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53章

沉王這個幹兒子有自己名姓, 不巧也姓蕭,和蕭玉同姓,叫蕭時,在家中排行第二, 人稱一句蕭二少。

他察覺到随寧在退讓, 不想和他沾染上關系,他手背在身後, 做出讀書人的樣子, 咳嗽一聲道:“你我年紀相仿,倒不必如此客氣,叫我小蕭便可。”

随寧長身玉立, 淡道:“男女有別,望蕭少爺慎言。”

蕭時很久以前就見過随寧, 只是那時她體弱多病, 很少出門, 出門也只是向沉王請安,根本不見外人。他原本就饞她饞得厲害, 見美嬌娘蹙眉微厲,心裏更像放了把不停撓癢癢的刷子,禁不住道:“我府上有個妹妹和人抱錯了, 父親還讓人查了其他穩婆, 讓我見幹娘也覺像個失散的妹妹樣, 十分親切,不知幹娘平日裏都愛做些什麽?”

他這聲幹娘叫得太親密, 讓随寧都皺了眉, 心想這倒果然是個纨绔子弟,為了女人都不怕沉王惹生氣。

庭院裏樹葉随風搖曳, 發出簌簌響聲,斑駁樹影顯出日光模樣。小道四周清靜,偶然有下人經過也是步伐匆匆,各有事做,他們見到蕭時這個纨绔在,更是溜得快,不想招惹麻煩。

“王爺今晚要回來,鄭太妃尚等着我去,”随寧最後道,“蕭少爺也見過王爺懲治刺客,若耽擱了,對誰都不好。”

沉王剛來殳州時,這裏并不安全,他整治府邸官員,得罪了人,很久以前就遇刺過一次,刺客寧死也不說背後使者。

沉王讓人硬生生他們剝下半張皮,挂在院子裏以儆效尤,為的是立規矩。

蕭時替父送補品時瞧見過慘像,吓得卧床幾天,被随寧一提身體就忍不住打了個抖,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那麽久之前的事。

沉王這個幹兒子在随寧這裏沒讨到好處,但人還是端着正人君子的模樣,也不惱在随寧這裏受到的冷待,殷勤告訴随寧鄭太妃在後花園,正和李側妃品花茶。

他暗示說:“良禽擇木而栖,幹爹是王爺,我的幹娘自然是王妃。”

随寧腳步一頓,上下打量他一眼,笑了出來,道:“李側妃倒認了一個好兒子。”

這小子以為她是在誇自己,連忙說哪裏哪裏,随寧眼裏笑意卻不到底,被丫鬟攙着離去,沒再與他說什麽。

随寧嫁進沉王府不是為了争寵,李側妃影響不到太子和她的利益,随寧便和她進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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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寧不喜歡玩親近的人背刺這一套。

只不過這纨绔子弟倒确實沒騙人,鄭太妃現在是和李側妃在一起。

鄭太妃是宮女上位,她性格傳統,比起自己僭越做主子這種事,她倒更喜歡自己和沉王得到正統上位者的認可。

有時候随寧覺得她難以理解,若換做是随寧自己,随寧是更希望自己表哥做皇帝。

可随寧不希望她和自己想法一樣,因為皇位只有一個。

涼亭建在假山高處,有臺階蜿蜒而上,初夏樹葉濃密,遮陰送風,清新怡人。

李側妃捧着茶杯,遠遠便見到下人領随寧來,臉上的表情瞬間要挂不住。

她上次得鄭太妃恩準,能回關家一趟探親,但太後壽宴後,她便匆忙先沉王一步回殳州。旁人不知道她怎麽回那麽早,可李側妃自己知道原因就是找了随寧幾次麻煩,讓沉王不喜了,對随寧可謂怨惱至極。

鄭太妃見李側妃神色,轉過了頭。

清幽假山小道裏,随寧被丫鬟攙扶着過來,小姑娘年僅十七,嬌嬌弱弱,卻已經水靈得讓女子都想誇一句天姿國色。

她慢慢走上涼亭,便先向鄭太妃先行了禮,禮數周全。

鄭太妃笑眯眯招随寧入席,讓她坐在身邊,拉着随寧的手道:“你怎麽來了,臻兒不是讓你今天好好休息?”

臻之一字,便是沉王名。

當年沉王一歲要起名時,先帝寫字時正好寫到這一個字,便賜給了沉王。

随寧笑了一下,回過頭,她身後的丫鬟便恭敬上前,将一罐茶葉放到石桌上。

随寧道:“我知母親和我一樣喜歡喝茶,特地從建京帶了一罐普洱來,這是梅沂山上采的,今年三月才新上。”

梅沂山是著名的皇家茶園,茶葉是專門進貢給皇宮,其他地方的皇族都拿不到,鄭太妃只喝過一回,還是當年在太後宮裏喝的。

鄭太妃露出懷念的神色,道:“來殳州這麽久,我都快忘了還有那地方。”

殳州偏遠,素來不是享樂之地,沉王最開始能被封到這裏,就看得出先帝只打算讓他做個沒實權的王爺。他不受寵,鄭太妃年輕時還曾因替沉王拿藥誤摔水裏凍了半宿,腿腳落下病根,常常會行走不便。

但太後當時是皇後,一直最喜端着面子被人誇公正,誇慈善,她給過鄭太妃和當時還是皇子的沉王兩分薄面,鄭太妃便一直銘記在心,在太後六十大壽特意讓沉王去給太後賀壽。

李側妃放下茶杯,插了一句嘴:“王妃能拿到這一罐茶葉,想來是跟太子殿下磨了不少功夫吧?聽說太子殿下是最疼王妃,要不是陛下賜婚,王妃現在可能就是太子妃了。”

這一句太子妃,一瞬間讓鄭太妃和在場的所有下人都變了臉色。

随寧遲早要做太子妃的傳言傳了不是一兩天,但皇帝把她賜給沉王,誰也不敢在這樁婚事上多有議論。

鄭太妃從前想要一個像随寧一樣的孫女,不在意她喜歡過誰,但孫女變成兒媳,随寧有心上人一事便難免讓人介懷。

只是鄭太妃沒看過太子和随寧相處,心裏又覺得随寧比她都還要重禮數,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便想這些無關緊要。

随寧已經嫁進來,再提這事,只不過給人遞刀讓人非議沉王。

鄭太妃做不到像世家夫人樣說話圓滑,只淡道:宮中號夢白推文臺“李側妃,沒有根據的話怎能亂說?下回你要是再如此,便不用再出門來,不像話。”

随寧慢慢擡了眸,似笑非笑望了一眼李側妃,道:“茶葉倒确實是表哥給我的,但陛下沒賜婚前,表哥就已經在為我物色夫君,李側妃又是從哪得知表哥要立我這個表妹?”

她口才一流,不拘束,也不像別人遮遮掩掩顯小氣,說話落落大方,一瞧便是有教養、有氣派的大家閨秀。

鄭太妃出身低,私下卻希望自己兒子娶個高門大戶家的姑娘長臉面,見随寧如此,她倒笑了。

她專門舀一杯茶給随寧,道:“建京離得遠,總有些奇怪的謠言傳,許是李側妃聽岔了,阿寧不用放心上。”

李側妃臉色僵,卻沒敢拂鄭太妃的面。

沉王很是孝順,讨好了鄭太妃,就相當于讨好了沉王,得罪了,也亦然。

随寧輕輕接過茶,彎着眉眼道:“我來之前表哥還專門找我,說王爺出類拔萃,是不可多得的朝中棟梁,太妃娘娘又憐惜弱小,心地善良,我身子差些,嫁到別家不一定是好事,但能嫁給王爺,卻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李側妃聽了她這話,都覺得她恭維得讓人牙酸,但鄭太妃笑得合不攏嘴,道:“太子殿下真這麽說?我從前便教臻兒要忠君主,為國效力,但他向來只認真做事,不與人說自己做什麽,我看得都急,太子殿下能這麽想他是最好。”

随寧莞爾道:“王爺做的事表哥都看在眼裏。”

有的事随寧難做,但哄鄭太妃開心,卻不是什麽難事。

……

普通人不會知道沉王府和東宮的關系能好到何種程度,他們只能看随寧的得寵來揣摩一二。

沉王這個鳏夫做了十年,旁人都以為他不會再娶,年紀輕輕的随寧這一次嫁過來,別人私底下叫她都要加個小字,說她是小王妃。

但這位小王妃看起來溫溫和和,身邊帶的下人卻都不怎麽好惹。

臨近傍晚,屋子裏上了燈,随寧從中午回來後,就沒再出過門。

她坐在檀木羅漢榻上,捏着針在繡襪子,昏黃燭光下,美人長發用發帶金簪盤着,露出幹淨白皙的頸部。

沉王回來時,就見她繡得久,正是疲倦,纖細手背輕貼着閉合雙眸,指尖還有針線。她衣衫穿得單薄,勾着窈窕身段。

“在給誰繡東西?”

随寧緩緩睜開了眼,看到沉王站在面前。

日頭西落,餘晖不在,屋裏燭光照在他身上,襯出他青衫上的暗色紋路,清淨素淡,他一手背身後,一手拿着兩本書,她笑道:“老師回來了?”

他把書給随寧放案桌上,颔首道:“今天事情不多。”

那兩本書是講鬼物玄學之事,是她從前說想要看卻找不到的。

在沉王這種位置,事情不可能不多,随寧輕捶着腰說:“今日我去給太妃娘娘請安,與她一同走回,看她腿腳犯了寒病,便想給她繡一雙長一些的棉襪護着小腿,夏日也不用發汗。”

“你倒是細心。”

随寧收起了手裏針線,挽着袖子,從竹籃裏拿出一個香囊。

香囊是紅色絲綢所制,上面繡着一個福字,福字頭上有祥雲紋,精致絕妙。

随寧遞給沉王,笑着說:“老師先前給我的玉佩我收在匣子裏,但我思來想去,那天在街上挑的虎佩不夠心意,我自己的玉飾又用得久了,給老師有些不好意思,便親手做了一個香囊,望你收下。”

她說話好聽,沉王把這個香囊接在手裏,但他剛摸到她有些涼意的手指,便被她輕輕握住手。

他開口道:“從前聽人說你繡藝好,倒是真的。”

随寧笑了,拉着他的手問:“老師今晚是不是要歇書房,我聽說不少人來找你。”

“不用,”他說,“這半個月不忙,過段時日可能要晚些回來,你若有事,差人直接去尋我。”

随寧肚子突然餓得叫了一下,她一愣,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沉王收下了這個香囊,知道她在等他一起用膳,只開了口,讓外面的人去傳膳。

随寧曾經在建京的得寵,東宮的人都知道,她來了沉王府,得到的寵愛卻也沒變。

依舊是唯一的偏寵。

只不過這層寵愛多了一層實質性的東西。

沉王不常進後院,更別說寵愛女人。但随寧歇在他的房裏,幾乎夜夜都在受寵。

她曾經用能讓人神識恍惚的藥,試圖讓他在新婚夜裏不清不醒,意識不到他們恩愛時她不是處子之身。

他們的确有過恩愛,床上的确有血跡,一切都不用懷疑。

那一夜過去,之後便不用顧慮。

随寧的嬷嬷提心吊膽,比起讓随寧日後尋時機吃落子藥,現在大夫給随寧吃的卻是保胎丸,用來保住這個胎兒,避免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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