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三

看完死亡回放，蔣霖西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被一個人機給淘汰出局了？！

吃雞這款游戲的規則就是将同時在線的玩家進行分段匹配，100人即可開賽，游戲策劃為了避免玩家在活躍度較低的時間段無法快速完成匹配，便在對局中增加人機選手，用來提高配對率。

人機選手有三大特征：走路呆滞、開槍緩慢、走位神奇。

它總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很适合用來拉高玩家的KD值，大家都喜歡它，但凡聽到斷斷續續的噠噠槍聲，就不管不顧地沖出去找人機打。由此可見，人機選手是游戲裏不可或缺的工具人。

好嘛，別人都是欺負人機，他們卻被人機擊殺，說出去都嫌丢人。

“系統大神太不地道了，剛落地那會兒怎麽不刷幾個人機讓我們打？偏偏在我們命懸一線的時候派個人機在背後開冷槍，真夠卑鄙的！”

蔣霖西憤憤不平，顯然還沉浸在上一局的失利中而心有不甘。

牆上的挂鐘顯示着淩晨十二點整，他卻毫無睡意，只想回到游戲裏瘋狂地虐殺人機，以解心頭之恨。

“老板，我決定了，今晚我要殺個痛快，我們決戰到天亮！”

和打滿雞血鬥志昂揚的蔣霖西比起來，老板顯得淡定多了，輕飄飄吐出三個字：“不玩了。”

蔣霖西聞言一怔，他已經做好準備，只差大展拳腳了，竟被告知今天的戰鬥到此結束，簡直不要太掃興，“怎麽就不玩了呢？”

老板平靜地提醒：“看看現在幾點了。”

“12點啊？”蔣霖西沒跟上他的思維，“怎麽了？”

“睡覺了。”

老板丢下這句話就下線了，動作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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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霖西正欲挽留，話還沒說出口，就見他腳下已顯示着離線的狀态。

“還沒約好明天上線的時間呢……”蔣霖西嘴裏嘟哝着，想去約一約，又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只好去直播平臺給他發了一條私信，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次日醒來，蔣霖西特地看了眼私信，老板的頭像、名字都是灰色的，沒有任何動靜。

遂即起床、洗漱、吃早點，來到公司，他一直沒收到老板的回複，工作一忙起來，便将這件事放在了腦後。

猶如個陀螺般忙碌了一天，臨近下班時，他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今晚有事，晚點上線。】

蔣霖西大約能猜到是誰發來的信息，連忙回過去一條短信。

【老板是你嗎？你總算聯系我了，我都等了你一整天了。】

消息發出後便石沉大海，蔣霖西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回音，久到下班回家吃完飯洗完碗後，才等來老板的回複。

多餘的話不說，就一個“嗯”字，簡簡單單的，不帶任何感情。

蔣霖西曾在網上看到過這樣一則帖子——網聊最傷人詞彙排行榜。

“呵呵”排第一，“哦”排第二，“嗯”穩居第三。

當時他看了還不以為然，畢竟每個人的說話方式都不一樣，有的幹脆簡潔無廢話，有的啰嗦起來沒完沒了，不至于上升到傷人的程度。

此刻看着那個冷冰冰的“嗯”字，他心裏竟然有點不舒服。

和老板雖然只認識了一天，但他們好歹在一起愉快地玩過游戲，就算不是朋友，也算得上是好隊友吧，更何況他們還有雇傭與被雇傭的關系，非得這麽冷漠嗎？

蔣霖西承認自己有那麽一丢丢的失落，好似熱臉貼了冷屁股。

拽什麽拽，多說幾個字會爛舌頭嗎！

既然沒事可做，蔣霖西把家裏收拾一下，順便洗了個熱水澡。

熱水沖走了一天的悶熱與煩躁，從浴室裏出來，他感到神清氣爽了許多。

回到卧室，開始玩游戲。

蔣霖西準備開直播打單排，為自己做一波gg。

既然打開門做生意，就要把眼光放遠一點，不能只注重眼前的利益。

只有多發開新客戶，保證客源不斷，才能財源滾滾，他才不會吊死在一顆歪脖子樹上。

剛上游戲，就有人發來組隊邀請。

蔣霖西都沒看清楚對方的名字，不小心手滑點了接受。

“hello，小霖子。”

一個歡快而又無比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蔣霖西不由得咧嘴笑了。

光聽腔調他就知道說話的人正是和他從小玩到大損死人不償命的發小兼死黨方漁。

“我正在做直播，你把我拉進來做什麽？”蔣霖西笑着抱怨，再一看，隊裏還有一個人。

方漁調侃：“帶着我們一起做呗，讓我也露個臉，說不定還可以火一把。”

蔣霖西自嘲地一笑：“火是不可能的，我直播間的觀衆就沒超過百位數，昨天還被我吓跑了幾個，今天能有十個人來看我的直播我就該偷笑了。”

“小霖子，不要妄自菲薄。”方漁語重心長，“你忘了你當初做直播時的雄心壯志了嗎？你不是要争當直播界一哥嗎？朝着目标努力奮鬥，我還等着你大紅大紫了給你做經紀人呢！”

“唉，直播圈混不下去咯。”蔣霖西假裝嘆了口氣，繼而語氣一轉，又樂了起來，“我現在轉型做陪玩了，比心陪練搜索‘鋼槍小王子’，手機下單有優惠，價格美麗，童叟無欺！這位客人你要不要買兩個小時試試？”

方漁貌似受到了驚吓，沉默片刻，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抑揚頓挫的“卧槽！！”。

“多少錢一小時？我來買兩小時試試。”

忽然，一道陌生的聲音穿插進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交流，原來是被他們忽略了半天的隊友。

蔣霖西本來只是插科打诨開個玩笑，對方一本正經的詢問，倒讓他有點接不上話。

目光下意識地看向這位陌生的隊友，蔣霖西在心裏“啧啧”感嘆了兩聲。

對方的名字取得中規中矩的，叫南風，可他卻裝着一身華麗的時裝，渾身上下都透露着土豪的氣息。

他身上的時裝是官方剛推出來的最新款皮膚，以璀璨的藍色為主色調，漸變的紫色将它點綴得更加耀眼，不僅設計獨特，還加入了星空的元素，整體給人一種神秘夢幻的感覺。

皮膚雖然好看，卻是靠錢堆出來的。玩家想要擁有它，還不能直接花錢購買，必須充值開箱子抽取，抽中概率低得感人，不花個兩三千塊錢根本抽不出來。

蔣霖西曾經聽一個主播說過，游戲公司為了掙錢，推出的皮膚套裝是越來越多，款式也越來越花哨，獲取渠道卻變得越來越狹窄，說白了就是讓玩家氪金。

想要吸人眼球，要想與衆不同，必須舍得花錢。

蔣霖西也想要美美的時裝，可讓他花錢去買，他又覺得不值得。

時裝除了好看，便一無是處，不加技能，不加屬性，只能滿足玩家的虛榮心。

蔣霖西強行将視線從新時裝上面撕下來，省得看多了心癢難耐。不經意間，他又發現那位土豪隊友居然是個超級王牌。

随手點開個人信息，蔣霖西驚得合不攏嘴。

對方的戰績紅紅火火，KD高得吓人，只差一步就能達到巅峰段位——無敵戰神。

這是遇到了活的大神嗎？

蔣霖西不相信這種大神級人物還會請陪玩，便敷衍地回了一句：“你逗我玩呢？”

“沒有。”那人笑道，“我說認真的。”

蔣霖西沒吱聲，直接切出游戲畫面，給方漁發了一條微信。

西瓜林子：他誰啊？

方漁秒回。

戴帽子的魚：一個網友，一起玩過幾次吃雞，我見他玩的很好就加好友了，打算抱大腿來着。

西瓜林子：他為毛要買我做陪玩？

戴帽子的魚：你不是在打gg嗎？也許他看我的面子給你捧捧場？又或者他只是想在我們面前顯擺自己很有錢而已。

西瓜林子：…連認識都談不上，捧啥場呢。

照理說生意主動找上門，蔣霖西應該高興才對，可他拿不準對方話語裏的真假成分，完全沒有昨天接下訂單的那種喜悅感。

返回到游戲裏，蔣霖西準備找個借口委婉地拒絕掉這筆生意，他還未開口說話，就聽見土豪隊友笑着問：“你們聊完了？”

方漁很驚訝：“你怎麽知道我們在聊天？”

南風又笑，笑聲裏帶着幾許戲谑的味道：“你們一前一後切出去，又同時切回來，是不是在說我的壞話？”

“不是不是。”方漁讪笑，“我們閑聊呢。”

“是嗎？”南風一副半信半疑的語氣。

“難道還騙你不成。”蔣霖西接過話頭，“和你又不熟，為什麽要說你壞話。”

南風笑了：“多多接觸不就熟了。”

蔣霖西無語，心頭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總覺得這位土豪好像自帶海王屬性。

耳邊響起方漁的催促聲。

“小霖子，你傻愣着幹嘛呢？快開始呀，我們都做好準備了，就玩海島地圖。”

蔣霖西不太想和南風一起玩游戲，但又不好明說，他正欲找個理由開溜，竟意外地收到了老板發來的私信。

xing1：在嗎？

蔣霖西連忙點開好友列表，他沒眼花，老板真的在線。

鋼槍噠噠噠：老板，你不是說今天晚上有事，很晚才能上線嗎？

xing1：提前趕回來了。

鋼槍噠噠噠：哦，事情都忙完了？

xing1：沒有，明天再說。

鋼槍噠噠噠：着什麽急啊？把事情忙完了再回家玩游戲也不遲啊。

xing1：你沒回我消息。

鋼槍噠噠噠：啊？

xing1：我怕你一直等。

心髒“撲通，撲通”跳了兩下。

蔣霖西怔愣片刻，思緒才重新歸位。

反複回味着這句話，笑容不自覺地爬上了嘴角。

初夏的風，帶着絲絲涼意，透過半開的窗戶吹了進來，吹走了一天的疲憊。

先前的牢騷與不滿，也在這一刻，随着晚風的輕拂，徹底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