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臘月二十六這一日, 陛下終于封印,文武百官們不用上朝,在除夕之前, 難得有了閑暇的時候。

今日一早, 少夫人和季陽平一同登門拜訪。

南宮靜瑤卧床休養, 季陽平也不過是托少夫人問候了幾句, 連長公主的面都沒有見着。

季陽平沒有逗留多久, 帶着季長風一起外出。

而少夫人則留在公主府,陪着南宮靜瑤說話。

“陛下今年封印倒是有些晚了,這都已經要到除夕。”少夫人坐在南宮靜瑤的身邊繡着帕子。

無論是針線還是繡籃都是南宮靜瑤的,只不過公主殿下不大會女紅, 有了身孕之後, 就更加動不得針線, 恰好少夫人時常過來, 閑來無事就繡着玩玩。

“像是因為年底有許多的事情尚未處理好, 父皇說來年要等過了元宵再上朝,許是有些事情拖不得。”南宮靜瑤知道一些, 但她已經許久未進宮, 知道的也并不多。

只是從前聽父皇提及過。

她記得幼年時,有一回年二十九了,父皇才封印。

“陛下勤政愛民, 是我們的福氣。”少夫人說着話,手下的動作也沒有停歇。

先前南宮靜瑤想要的貍奴,如今已經用上了, 這會兒公主殿下又巴巴的想要個荷包。

“嫂嫂, 這回要黑色的貍奴。”

少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公主想要什麽荷包沒有, 怎麽非看上我繡的呢?”

“自然嫂嫂繡的不一樣。”南宮靜瑤靠在軟榻上看着少夫人忙碌,看着看着便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主動的幫忙劈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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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什麽累人的事兒,少夫人倒也沒有攔着。

兩人時不時的說上一句話,氣氛很是愉快。

夏荷在廊下熬藥,少夫人聞到那藥味,沒忍住問了一句,“公主這藥還要喝多久?”

“張太醫沒說,不過他說孩子的情況挺好的,讓我不用擔心。”南宮靜瑤說起孩子的時候,臉上洋溢着歡喜的笑容。

少夫人也被感染,湊得近了些,小聲問道,“公主,最近可覺得有什麽變化?”

“特別想吃甜的。”南宮靜瑤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春梅她們都不給她糖吃,她饞的厲害,有一天晚上實在忍不住,拉着季長風的手說起了這事,季長風倒也沒說什麽。

南宮靜瑤還以為他沒放在心上,誰知道第二日他竟然給她買了整整一罐子的糖。

只可惜啊,那糖還沒來得及吃幾顆,就被春梅給收走了。

那天晚上,春梅發了好大的脾氣,将夏荷秋霜數落了一頓,就連孫于和長山也不能幸免于難。

隔着一扇門,季長風和南宮靜瑤兩個聽得清楚分明,從那之後季長風就再也不給她買糖了,任由她如何撒嬌,都不為所動。

南宮靜瑤雖然和少夫人關系極好,可這些糗事,她還是沒好意思說出來。

何況季長風送她糖果,她珍惜都還來不及,如何舍得抱怨。

“可不能吃太多甜食,等到日後月份大了,孩子長得太快,太大,生産的時候要吃苦頭的。”少夫人聞言有些緊張,“何況吃太多的甜食,對你身子也不好。”

少夫人真心為着南宮靜瑤,如若不然也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嫂嫂放心,我知道的。”南宮靜瑤小聲的說道,同時拉着少夫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嫂嫂你摸摸,是不是有點兒變化了?”

少夫人見狀,立刻将手中的帕子放回了繡籃裏,甚至還将那繡籃推遠了些,生怕裏頭的繡花針不小心紮到她。

雖已是臘月,可屋子裏很是暖和,南宮靜瑤并未穿的太厚,少夫人感覺到腹部上軟軟的弧度,很是驚喜。

她已經忘記季鴻在腹中時候的場景,這會兒甚是懷念,“公主如今可覺得真實了?”

南宮靜瑤含笑點頭,少夫人拿過一旁的錦被替她蓋上,“屋子裏雖暖和,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嫂嫂對自己關懷備至,南宮靜瑤自然不是不知好歹的,拉過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嫂嫂放心。”

那認真的模樣看的少夫人啞然失笑。

“鴻兒知曉我今日來公主府,還托我給他小嬸嬸帶信呢。”少夫人說話間就将季鴻寫的信交給了南宮靜瑤,“原本我問他可有什麽話要我帶過去,他說他要好好地想一想。”

“我也沒想到他竟然寫了這麽一封信。”

少夫人有點兒頭疼的抱怨,南宮靜瑤看着這信,迫不及待的拆開了。

少夫人也沒有打擾她看信,離開遠了些,又拿起繡藍開始繡東西,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南宮靜瑤的聲音,“朝廷都已經封印,學堂也應該休假了,嫂嫂今日怎麽不将鴻兒一塊帶過來?”

南宮靜瑤原本是下午的時候會犯困。

季鴻下午才從學堂歸來,那時候她不好見孩子,不能好好的聽他說話,擔心孩子會失落。

如今學堂休假,上午也是得空的,若孩子過來,倒也是能見。

少夫人聽到這兒,心中略過一絲無奈。

南宮靜瑤看見,輕聲的問道:“嫂嫂,你有什麽煩心事嗎?”

少夫人沖着南宮靜瑤淺淺搖頭,她原本是打算帶季鴻過來的,可誰讓府中多了那麽一個人。

自從那一日,談瑩拒絕了婆母的提議之後,少夫人這心裏就覺得有些古怪,談瑩如今一介孤女,無父無母,外祖家遠在北疆,族中叔叔伯伯莫說是庇護,沒有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都已經算是沒有喪盡天良。

在這前有狼後有虎的狀況之下,談瑩竟然會拒絕?

公公婆婆倒是什麽話都沒有說過,畢竟認幹親是他們的主意,可願不願意被認幹親,那就是談瑩的自由。

這件事半點都強迫不得。

橫豎不管是不是幹女兒,季培和柳氏總是會做到對談遠的承諾,送他的女兒風風光光的出嫁。

季家二老沒有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是少夫人心裏卻有着揮之不去的疑惑。

也許是因為她曾聽過不少的傳言,也許是因為她始終沒有太弄清楚談瑩的心思,故而多了幾分探究。

少夫人總覺得談瑩還未放下。

公主和小叔成親都已經近三年,談瑩也老大不小了,若真的放下了,怎麽可能還不婚配?

但這事關姑娘家的清譽,沒有什麽證據,少夫人也不能妄加揣測。

可無論如何,這些事情,少夫人都不打算告訴南宮靜瑤,省的白白惹她擔心。

至于為什麽不帶季鴻過來,純粹是因為談瑩知曉她要來公主府,總說想給公主請安。

少夫人不知談瑩是何心思,便敷衍了過去,推說南宮靜瑤身子不适,需要靜養。

她也只是奉婆婆之命,去向公主問安。

為了避免談瑩覺察,少夫人便自己來了,沒有帶上季鴻。

不過今日,卻另有緣由。

“鴻兒去公公面前炫耀你給的劍,公公便讓他舞劍,結果公公嫌棄鴻兒花拳繡腿,最近正據着他練劍呢。”少夫人笑着開口。

公公雖然寵孫兒,卻也是真的嫌棄季鴻的劍法。

因為這件事,季培和柳氏兩個人還差點吵起來。

少夫人将這些事告訴南宮靜瑤。

南宮靜瑤忍俊不禁,“竟是如此?”

“是呢,娘這幾日可生氣了。說公公一年到頭不着家,好不容易回來,就來挑剔這些。是不是覺得她照顧不好孩子。”少夫人說的繪聲繪色。

說起公公婆婆之間的事,那真是許久都說不完。

南宮靜瑤聽的認真,忍不住和少夫人一塊兒笑起來。

笑過之後,便讓春梅再去庫房取了一盒茶葉過來。

讓嫂嫂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帶走。

“嫂嫂讓公爹多喝些茶,莫要着急上火的,鴻兒天資聰穎,也肯吃苦,學什麽都是極快的。鴻兒現在還小呢,他們平時不見孩子,什麽都憑空想象,自然對孩子不大滿意,但誰還不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呢。”

南宮靜瑤早就發現,大多數人都有這個毛病,包括她的親哥哥。

鴻兒好歹還大幾歲。

但她那親侄兒,才那麽小一個孩子,筆都還不怎麽握的穩,哥哥就嫌他字寫得醜,這不是欺負人嗎?

“公公甚少回家,可別傷了他們祖孫的情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婆婆和嫂嫂平素忙碌,還要教養孩子,本就辛苦。

雖說将軍府中奴仆無數,季鴻的身邊不僅有奶娘小厮。

還有不少人伺候着。

可吃穿不愁又如何?

誰能代替父親和祖父?

只是這些話說出來就沒有太多的意思了。

有些事情本就是兩難。

“爹若是見到這茶葉,肯定高興。”少夫人并沒有推辭,她們相處也自有默契。

這是公主對長輩們的心意。

若刻意推脫,反倒不好。

季長風和季陽平去了城外,送消息回來說一時半刻回不來。

午膳的時候,春梅便準備了一頓便飯,少夫人陪着南宮靜瑤一塊兒用的。

只有她們兩個人,倒也沒有太多的規矩。

南宮靜瑤見少夫人難得留在公主府用膳,便讓春梅将埋在地底下的梅子酒給挖了出來。

泥封一拍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春梅打了一壺放到桌上,南宮靜瑤親自給少夫人倒上了酒,“嫂嫂嘗嘗,可喜歡。”

少夫人便嘗了嘗,只覺得甘甜爽口,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南宮靜瑤見她喜歡,便讓春梅将剩下的那一壇子交給司琴,讓少夫人帶回将軍府。

回去的路上,少夫人看着那壇梅子酒,忍不住的和司琴玩笑,“這若是讓旁人知道,指不定怎麽想我,半壇子酒都要巴巴的帶回去。”

“少夫人又在開玩笑。”司琴替自家主子捏了捏腿,“這要不是您,公主也不會給呀。”

“春梅說,這是西南送過來的梅子,這水也是玉泉山送過來的山泉,總共也只釀成了幾壇,她還說之前純英郡主想要,公主都沒有給呢。”

玉泉山山泉釀造的梅子酒,花再多的銀子都是買不到的。

便是公主府上辦宴會剩下也會有人讨要,何況這還是她自己喝剩下的。

少夫人看了司琴一眼,嬌然笑道,“我自然知道公主待我要好,只是這事兒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從旁人的嘴裏說出來,我也不知為何,總覺得特別舒坦。”

司琴都有點兒不忍再聽下去,“少夫人,您今兒個怎麽連奴婢都一塊欺負。”

“公主性子單純,待人一片赤誠,旁人待她好,她便會真心相待,這般性子很容易吃虧。”少夫人輕聲說道。

司琴聽出主子話裏有話,忍不住的開口,“少夫人,您可是在擔心談姑娘?”

談瑩幾次三番的過來找少夫人,說要給公主請安。頻繁的司琴都忍不住問過自家主子,談姑娘這般殷勤,可是想巴結長公主。

但少夫人顯然不是這麽想的。

司琴是她身邊的人,少夫人很多事情都不會瞞着她“那日,談瑩拒絕了婆婆認幹親的提議,這般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我想不出她有什麽理由拒絕。”

司琴自然也覺得古怪。

“司琴,找人将她盯緊了,無論談瑩有什麽目的,我都不希望她傷害到公主。”

更多的話,少夫人沒有說,她只是覺得談瑩有古怪,但具體如何還尚不可知。

一切都未發生,少夫人總不能直接将談瑩當成嫌犯來對待。

回府之後,少夫人将公主的回信給了季鴻,季鴻高高興興的去自己屋子裏拆了,攔都攔不住。

而後又将茶葉給了婆婆,讓婆婆轉交,順便将公主說的那些話也一并說了。

柳氏感慨不已,嘴上說着要将茶葉昧下。

但這茶葉到底還是到了季培的手中,季培想收又不好收的,“公主前些日子,已經給了荊州的新茶。”

“不喜歡?那不如我就自己留着。”柳氏說完就将那茶葉收了回來。

季培立馬搶了過去,“一把年紀了,怎麽還跟我搶東西。”

柳氏看着他冷笑。

季培拿着茶葉愛不釋手,卻後知後覺的問道,“公主好端端的,怎麽又給老夫送茶葉了?”

“還不是讓你莫要欺負鴻兒。”柳氏笑着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季培。

季培聽完也是哭笑不得。

“鴻兒可真是好福氣,嬸嬸這般疼他。”

季培連連感慨,說日後公主的孩子出生,還不知是什麽樣的光景。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橫豎不會吧你的孫兒給教壞。”柳氏氣定神閑道。

季培也知今日是自己不對,連連和妻子賠不是。

等賠完不是,就迫不及待的要燒水泡茶,拉着妻子一塊兒品茶。

柳氏想也沒想的拒絕,“我可不想晚上睡不好。”

季培心癢癢,便自己喝了,結果并沒有太大的意外,那天夜裏,季老将軍又沒能睡個好覺。

*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就到了除夕,這一日談瑩如同往常一樣,來正院給柳氏請安,恰好季培也在。

瞧見談瑩就關切的問了幾句。

談瑩一一作答,提及如今在将軍府的日子,她總是心懷感激。

柳氏今日還有別的事,便讓那個談瑩先回去休息,等晚上的時候一塊兒用年夜飯。

一起守歲。

談瑩乖巧的離開了正院。

她一步一步走回客房,忍不住的朝外院張望,卻只看見了季陽平和少夫人一家三口。

沒有見到別人。

翠翠見她遲遲不曾挪動步伐,有些好奇的問道,“小姐,可是有什麽事?”

“翠翠,今日除夕,你說,長公主殿下,會來将軍府嗎?”談瑩像是找不到什麽人訴說心事,只能病急亂投醫的問起翠翠。

可翠翠如何能打聽得到長公主的消息?

見自家小姐臉上失落,只能笨拙的安慰她,“除夕這樣的日子,長公主殿下…也許,會來?”

“若是能見到公主…就好了。”談瑩的臉上滿是憧憬。

讓翠翠很是疑惑,“小姐,您為何一定想要見到公主?”

“您說要給公主請安,少夫人不也沒有應允。”翠翠說到這兒不知有多心疼,“要不然,就算了吧。”

“胡說什麽呢?”談瑩輕聲斥責,“長公主殿下身份尊貴,金陵多少女眷想要同她搭上關系?我日後長居金陵,總要為自己打算。”

“如今近水樓臺,我當然要把握好機會。”談瑩堅定的說道。

翠翠聽得一知半解,但也明白這事兒對自家小姐很重要,便認真道,“小姐您放心,奴婢去打聽。”

“好。”談瑩微微笑道,并不阻止翠翠。

她又深深的往外頭看了一眼,才戀戀不舍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這麽久了,怎麽就一次都沒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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