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迷霧驟開

第39章 迷霧驟開

下午三點多, 林知書結束挂水。

她體溫已正常,精神狀态也恢複良好。

不,是比這段時間的任何一個階段都要好。

林知書心裏清楚, 她不願意等待着被選擇, 不願意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上,不願意做最後歇斯底裏哭泣的“棄婦”。

眼前似乎迷霧驟然散開,林知書再沒有前段時間的躊躇猶豫、輾轉反側。因道路其實過分清晰。

摘去所有梁嘉聿賦予她的,然後選擇一條她能力範圍內最好的路。

力量重新回到林知書的手裏, 她大腦比任何一刻都要冷靜、清醒。

她依然愛梁嘉聿, 但這與她要離開梁嘉聿并不沖突。

林知書确定, 在愛梁嘉聿之前,她一定要先愛自己。

金鳴同意保密,但他想問為什麽。

林知書說:“我一旦告訴他, 他會做什麽?”

幾乎無需思考,金鳴說:“嘉聿哥一定幫你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學校。”

林知書點頭:“甚至,如果他想讓我更近一些,他會希望我去歐洲。他最近都在歐洲出差, 雖然他之前和我說過在猶豫之後幾年是留在國內還是回去歐洲。但是……金鳴,我覺得他還是會選擇在歐洲。但是現在說這些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

“我不明白,”金鳴皺着眉頭,“嘉聿哥幫你不是好事嗎?而且這和他之後在哪裏發展有什麽關系?”

林知書抿了抿唇:“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 我不想要梁嘉聿幫我了。第二個問題, 很抱歉我沒辦法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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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書要把梁嘉聿給她的所有東西還回去,在她還可以還回去的時候。

她并非是故意要隐瞞自己打算去美國留學的計劃, 只是一旦說給梁嘉聿聽, 他決不會袖手旁觀。

梁嘉聿會為她做很多事,但是林知書已經沒辦法接受了。

她要她接下來的每一步是因為她林知書自己的能力, 而不是梁嘉聿。

金鳴或許說的沒錯,金瑤自己也是寄生蟲,有什麽資格指責林知書。

但這一刻,林知書看到了自己和金瑤的區別。

金瑤可以甘心做一只寄生蟲,但是林知書絕對不會。

林知書會走自己的路,林知書會做自己的選擇。她絕對、絕對不會再苦苦等待、渴求梁嘉聿為她選擇留下來。

當然,林知書也無法否認。她害怕告訴梁嘉聿,也是害怕聽到他的“挽留”。

如果他說:小書,為什麽不去歐洲呢?如果他說:小書,你不會想我嗎?

林知書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堅定信念,會在他的言語之中轟然坍塌。她要走到無可回頭的時候,才能告訴梁嘉聿,一切已成定局。

那天金鳴離開前,林知書再三确定他不會提前告訴梁嘉聿。

金鳴朝她鄭重點頭。

-

梁嘉聿在這天傍晚回到病房,林知書已經收拾穿戴整齊,準備出院。

病房門打開,林知書小跑過去,抱住梁嘉聿。

與昨天晚上的蒼白無力截然不同的生機。

梁嘉聿反手關上門,也回抱住林知書。

他身上大衣還帶着外面的寒意,但是林知書親吻他微涼的嘴唇。

梁嘉聿後背靠在房門上,就微微彎着身子遷就她。

病房裏像是開了一頁窗戶,有絲絲縷縷的、清冷的空氣流動,但是并不覺得冷,只覺得口鼻清新,像是新生。

很久,林知書也沒落下眼淚。

梁嘉聿微微離開身子,去看她面頰。

面色輕盈,雙眼熒亮。

她兩只手捧住梁嘉聿的臉頰,語氣歡快:“你不想親我啦!”

梁嘉聿忍不住,再低下頭。

一個綿長的、愉悅的、鮮活的吻。

像是回到那天晚上的倫敦,她穿着雪白睡衣在花園裏給他讀西西莉亞與勞倫斯。

口鼻呼出溫熱的、潮濕的氣息,林知書貼住他臉頰,問:“今晚可不可以散步回家?”

梁嘉聿思索了一會:“建議不要,你發燒剛好。”

林知書眨眨眼,大笑:“好吧!”

兩人随後離開醫院,梁嘉聿開車回到公寓。

陳阿姨做了一桌清淡卻豐盛的飯菜,林知書一推開大門就誇張嗅聞。

“好香哦!”

她脫下鞋子,小跑進廚房,連連誇贊陳阿姨。

梁嘉聿跟在其後,送來她的棉拖鞋。

“先把拖鞋穿上。”

“謝謝你哦,梁嘉聿。”

林知書乖乖坐在椅子上,趿上梁嘉聿送來的拖鞋。

陳阿姨上完菜,裝完米飯就先退出了客廳。

家裏開着恒溫的暖氣,林知書脫掉厚重的外套。

梁嘉聿幫她盛湯,林知書又把腳從棉拖鞋裏拿出來,輕輕踩在梁嘉聿的拖鞋上。

梁嘉聿面色未變,林知書憋住笑意,接過他盛的湯:“謝謝你哦,梁嘉聿。”

“今天特別有禮貌。”梁嘉聿說。

林知書小口嘗嘗湯:“誰叫我是知書達理呢?”

西圖瀾娅餐廳裏光線柔和,林知書喝湯時閉着眼像在享受。

皎白的面頰上被照出模糊卻柔和的光圈,黑色的眼睫不時輕顫着。

太過、太過的鮮活了。

梁嘉聿不覺輕抿嘴唇。

“今天心情很好。”他又說。

林知書放下湯碗,看着他:“因為你回來了。”

她說話時還帶着輕盈的笑意,但是看向梁嘉聿的目光卻認真無比。

梁嘉聿說:“先吃飯。”

這天晚上林知書吃了很多,她前段時間飲食狀态很差,胃口終于在今晚回來。

梁嘉聿吃完就在一旁陪她,手機傳來一次Chole的消息,他回複今晚不處理任何工作。

林知書吃完,去洗手間洗手、漱口。

走到客廳,卻看見梁嘉聿穿戴整齊在玄關處等她。

“如果你現在還想出門散步。”他說。

林知書驚喜地發出“啊”聲,然後點頭:“我要散步消食!”

梁嘉聿笑起來,“外套、圍巾、手套都要帶好。”

林知書的狀态比他以為的還要好,Chole發來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和威廉的合作案推進到關鍵的節點,這段時間都在各個地方實地查看酒店。

說實話,回歐洲做生意比留在國內更劃算。國內雖然市場大,但是從長遠利益回收的角度評估,梁嘉聿應該至少把重心重新放回歐洲。

梁嘉聿回:我在國內待一周。

Chole:那明後天的三個考察全都取消嗎?

梁嘉聿:是,會議我在線上參加。

Chole随後發來北京時間的會議時間,都在夜間淩晨。

林知書穿戴整齊,拉住梁嘉聿的手。

她自己也怕着涼,于是穿了件厚重的外套。

出門之前,梁嘉聿忍不住又抱住她,低頭親了親。

親了親嘴唇,親了親臉頰,最後又親了親微涼的額頭。

林知書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乘坐電梯下樓,兩人決定就在公寓附近散一會步。

小區裏綠化建設極好,背後靠着一座不高的山。

梁嘉聿拉着林知書的手沿着小路緩步前行。

林知書問他:“你什麽時候回去?”

“我昨天剛來,你今天就盼着我回去?”他質問人也帶着笑意。

林知書笑得身子亂顫,還偏偏要裝樣。

“你這麽想和我待在一塊啊?”

“不明顯嗎?”梁嘉聿笑問。

夜晚溫度不高,但是林知書的身子一直很熱。

她的笑聲沒有斷過,說什麽梁嘉聿都有問有答。

手掌被他牽着放在他溫暖的口袋裏,臉頰貼在他的手臂上。

從前的願望被重複地實現,她如今可以貪婪地同梁嘉聿牽着手散步。

夜風并不大,輕輕拂在人的臉上。

兩人繞着小區走了半圈。

梁嘉聿挑選一個輕松、愉悅的氛圍說起這件事。

“如果以後還發生這樣的事,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我。”

林知書看着前方,她當然知道梁嘉聿在說金瑤的事,他知道她不願意提,他也就不點名字。

但林知書已不願在這件事上同梁嘉聿再多做發散,只點頭,說:“好,一定。”

梁嘉聿停下腳步,查看林知書眼眶,确認她沒在偷偷流淚。

“我在家裏待一周。”

“又是過歐洲時間嗎?”

梁嘉聿:“沒辦法,小書。我也需要工作。”

林知書心裏說不上是心疼更多,還是欽佩更多。梁嘉聿從來不做任何人的寄生蟲,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麽才能得到什麽。

“你回去吧,梁嘉聿。”林知書說。

梁嘉聿目光凝住她。

“梁嘉聿,你回去吧,真的。”林知書從他口袋中抽出自己的手,“我既舍不得你每天這樣黑白颠倒,也不想成為你工作時的絆腳石。”

“我從沒這樣覺得過。”梁嘉聿說。

林知書又牽起梁嘉聿的手,像是為自己的話作證:“我沒有賭氣或是說反話什麽的,梁嘉聿,我舍不得你像上次一樣為了我在這裏過黑白颠倒的歐洲時間,我也會心疼你。另外,我偶爾也覺得,我好像耽誤你太多時間了。我總是把你的工作時間打碎,讓你飛十幾個小時回來看我。我沒有幫助到你,反而總是耽誤你。”

不遠的地方高高的燈光照下來,林知書的面容比任何時刻都要清晰、認真。

梁嘉聿想不起來是在哪個時刻,她像是又長大了。

并非是身型、面容的變化,而是從內到外。即使她仍會像從前一樣飛奔到自己的身邊,即使她仍會動不動就流下無法止住的眼淚。

但是是從哪一刻開始,林知書的目光變得那樣堅定、那樣清澈。

“梁嘉聿,我沒和你說過,我其實崇拜你。”林知書笑起來,“十六歲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崇拜你、喜歡你,想要得到你的認可,喜歡和你說話。所以——”

她重新拉着梁嘉聿往前走:“請不要因為我停下來,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吧。”

林知書如今确定這件事,愛不應該是互相拖累,愛應該是互相變更好。

路程的後半段,他們顯得有些沉靜。

梁嘉聿應允,他會在明天下午離開,返回挪威。

手依舊是緊緊牽住的,兩人緩步返回了公寓。

玄關處,林知書解開圍巾,脫下外套。随後穿上拖鞋同梁嘉聿一起去洗手間洗手。

水流制造出均勻的白噪音,梁嘉聿率先洗完,擦幹淨手。

林知書目光沒跟過去,忽然輕聲叫住他名字:“梁嘉聿。”

梁嘉聿投來目光。

林知書擡起頭。

水流還在不斷沖刷她的雙手,林知書沒能關閉它。

像是只有這樣才能緩解心中的緊張與無措,至少叫她完整地、平靜地說完這句話。

她說:“梁嘉聿,我愛你。”

梁嘉聿上前關閉水龍頭,怕是他沒聽清。

“小書,你說什麽?”

林知書收回手,卻忘記去擦毛巾。

透明水珠順着指尖往下墜。

她說:“梁嘉聿,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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