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小鳥

第57章 小鳥

十二月聖誕節假期, 林知書回國休假一周。

烏雨墨去機場接她,兩人興奮地抱在一起。

将近一年半未見,再次重逢時, 卻沒有任何的疏離與陌生。林知書緊緊抱住烏雨墨, 說:“雨墨,我好想你。”

烏雨墨如今在南市郊區租了一幢便宜的大別墅做工作室,拍攝生意也紅紅火火。

兩人打車,先是回了林知書的家。

自從父親去世之後, 林知書只來過這個家一次。而後她搬去梁嘉聿的公寓, 就再未回來過。

離開時, 梁嘉聿把這幢別墅重新還給她,如今林知書回來才有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

輸入梁嘉聿從前給她的密碼,林知書和烏雨墨走進屋子。

別墅裏的所有家具都蒙着防塵布, 烏雨墨說:“我們一起打掃一下吧。”

兩人在別墅裏忙活了一整個白天。

家裏的家具都不缺,只需将防塵布收起,再做簡單擦拭即可。地面吸過再拖一遍,也就潔淨如新。

林知書和烏雨墨上街, 買了新的床上用品。

父親的店名都還沒有變,但是父親已經離開。

兩人收拾完家裏已是傍晚,林知書拍拍烏雨墨的肩:“走,我請你吃飯!”

林知書有段時間沒回來, 南市新開了不少餐館。烏雨墨推薦了一家火鍋店, 兩人打車直奔。

寒冷的冬天裏,火鍋翻湧出熱騰騰的氣, 好像就能輕易消解所有的疲憊和煩惱。

林知書的臉龐在熱氣中逐漸回暖, 支着下颌饒有興趣地在聽烏雨墨的“創業史”。

“最危險的一次,是遇見那個在網上抹黑我們的顧客, 她自己對拍的不滿意,我們就說那底片不給,拍攝款也全退。她又不樂意,一定要我們再拍另一組風格給她做賠償,并且兩組底片她都要!”

“她根本不是對第一組不滿意,而是想找理由再白嫖一組?”林知書問。

“沒錯!”烏雨墨現在講起來還要氣憤地錘桌子,“我們不同意,她就在網上發布虛假信息,抹黑我們拍攝态度差、技術差、還騙人!還好最後都有聊天記錄和證據,不然真不知道怎麽辦!”

烏雨墨說得“氣憤”極了,林知書卻笑。

烏雨墨:“你還笑呢,你不知道當時多緊急!”

林知書抿抿嘴唇,克制住笑:“抱歉雨墨,我只是在想,我們雨墨變成了一個好厲害的人,真的。”

烏雨墨也忍不住沾沾自喜:“當然啦,我現在每個月都給我爺爺奶奶打至少三千回去。”

“他們身體還好嗎?”林知書問。

“好呢,不用擔心。”烏雨墨說着,喝了一口飲料,又問,“你呢?”

林知書往火鍋裏下小青菜:“我好呢。”

“在那邊生活學習都還習慣嗎?”

林知書點頭:“習慣,那邊也交到了朋友。”

“有我好嗎?”烏雨墨挺直胸膛。

林知書笑得眼睛都閉上:“怎麽可能!”

挺直的小青菜在火鍋中很快消失,烏雨墨又問:“那你和梁嘉聿呢?”

林知書看着她:“不知道。”

“你這次回來,他知道嗎?”

“我們其實不怎麽聯系。”林知書說。

烏雨墨抿唇,也有點拿捏不準。

“他或許會來找你。”

林知書搖頭:“我不知道。”

十月時請他下次來洛杉矶一定聯系自己,她請他吃飯。

梁嘉聿說好,但是十月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

兩人吃完火鍋,走出店面。

林知書下意識地去看街對面。

今天是個寒冷的冬夜,街道上停留的車都少。

對面空蕩蕩的,烏雨墨掏出手機打車,兩人約定今晚在林知書家過夜。

回家的路上,外面飄了細密的小雨。

兩人下車,迎着細密的雨絲回了家。

一周的聖誕假期,林知書大多在家中度過。

其中一天,烏雨墨陪她去了林暮的墓地。墓碑上沒有灰塵,新紮的鮮花還在鮮豔地綻放。

門口的管理員說,梁先生付錢,請人每天來打掃。鮮花也是一周一換。

林知書與烏雨墨對視,但是誰也沒有說話。

一周很快過去,梁嘉聿沒有出現。

林知書和烏雨墨重新将家裏的防塵布遮上,而後烏雨墨送她去機場。

“一路平安哦!”烏雨墨說。

“好,一定。”林知書點頭,“你回去也注意安全!”

飛機重新落地洛杉矶,一切好像沒有變化。

研二下學期,林知書成功進入心儀教授的課題組做畢業論文。

Mark有段時間幾乎很難見到林知書,因她時常坐最後一班公交回家,第二天又早早出門。

二月初,林知書開始專心寫論文。她論文方向挑選了網絡分析在酒店與上游供應商之間B2B商業分析中的應用,搜索酒店信息時,也意外搜索到關于梁嘉聿的新聞。

Chole不再有向林知書告知梁嘉聿行程的義務,當然,也包括他車禍的消息。

那天林知書依舊在圖書館裏完成了自己當天的計劃。回到家裏時,Mandy問她要不要一起出門喝酒。

林知書搖頭,說她今天胃有些不舒服。

Mandy:“哪裏不舒服,是不是吃壞肚子了,要不要去醫院?”

林知書還是搖頭。

她當然知道是為什麽。

忍住不去過問梁嘉聿到底發生了什麽,對她來說也是一件殘忍的事。

洗完澡,坐在桌子前。晚上定下的文獻綜述任務變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所有的字母在眼前虛化、而後飛出刺眼的屏幕。

林知書拿出手機,點開Chole的對話框。

編輯、發送出整條消息,才發現自己停止了呼吸。

林知書:嗨,Chole。

Chole 的消息回來得很快:嗨,小書。

林知書不願多繞彎子,把白天搜集消息時看到的新聞發給了Chole。是一則關于梁嘉聿今年年初出席活動的消息,但上面提了一嘴梁嘉聿年前遭遇了一場車禍,但手術後沒多久就出席了活動。

Chole:梁先生十二月份的确出了車禍,做了手術。

林知書的心髒湧出酸而燙的液體,又發去消息:那他現在身體好了嗎?

Chole:你問的正是時候,梁先生這幾天正在倫敦複查。

客廳裏傳來Mandy和Mark斷斷續續的說話聲,而後世界變得很靜。

有一刻,林知書想起她臨行前對梁嘉聿說的“自由電荷”。

浩淼宇宙中,自由電荷的重逢并非是一件易事。可她從茫茫宇宙中“接受到”他出車禍的信息。

是梁嘉聿在“吸引”她。

發出那樣的消息幾乎是一種必然,林知書問到Chole醫院的名字。

Chole:你要來看他?

林知書:方便嗎?

Chole:當然方便,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需要我告知他?

林知書:可以,你可以告訴梁嘉聿。

她只是想看看他,她只是想看看他。

自由電荷的重逢,不必要被賦予任何明确的定義,是他曾經告訴她的話。

下定決心,訂購機票也就迅速、沒有猶豫。

林知書購得一張今天淩晨最快飛往倫敦的機票。

她打開書包,裝上電腦、充電線,還有必要的身份證件,推門走出了卧室。

歷史總在重演,是不是他們不論如何,總會被互相吸引重新走到一起。

林知書在黑夜裏等車時,濡濕了眼眶。她搜尋更多關于那場車禍的新聞,上面有梁嘉聿的汽車被撞翻後停滞在路邊的照片。

漫長的航行,林知書一直在渾渾噩噩地睡去又醒來。

中轉一次後,清醒過來,落地倫敦的時候正是日出。

林知書下了飛機就打車直奔醫院,給Chole發了消息,她在門口等到林知書。

“是不是很辛苦?”Chole要去幫她拿書包。

林知書搖搖頭,擠出笑容:“不用,謝謝。”

“梁先生昨天做了最後一項檢查,現在還沒醒來。”Chole帶着她往醫院裏面走。

“沒關系,我可以等他醒來。”

Chole帶着林知書乘坐電梯到六樓。

林知書忍不住問車禍到底什麽情況。

“你看過新聞了?”Chole問。

林知書點頭:“說是肇事人醉駕。”

Chole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具體情況請梁先生告訴你吧,但是梁先生手術很順利,這幾天複查如果沒問題之後就不用來了。”

林知書也就點頭,安靜地跟着Chole來到病房門口。

“你先在外面休息區的沙發上坐一會,梁先生醒來會按鈴,到時候醫生護士回來。”Chole問她,“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和喝的?”

林知書說好,多謝。

醫院的早晨顯得有些安靜,或許也是因為這裏是VIP病房區。

Chole帶來咖啡和面包,林知書潤了潤嗓子,把面包吃下去填飽肚子。

“感覺你長大了。”Chole坐在沙發的一側看林知書吃完東西。

林知書說:“真的嗎?哪裏感覺到的?”

Chole笑,說:“說不上具體的,就是感覺。”

林知書也跟着短促地笑了笑。

兩人就安靜地坐在病房外的沙發上休息。

林知書甚至忘記把背上的書包拿下,她斜着靠在沙發上,半邊臉頰貼在柔軟的沙發布上。

梁嘉聿出現在病房的門口時,Chole最先看見。她起身去問要不要叫醫生。

梁嘉聿擺手,說先等一會。

林知書在沙發上轉過頭來,但她沒有起身。

她第一次看見穿着病號服的梁嘉聿,目光變成看不見的雙手,想要觸碰他身體,确定他是否還安好。

但他身型其實并無太多變化,走向她時,腳步也和從前一樣。

心裏的擔憂頃刻間消散大半,林知書有點想哭,但她忍住了。

Chole離開了這裏,梁嘉聿坐到她身邊。

林知書面色平靜地問他:“你還好嗎?”

梁嘉聿看着她,眉眼間有很淡的笑意:“目前來說,一切都好。”

“我在網上看到你車禍的消息。”

“你在網上搜我名字了?”梁嘉聿問。

林知書語塞,立刻說道:“我是為了寫論文搜的酒店相關,又不是——”

她沒說完,自己忽的卻停下,“瞪”他:“梁嘉聿,你少自戀了。”

梁嘉聿笑,誠懇道歉:“抱歉,是我想多了。”

他态度這樣誠懇,林知書哪還能再生氣,也跟着笑出了聲。

緊張氣氛頃刻消弭,林知書哪裏不知道是梁嘉聿在“逗她”。

情緒微微平靜,林知書又問他:“你的身體……怎麽樣,車禍的時候是哪裏受傷了?”

“你剛剛沒看出來嗎?”梁嘉聿問。

林知書沉默片刻,梁嘉聿剛剛走來的時候她的确沒看出任何異常。

林知書搖頭。

梁嘉聿笑笑:“那說明我恢複得不錯。除了一些擦傷以外,主要是左腿骨折,不過現在已經行動自如,不必多擔心。”

林知書看着他,她想長舒一口氣,可又舒不出來。

又問:“醉酒肇事嗎?”

“你別騙我。”林知書補充道。

梁嘉聿安靜了一刻:“他目标是我。但是不用擔心,該負責的人已經付出代價。我們生活在法治社會,不是□□電影。”

林知書心頭堵塞,說:“真的嗎?”

梁嘉聿點頭:“真的。”

林知書還想擔憂些什麽,可梁嘉聿的話又叫她着實安心太多。沉默片刻,只說:“我就是有點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我知道,謝謝。”

梁嘉聿沒有将她行為做額外延伸思考的意思,這叫林知書覺得輕松。

一口氣終于能緩慢地呼出來,林知書故作松快說道:“看你精神狀态這麽好,早知道我就不來了。跨越大半個地球飛一趟可不便宜呢!”

“機票我給你報銷。”梁嘉聿說。

林知書笑出聲,又說:“梁老板今天心情這麽好哦?”

她想說是不是因為她來看他,他心情才這麽好。但是林知書沒說。

梁嘉聿卻真的點點頭:“的确,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做了一個美夢。”

“這樣哦。”

原來還真是不因為她。

林知書收斂笑容,問道:“那你做了什麽夢?”

梁嘉聿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看着她。

她今天紮了一個低低的馬尾,素面朝天,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絨服。倫敦的冬天很冷,她卻沒有戴圍巾。

肩上的書包甚至還沒有拿下,像是匆匆趕來,也要匆匆離開。

從前他為她飛十幾個小時,如今她也為他而來。

“什麽美夢甚至舍不得和我分享嗎?”林知書又問。

梁嘉聿笑了笑。

醫院裏很安靜,沒有人從他們身邊經過。

他手指輕輕擡起,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目光卻沒有從林知書身上挪走。

“我夢見有一只小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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