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利用與被利用
第42章 利用與被利用
梁嘉聿想起那天晚上, 她說要同吳卓一起去看電影。
電影院外等三小時,并非是他本意。
可離開,也是一件困難的事。
那時是他們建立“婚姻”後的多久?他性格裏有本能的占有欲。或許并非全部出于情感, 但至少, 他覺得林知書的陪伴應當屬于他。
如今日子走到末尾,梁嘉聿其實應當有所放手。
林知書想走并非在他的意想之外,但是梁嘉聿沒想到,她一點都不願意告訴自己。
梁嘉聿當然清楚, 他從前告知林知書的那套“利用與被利用”裏, 林知書沒有任何義務、任何理由告知他她之後想去哪裏。
他花錢買來的是開心與陪伴, 而并非是林知書的人生。
可梁嘉聿以為他們如今已不一樣。但是,林知書或許從未改變過。她做任何事,或許只是為了他開心。
利用與被利用, 原本以為自己比任何人都熟稔、接受的這套理論,如今作用回自己身上。
她在秘密地準備、秘密地謀劃,或許也打算在離婚後秘密地離開。從金鳴的話語來看,她如今已找到心儀出路。
或許她從來都只将這段關系當作是這兩年的保護傘。而“利用他”、“将他當作跳板”, 明明就是從前他教她的東西。梁嘉聿沒有任何苛責她的理由。
柔軟的黑色長發彎曲成具有成人魔法的弧度,林知書纖細的手臂與身體嚴絲合縫地貼住他胸膛。寬松筒靴裏,赤裸腳踝搖晃。一雙明亮的眼睛裏溢出薄薄的、梁嘉聿無法辨別真假的水汽。
林知書想吻他,但是金鳴尚且在場。
松開梁嘉聿, 林知書再次拉上他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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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嘉聿摸摸她臉頰, 問她冷不冷。
“不冷。”林知書說着,把臉頰貼在他手臂。
金鳴直呼受不了, 轉身看見Chole就在不遠處。
門口轎車已安排好, 梁嘉聿帶着林知書往外走。
金鳴不再把他們送回去,梁嘉聿朝他道謝。
“新年後再聚。”金鳴說着, 朝三人招手,駕車離去。
Chole坐副駕駛,林知書同梁嘉聿坐在車後。
手握着手,林知書靠在梁嘉聿的肩頭。
一路上天氣陰沉。
天好似很低,沉沉雲霧壓在人心頭。
林知書有好多話、好多吻,但她沒辦法現在就說、現在就做。
吃完年夜飯後,林知書打算坦白。
她做好萬全準備。
筆記本上詳寫了要同梁嘉聿做的解釋,她怕自己到時候太過緊張、着急,沒能把所有的話說全。
林知書想,梁嘉聿一定會理解她、支持她。
汽車一路通行到公寓樓下。
Chole幫忙送行李上去,臨走前林知書攔下她,送上提前準備好的紅包:“新年快樂,Chole!”
Chole 去看梁嘉聿,梁嘉聿面色松弛:“這是小書給你的,你有權利選擇收或者不收,不必問我。”
Chole于是欣然收下:“多謝。”而後同兩人招手:“新年快樂,梁先生、林小姐。我先走了。”
公寓門關上。
林知書同梁嘉聿仍在玄關處,安靜氛圍卻忽如刑場靜默,下一步做何變成生死抉擇。
梁嘉聿選擇先脫下外套。
林知書轉身,選擇緊緊抱住他。
她身上還穿着厚重的大衣,抱住梁嘉聿的手臂沒有任何猶疑。
梁嘉聿卻擡手,離出咫尺距離,先幫她脫了外套。
領着人坐進沙發,林知書自動吸附在他的身上。
親吻是小心地、生疏地開始,直到梁嘉聿也輕輕按住她脖頸。
如今再吻,林知書心頭湧起繁雜心緒。
知曉自己必定要離開,也知曉自己到底多愛梁嘉聿。
看見他的第一秒,想要抱住他,想要親吻他。
想要梁嘉聿收緊的手臂,想要梁嘉聿幹淨的手指。
或許是心中清楚自己即将就要離開,因此親吻心緒愈發強烈。
呼吸難以維續,幾乎就要窒息。
梁嘉聿輕輕擡離林知書的面龐,他要去看她的雙眼。
林知書把頭埋在他的肩上。
“梁嘉聿,我好想你。”聲音覆上潮濕氣息,克制的眼淚便成欲蓋彌彰。
梁嘉聿望向空曠客廳的目光并不松弛,即使他聲音如常,喚她:“小書。”
梁嘉聿從一開始就喜歡喚她“小書。”
小書、小書、小書。
那樣親昵又親切。
父親喜歡連名帶姓叫她“林知書”,或許是為了彰顯威嚴。但是梁嘉聿從來叫她“小書”。
一種柔軟的、帶着無限缱绻的情緒。在她雙眼失神的時候,梁嘉聿也無比動情地叫她“小書”。
十六歲到二十二歲,林知書認識他六年。
從前摸不到的仰慕對象,在最後的兩年裏落地成堅實無比的愛。
回憶美好過去幾乎變成一種酷刑,因和梁嘉聿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像是虛假到根本不存在的美夢成真。
即将分離的痛感在這一刻攀至頂峰,林知書确定,這是一種生理上的痛感。
心髒迸發出淙淙的鮮血,而後四肢百骸都因刺痛而輕顫。
但是,林知書一定會離開。
林知書一定要離開。
她當然願意與梁嘉聿再次相愛,但是是在他真的愛她,而不是僅僅覺得她有意思的前提之下。
他應該愛她這個獨立的個體,而不是依附在梁嘉聿身上的寄生蟲。
梁嘉聿的肩頭熱了又涼了,她眼淚沾濕整片衣衫。
梁嘉聿拇指摸到濕漉漉的臉頰,幾乎在嘆氣:“你再沒在電話裏哭過。”
林知書知道他意思。如果她哭,他一定回來看她。
“我不想你因為我回來。”林知書止住眼淚說道。
“我不明白,小書。”
“我不想要。”她只說。
梁嘉聿沒有再問,他不确定林知書如今是否願意坦白她的秘密,如若再問,或許她也不好回答。
擁抱變成漫長沉默,林知書想,她沒辦法再等到吃完年夜飯後再坦白了。
她表現得太過異常,她相信梁嘉聿一定看得出。
眼淚囫囵擦在自己的手心,林知書從他肩頭上擡起臉龐。
濕漉漉手心摸在梁嘉聿面頰,林知書自己都未在意到。
想起那年飯店包廂第一次看見他,如今六年過去,他幾乎容貌未變。
溫和、寬厚的目光望住她,總是一如既往。
深吸一口氣,林知書穩聲說道:“梁嘉聿,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不是适合坐在他膝頭說的事情,林知書退到他身側,坐好。
即使她又安靜好久,慎重找尋起始話語,梁嘉聿也耐心地等住她。
呼吸又過幾輪,林知書說道:“我申請了去UCLA念研究生,畢業之後,我不會再去萬通科技上班了。”
接下來是什麽?林知書早先就做過準備。
要說自己為什麽要離開,不是因為她想離開梁嘉聿,不是因為她不愛梁嘉聿,是因為她不得不離開梁嘉聿,而她怕提前說破,自己會意志松動。
重提金瑤的話,講述她心路歷程。坦白自己不願意做寄生蟲,告知他自己不想再在痛苦之中等待他的選擇。
她是林知書,不是梁嘉聿的“猴子”。
她想有選擇的權利,而非永遠只能被選擇。
林知書說:“你稍等,我去拿我的筆記本。”
她想拿來本子,确保自己不會錯失任何細節、邏輯。她想拿來本子,給梁嘉聿看她寫下警示自己的那句話。
林知書想把所有的自己坦白給梁嘉聿,想告訴他,自己的隐瞞絕非是因為輕視、不在意他。
赤足踩在地板上,腳步卻還沒能走出去。
梁嘉聿說:“當然可以,小書。”
林知書止住腳步,回頭看他。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
霧蒙蒙的,陰沉沉的。
梁嘉聿坐在沙發上,他面容沒有任何的訝異、不解,或是不悅。
嘴角仍然帶着溫和的笑意,說道:
“當然可以,小書。你當然可以不在萬通科技工作,也當然可以離開。我尊重你的選擇。”
林知書站在原地:“是嗎?”
梁嘉聿點頭:“小書,你有選擇你人生的權利。”
他從沙發上站起,走到林知書的面前。
“我還有時差,可能需要去睡一會。”
他摸摸林知書的面頰,而後轉身走去了房間。
何須她準備那樣多,何須她準備那樣多。
梁嘉聿根本沒有問。
他同意林知書的離開,沒有問她一句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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