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春梅敏銳的發現,她們來這一回,并未有太多的好處。

她本指着這一趟過來,可以讓公主開心些,但誰能想到,公主原本就不怎麽好的心情,變得愈發糟糕起來。

今歲秋獵,只持續了三日,到第四日的時候,聖駕啓程回金陵,夏荷秋霜兩個忙忙碌碌的開始收拾東西。

而南宮靜瑤,一天有大半的時間都在發呆,不然就是捧着自己的書看,可半天都沒有翻上一頁,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直到坐上了馬車,還是沒怎麽說話。

南宮靜瑤的馬車很大很大,但裏頭卻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在,本應該陪着她一塊兒的驸馬卻不在此處。

春梅對此連半句抱怨的話都不好多言,只因那是公主自己的決定。

南宮靜瑤雖然很想讓季長風陪着她,但她知道夫君肯定更想和大伯在一處說話,便讓季長風和将軍府的車駕一塊兒回金陵。

等回到城裏之後,再彙合。

春梅小心的在一旁奉茶,問公主可有什麽想吃的。南宮靜瑤興致缺缺,沖着春梅搖頭,“本宮沒什麽胃口。”

事實上,她如今不僅是沒有胃口,做什麽事兒都有些提不起精神來,母後當着她的面提及孩子,問她是什麽想法。

她還能有什麽想法呢?

她自然是喜歡孩子的。

可孩子這種事兒,難道是她想就可以的嗎?

春梅見她一直悶悶不樂,忍不住問出聲來,“殿下,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南宮靜瑤看了眼春梅,也沒了隐瞞的必要,“母後,又提及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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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梅聽罷,心中一陣難受,公主很喜歡孩子,她們這些在身邊伺候的,都清楚。

無論是東宮的皇長孫,還是将軍府中的小少爺,公主每每見了,都很是歡喜能陪他們玩很久。

但他們再乖巧,再可愛,也不是公主的孩子。

春梅一直都知道,公主想要自己的孩子。

“夫君不曾疏遠本宮,本宮的月信也沒有什麽問題,可為什麽…”南宮靜瑤一直都想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她期盼了許久,可每一回期盼都落空。

到最後都已經不願去提及。

但這些事并非她不提,就可以當做不在乎的。

她和季長風成親已經快要三年,長輩們都開始着急起來,母後的話,勾起了南宮靜瑤心中隐秘的痛。

她看着春梅,忍不住的問道,“難不成,是本宮不能生養嗎?”

春梅聽見這話吓得立馬掀開簾子看了看,沒瞧見什麽人才放心下來。

“殿下說的哪裏話?您身子一直都好好的,怎麽可能會不能生養?”

南宮靜瑤自己也知道這想法太過荒謬,若她當真不能生養,父皇和母後也不會是這樣的反應,來公主府請平安脈的太醫估摸着也不能那麽輕松。

“奴婢還記得有一回陪着您去寺廟上香,那主持不是說過嗎,父母和子女之間,都是講究緣分的。”實則那主持的原話,是六親緣分,父、母、兄、弟、妻子、子女。

春梅不太想提及夫妻,免得又讓公主心情不好。

“許是您和孩子的緣分,還沒有到。”

春梅一向知道要怎麽安撫南宮靜瑤,幾句話一說,她的神色總算是好了一些。

只是心中不住有悲觀的念頭冒出來,她其實不大清楚,是她和孩子的緣分還沒有到,還是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緣分。

這個念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冒了出來。

一旦在腦海中生根發芽,就難以拔除。

從獵場到金陵城,并沒有太遠的,只不過因為車馬太多,故而進城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馬車緩緩的落在公主府門前,南宮靜瑤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了,直到車停下,才悠悠的轉醒。

她揉了揉額頭,緩緩推開馬車門,本以為等在外頭的會是春梅,沒想到會是季長風。

“夫君?”

“參見公主。”季長風的聲音沒什麽溫度,也沒什麽起伏,南宮靜瑤早就已經習慣了,她看着季長風,有些疑惑的問他怎麽在此處,她一直都沒見季長風過來,還以為他會和季陽平一塊兒去将軍府,實在沒想到,季長風居然會在這裏。

這問題問的不合時宜,若換一個人來問,季長風大概要覺得是不是故意諷刺他的,但面前的人是南宮靜瑤。

他知道,她是真的疑惑。

“将軍府中還有許多事情要忙碌,自然不好叨擾。”季長風輕聲的解釋道,他們住的府邸,是南宮靜瑤的公主府。

實則季長風和将軍府尚未分家,但如今這樣的情況,和分家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如今人人提及他,說的都是驸馬,而非将軍府的二公子。

雖說這兩個稱呼,季長風一個都不喜歡。

南宮靜瑤并未多問什麽,踩着車登下了馬車,走進了府邸,季長風便跟在她的身後。

她的公主府是皇後拿自己的體己置辦的,又有皇帝偏心,府邸極盡奢華,一整天逛下來都不一定能夠走完。

府中奴仆無數,但許多人她都認不全。

春梅早早的率先命人回來準備晚膳,府中只有他們兩個主子,平素瞧着也是冷冷清清的。

今兒個兩人坐在一處用飯,氣氛也實在不太好。

南宮靜瑤心裏裝着事,整個晚上都很沉默,季長風平時也不多話,這種時候就更不能指望他說些什麽了。

直到天色漸晚,南宮靜瑤打算休息了,季長風才開口問她後日可有什麽安排。

“夫君有事?”南宮靜瑤有些疑惑的問道,不怪她詫異,實在是季長風今日的舉動有些奇怪,若是擱在平時,用完了晚膳,他早早的就去書房待着了。

“長嫂已經定下了日子。”

南宮靜瑤聽到這裏就明白過來季長風的反常,季陽平這一回回京,說是可以在金陵柳半個月,可半個月當真沒有多少時間。

少夫人會這麽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自然是有的。”南宮靜瑤笑着應允。

季長風辦妥了長嫂交代的事情,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南宮靜瑤看着他這模樣,便主動的開口問他,今日可是有什麽公務要處理?

季長風本是想借口離開的,這會兒略一猶豫,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夫君陪我說說話可好?”南宮靜瑤輕聲問道,季長風這回連拒絕的理由都沒了,答應了下來。

正院是夫妻倆的住處,可季長風平素回來的晚,便是一同用晚膳,也會在之後去書房處理公務。

季長風回來時,她早就睡下了。

她醒來的時候,季長風早已經去上朝。

說來也可笑,便是同床共枕,竟也見不了幾面。

六部之中,禮部最是清閑,南宮靜瑤也想不明白,禮部到底為何這般忙碌,讓他總是忙碌到深夜。

但季長風說,她便信了。

似這般坐在一處說話的時候,那是少之又少,南宮靜瑤本想和季長風說說話,她心裏有許多的話要說,可還沒等說上幾句,就撐不住睡了過去。

頭上的珠釵都還未取下,季長風怔怔的看着她,許久都未曾移開視線。

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痕,讓季長風有些愣然,是這幾日沒有休息好嗎?

南宮靜瑤趴在桌子上,睡得顯然不安穩,那珠釵華貴非常,但這會兒瞧着就有些累贅,他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伸手取下她發間的珠釵,只不過南宮靜瑤的發髻實在梳的繁瑣,他一扯,她便皺起眉頭。

季長風看不懂也不敢輕舉妄動,擔心把人給吵醒了,便将人抱到了床榻之上,出去外間喚春梅進來伺候。

春梅匆匆放下手中的東西便進了裏間,公主的發髻雖然不是她梳的,但她心靈手巧,拆解起來也不是什麽難事,她本以為驸馬會順勢離開,但讓春梅沒有想到是,驸馬一直沒有走。

她只覺得非常新鮮。

而季長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舉動,他只知道那一日,他看了南宮靜瑤很久很久。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約定的日子,南宮靜瑤平素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季長風卻是要上朝的,公主府和将軍府不在同一個方向,她擔心季長風從禮部回來再去往公主府會耽誤時辰,便想着一會兒去禮部接上季長風。

從禮部直接出發去将軍府,也不至于耽誤了時辰、

南宮靜瑤雖然打算好了,但也沒自作主張,讓孫于去禮部走了一趟特意問過季長風的意思,待孫于回來之後,她才讓人去準備車架。

春梅帶着夏荷秋霜收拾屋子,對于這些動靜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公主下令的時候并沒有避開她們,想不知道都難。

春梅尚且能夠冷靜,另外兩個又忍不住嘀咕起來,言語之中多是為公主委屈的,春梅心中自然也惱,但這話卻不能任由這兩個丫頭繼續說下去。

“少胡咧咧公主和驸馬之間的事,若下次再犯你們也不用近身伺候了,省的傳揚出去還說我們公主府沒有規矩。”春梅冷聲說道。

夏荷秋霜再不敢多言什麽,低着頭整理床榻上的褥子。

傍晚時分,馬車從公主府出發,拐去禮部接上了季長風之後,便一路來到了将軍府。

将軍府中,一大家子的人都等着南宮靜瑤和季長風過來,其中最激動的卻是季鴻。

小小的孩子跟在母親和祖母的身邊,時不時的問一句小叔和嬸嬸什麽時候過來,少夫人本是想去後廚瞧瞧晚膳的菜肴有沒有備好,被孩子纏着少不得要應付他。

“鴻兒就這麽想小叔叔嗎?”季陽平笑着問道。

誰知季鴻卻搖了搖頭,“我想嬸嬸了。”

少夫人見怪不怪,倒是一旁的季陽平聽見,疑惑的問道,“鴻兒不是在等小叔叔嗎?”

季鴻有點嫌棄的看着父親,不滿道,“爹爹沒有聽明白嗎?我說,我想嬸嬸了。”

這番話聽得季陽平目瞪口呆。

公主府的馬車聽在将軍府的角門處,季鴻得了消息立馬就跑了出去,季陽平和少夫人緊随其後。

柳夫人親自迎了兒媳婦進門,雖說是家宴,但有些禮數當真不能輕易的算了。

就連興奮過頭的季鴻都被拘着行了禮,才跟着長輩們一塊兒進屋。

待落了座之後,南宮靜瑤招呼季鴻到自己的身邊,小小的孩子早就興奮的不行,眼巴巴的看着她,高興的說道,“嬸嬸,書院的夫子誇我功課有很大的進益。”

一屋子的人被季鴻這沒頭沒腦的話惹得有些疑惑,卻見南宮靜瑤一副了然的模樣,讓春梅将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給他。

那裏頭是南宮靜瑤給季鴻準備的禮物,是一把特制的劍,劍身不長,很适合孩童的身量,劍鞘上鑲嵌着溫潤的玉石,整把劍很有分量,卻不會太過笨重,劍未開刃,也不會傷了自己。

這劍沒有人能用的上,是南宮靜瑤特意為季鴻準備的。

季鴻拿到屬于自己的小劍,愛不釋手的揮舞了起來。

“嬸嬸,我新學會了一套劍法,您出來我舞給您看。”季鴻興奮的拉着南宮靜瑤的手就要出去,而她本就拒絕不了季鴻,跟着他一塊兒去了院中。

屋子裏原本坐着想要說話的人這會兒也坐不住了,統統站了起來打算去看個究竟。

季陽平更是幹脆的問妻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少夫人這才想起來是怎麽一回事,“他嫌棄府中木劍,想要一柄真正的劍,但那些劍都太大了。”

季鴻是将軍府的長孫,已經七歲了,開蒙之後家中不僅請了夫子,自然也請了師傅傳授武藝,小公子平素練功也是穩紮穩打,但卻不愛那木劍,嫌棄不夠威武,做夢都想要有一柄屬于自己的劍。

少夫人嫌麻煩沒有答應,因為孩子長得太快,興許等打造好就用不上了。

可南宮靜瑤卻答應下來,但條件卻是季鴻要好好的念書,萬萬不可再調皮搗蛋的惹夫子生氣,若他能辦到,就送他一柄屬于自己的劍。

“在獵場的時候,公主倒是問過我鴻兒最近功課,我也沒怎麽注意,以為公主只是随口問問。”

少夫人如何想得到,人家早早的就将禮物給準備好了,她也不是不知兩人的約定,但那虛無缥缈的約定,誰能說明白是什麽時候?好好念書的範圍也太廣泛。

季長風在來的路上也瞧見了那匣子,細問之下才知是送給鴻兒的,他彼時尚在疑惑最近也不是鴻兒的生辰。

這會兒才知是何緣由。

“公主是真的疼愛鴻兒。”柳氏感慨的說道。

南宮靜瑤對季鴻,那是真的好,無論季鴻想要什麽麻煩的東西,她都盡可能的滿足孩子,但也不是一味的縱容着,有時候哄着他用功念書,有時候勸着他好好練武。

永遠都是那麽溫溫柔柔,不急不躁的。

就連季鴻那麽毛躁的孩子,在南宮靜瑤的面前都能安靜下來。

少夫人有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

季鴻這劍舞的雖然有模有樣的,但柳氏和少夫人天天見,并不覺得新鮮,季長風和季陽平兄弟倆只覺得沒眼看。

一家子沒太大的表示,可南宮靜瑤卻一直誇着他。

誇得季鴻臉紅撲撲的,若非有親娘阻攔,只恨不得再給嬸嬸表演一番,南宮靜瑤拿起帕子耐心的替他擦汗,說等下一回學了新的招式再舞給她看。

季鴻當即答應下來。

柳氏看着那一幕,冷不丁的問身邊的季長風,打算什麽時候要個孩子。

季長風有些疑惑的看着母親,像是不解母親為何忽然問起這些,莫說他有什麽打算,他就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柳氏也不想和季長風兜圈子,很幹脆的告訴季長風,她年紀大了,想抱孫子。

“不是有鴻兒了嗎?”

柳氏有些煩悶的瞪了季長風一眼,沒好氣道:“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在裝糊塗?”

季長風有些狼狽的別開眼,不知要怎麽回應母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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