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見面
第9章 見面
因為耽擱了幾個小時,燙傷的皮肉與煙灰混合在一起,很難清理。加上手腕疑似骨折需要拍片和固定,和她相熟的醫生直接給辦理了住院。
“你這種情況,需要報警嗎?”醫生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女人,她也聽說了
兩人離婚的事情,三個月前,柳思南深度昏迷被送來醫院的時候,就是她接收的。
她的父母是李家的家族醫生,她也在李家的私人醫院裏工作。她隐約知道兩人之間鬧了矛盾,但沒想到柳思南會把自己搞得這麽慘。
“不報警,”柳思南躺在病床上,隔着垂落的輸液管,沖醫生搖頭,“也別告訴別人。”
醫生知道她在說誰,要是其他人聽見柳思南這句話,沒準還會覺得她自作多情。李錦屏已經主動與她離婚,怎麽會關注她這點小傷勢。但這個醫生三個月前接治過柳思南,與李錦屏就柳思南的病情進行過長期交流,自然知道柳思南在李錦屏心中的分量。
李錦屏是她的老板,老板看重的人,她自然也不會怠慢。
醫生沒答應她,轉移話題道:“我給你輸幾瓶葡萄糖和一袋蛋白,你明天早上去抽個血化驗一下,我感覺你有些低血糖,身體狀況不怎樣好。”
柳思南不以為意,幾乎沒有哪個模特的身體指标是完全正常的。
更別說她自從離婚後,就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不是故意把身體搞垮,而是她根本無法正常進食,極度的心理壓力讓她好似一根繃緊弦弓的箭,岌岌可危,搖搖欲墜。
“謝謝醫生。”
第二天一早,醫生來到柳思南面前,手裏拿着她的化驗單,表情非常不好,“你的體重已經嚴重低於健康水準。174cm,41kg,體重比你住院的時候都要低,而且低血糖的程度比我想像中還要嚴重,血糖不到2.5,血紅蛋白不夠60,重度貧血。”
柳思南淡淡道:“我是長期貧血。”
醫生對她這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很是惱火,“這次不一樣,如果沒有補上去,很容易造成免疫系統紊亂,免疫力變差,會落下很長時間的病根。”
“我知道,”柳思南說,“我會配合治療的,但請不要給我輸營養了,我會在營養師的建議下配合食療。”
“但我現在需要工作。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辦理出院,我會每周定期複查的。”
柳思南以為她的态度已經很配合了,卻不料醫生聽見她的話,臉色變得更差,二話不說就甩門離開,過了幾個小時都沒人幫她辦理出院。
柳思南打醫生辦公室的電話詢問,卻被一通訓,“工作重要還是命重要,要錢不要命嗎!”
她被挂斷電話。
柳思南有些無措,但更多的是害怕。
她很怕一個人待着,尤其是在醫院裏。
潔白的床鋪,不鏽鋼的手術刀具,消毒水的味道。這些都讓她從心底升出無比的排斥與厭惡。
她的父母就是死在醫院,美國的私人醫院,裝潢乾淨大氣,醫生卻毫無人味,柳思南把試圖自殺的母親安置在醫院裏,她得出去打工支付醫院的花銷。
可醫護人員并沒有盡責,柳思南的母親和父親,就堂而皇之地,在醫院的病床上,用醫院的注射器,注射空氣自殺了。
從此,醫院就成了她又厭惡又害怕的地方。
她在這裏一個人睡一晚已經是極限。
柳思南翻開通訊錄,想看一下能不能找個人來陪自己,翻來翻去,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她是有朋友的,但是從她與李錦屏離婚後,她幾乎下意識就認定了那些人不會再和自己往來。
除了幾個發小,在國內她真的沒有可以聯系的朋友了。
但發小遠在南方,不可能因為這點事趕過來。
於是柳思南決定自己偷偷溜走。
說幹就幹,她把自己的衣服貼身裹在病服裏面,趁醫護人員查床離開的間隙,從門口溜走。
路過護士站的時候停了一下,趁她們不注意溜下樓。
她沒敢坐電梯,生怕與某個相熟的醫生撞見,自己一個人爬樓梯。
樓梯很少人走,兩層樓的間隙裏有個超大的窗戶,可以望見外面的停車場。
“她怎麽在這兒?”柳思南看見李錦屏從停車場下來,身邊跟着好幾個醫生,她的面色看起來不太好,透着濃濃的疲憊。
柳思南知道李錦屏的私人病床在哪兒。
李錦屏一行人走過來,過不了一分鐘就會登上電梯。
她會用自己的貴賓卡直接通往最高一層,到時候,柳思南就再也沒機會溜進去了。
等等,她為什麽要溜進去。
柳思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不知為什麽,她感覺自己這顆渾渾噩噩的心忽然躍動了一下。
似乎為剛才大膽的想法而歡呼雀躍。
柳思南只猶豫了兩秒,就轉頭往上飛奔。
一層又一層,柳思南沒想過自己能爬這麽快。
汗水,喘熄,力竭。雙腿沉重得宛若灌進水泥,胸腔撕扯着空氣,血腥的呼吸從鼻腔裏進出。
柳思南眼前一陣雪花,幾乎在她要倒下去的時候,打開了頂層的樓梯門。
與此同時,樓梯門對面的電梯“嘀”一聲,也開了。
李錦屏在周圍人的簇擁下,站在最中間。
氣質沉靜,長身玉立,頭發整齊地攏到耳後,盤成一個優雅的發髻。
她的目光從低垂中擡起,聚焦在柳思南身上。
在柳思南眼裏,這幾秒的畫面就像放了慢鏡頭。
她發現自己清晰地看清李錦屏的每一個表情,從最初的放空、冷漠,到看見她後一瞬間的疑惑、驚訝,與後面忽然隐藏下去的所有情緒。
柳思南不确定自己看沒看清楚,李錦屏好似飛快地皺了一下眉。
兩人隔着幾步遠的距離相望。
周圍安靜無比,只有柳思南劇烈的呼吸聲。
終於,李錦屏動了起來。
她轉過身,對後面的幾個醫生道:“先去病房裏等我一下。”
等身邊的人都離開,李錦屏才慢慢朝柳思南踱步而來。
柳思南看着她沒有說話,渾身僵硬無比。
李錦屏的視線從她的臉上往下移,輕而快地掃視一遍,平靜道:“你瘦了。”
柳思南眼圈忽然紅了,“夫人……你也瘦了。”
李錦屏不置可否,淡淡道:“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柳思南緩了幾口氣,終於不再呼吸困難,頭暈的感覺也漸漸好轉。
她慢慢站直身子,手掌從捂着小腹彎腰喘熄的狀态自然垂落,另一只護在小腹的手卻沒有動。
李錦屏的目光猝然盯住那只手,沉聲道:“怎麽弄的?”
柳思南昨天被趙啓冉踩斷了手腕,拍片結果是輕微骨裂,手腕上給綁了個小小的夾板,彎腰的時候被遮擋着并不明顯,以至於李錦屏最開始沒有看見。
瞥見李錦屏銳利的目光,柳思南忍不住往後縮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樣子太過嚴肅,李錦屏垂下眼神,沉默着緩和了一下臉色,轉開頭不再看她。
她并不知道原因,但柳思南很容易怕她,她偶爾掩飾不好,眼神兇了一些,都會吓到她。
想到剛才柳思南跑上樓的樣子,李錦屏思索了一下,冷靜道:“你跑上來,是找我有事嗎?”
在李錦屏恢複那個冷漠的樣子之後,柳思南才敢盯着她看。
也許是因為心虛,也許是因為思念,柳思南的鼻腔像是塞了大團棉花,說出的話甕聲甕氣。
柳思南小聲抱怨道:“我打不通你的電話。”
她後來找了個藉口,想給李錦屏打電話,卻發現電話一直打不通。
“我想去看鹽粒,它是我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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