣,他臉上笑意慢慢淡下來,随寧突然說一聲找到了,她微傾身拿出壓在箱子底的東西,拍拍灰,擡頭就給楚及徽。
“你出門的時候戴着,”她眉毛彎彎像月牙,“不要凍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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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那句他不喜歡我就像幻聽,輕描淡寫得仿佛不值得被人注意,讓人想要追問,都顯得有些過于突兀。
楚及徽看着這些她親手繡出來的東西,過了片刻,才不經意問:“喜歡上誰了?我認識?”
随寧笑了笑,岔開了話。
楚及徽把玩着她給的手衣,開口道:“表哥未來會給你挑一個好夫婿,不要去喜歡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美人長發遮住耳側,嬌柔垂在肩膀上,他的反應有些異于尋常,随寧還以為他聽到那句話會朝她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人還不錯,”随寧安靜了許久,才笑道,“但表哥應該不認識。”
天底下誰都能喜歡他,唯獨她不可以,這是他的話。
雪越下越大,中午吃完飯過後已經能沒人腳跟。
随寧送楚及徽出去,又讓嬷嬷抱出一件新大氅給他,同他道:“你回來時若能繞去随家那條路,正好幫我取個護身符,二嬸說那間道觀靈驗,能保佑人長命百歲,她祖母今年就快滿百歲,看起來确實是有些效用。”
“不去。”楚及徽言簡意赅拒絕。
随家因為随寧暫且算是入了太子眼,最近正殷勤地向這邊讨好。
随寧因此受益多,楚及徽便假裝什麽都沒看到,但不代表他能容得下害過随寧的随家。
随寧雙手拉着他的手掌,輕道:“表哥對我最好了。”
滿天飛雪飄落地上,刺骨寒風仿佛在這一刻停下,她這一聲表哥打着什麽主意讓人一眼就看透,楚及徽哼一聲,道:“女大不中留,真是越寵你越不聽話,要護身符我還不能給你求?”
這便是答應了,随寧莞爾。
她站在廊檐下,看他離開在自己視線前習慣性回頭看一眼,慢慢握住自己的手。
随家那條路地勢低,是風口,倘若他真走随家那條道,今天晚上就會被風雪擋住回程的路,回不來。
這場大雪還是下得如前世大,到夜晚時雪已經積壓到膝蓋,在東宮辦事的人回不去,管事便來請示随寧,讓她過目一眼對這些官員的安置。
管事倒也是個聰明人,沒讓蕭玉離太子太遠,也沒安排她住得離随寧近。
于随寧而言,這些東西不過是再看了一遍,再溫和說一句好。
蕭玉在東宮待的這幾天都不算稀罕,但她假扮成太監偷偷摸摸溜去太子寝宮找太子,被侍衛抓了個正着的消息倒傳得開,被人利用上奏太子失德,在百姓危難之際還顧着享樂。
恰逢太後壽宴,這件不大不小的事被皇帝壓了下來,但太子仍舊受了訓斥,很難說這事是否影響到最後皇帝給太子降罪。
但随寧不想賭難說的事。
随寧一覺醒來,便是早上太子那邊侍衛過來送随家護身符。
侍衛說太子昨晚上繞了遠路,風雪太大馬車走不動,在外面歇下,今天雪路難走,還有事就不回來了。
玉屏風清雅秀麗,隔絕銅香爐裏袅袅而上的煙霧,随寧按着昏昏沉沉的腦袋,輕應一聲知道了。
他還是一如既往疼她。
其他幾位皇子上次涉嫌以百姓性命為籌碼陷害太子,被皇帝罵得厲害,被迫做樣子讨好皇帝,又不想功勞全在太子那裏,如今都各自開設善堂。
他們沒預料後面還有這場大雪,只想做個樣子,如今出力出錢庫房大出血,又不得不繼續供着,卻算是解了普通人一時的燃眉之急。
東宮先行此事,他們做得比東宮好,旁人會提太子,做得差,只會讓太子備受稱贊。
比起随寧早有預感太子的忙碌,好不容易借住東宮的蕭玉反倒興致勃勃,蕭玉上元花燈節沒及時趕回來,又聽到随寧去太子書房那裏拿花燈,心中很是不爽快,她這一回特地自己做了一個的花燈,等他回來送他。
她一覺醒來就去找太子玩,每每得到他不在的消息臉上都露着不高興。
有人把她的消息告訴随寧,随寧也沒說什麽,只讓人看緊她,免得照顧不周。
今年會那麽特殊,除了氣候偏冷雪下得多,還有便是宮裏太後六十大壽到了。
民間憂,宮中喜,皆不是能随意對待。
等到太後壽宴那天,太子才從外回府,蕭玉歡呼雀躍起來,小跑着就去門口接他,就看他面容淡漠大步流星走過自己。
蕭玉愣了愣,問旁邊侍衛,才知道清早太後把随寧召進了宮。
太子是趕着回寝殿更衣入宮。
……
宮裏除去夭折的皇子,存活至今的還有十位。
大皇子年紀最長,今年已經快有二十四,他是太後長孫,母親曾為太後割肉獻血,他便也成了太後最寵愛的長孫。
倘若太子能力再差一些,恐怕早就被拉下那個位置。
天空層雲重疊,大紅燈籠貼着喜慶的壽字,宮裏宮外都在緊趕慢趕掃雪鏟雪挂紅,營造一副熱鬧景象,
太後六十大壽連遠在殳州的沉王都會回來,可想而知皇帝是多麽重視母親壽宴。
但皇宮裏辦的這場宴,是晚宴,不是早宴,清早沒人過來。
長直走廊清幽寧靜,青石板地的雪也被掃得幹幹淨淨,随寧緩緩走下了暖轎,被候在太後身邊老嬷嬷領去慈寧宮。
随家小姐美名遠揚,有人說她貌比天仙,才識出衆,也有人她心地善良,一顆心軟得一塌糊塗,各種傳聞都在優待這位美人,只她進宮次數屈指可數,很多宮人都耳聞,卻是極少見。
有人偷偷望她,嬷嬷道:“讓姑娘見笑。”
随寧看着站在殿門口的沉王府丫鬟,沒說什麽。
宮女拂簾請她進去,随寧緩步而行,便看到太後身邊站着的李側妃和關素。
上一輩子随寧被太子拘在東宮裏,沒進宮,這一次有沉王提醒,更不想給太子添麻煩。
沒想到的只是大早上剛醒來門外就停了宮裏馬車,點名讓她和蕭玉一同進宮。
太後親自召見,來,随寧自然是要來的,但她沒讓人告知蕭玉。
蕭玉脾氣或許是招太子喜歡,但放到不喜歡太子的慈寧宮面前,僅僅因為和太子的關系,無論她做什麽都是錯。
如果蕭玉在被刁難時生了怒氣,所有人都只會覺得一個小小舍人之女忤逆尊上,罪不容誅。
随寧不喜歡蕭玉,卻還不想看她被人為難。
鬧出事,東宮撇不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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