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一

三一

當天下午，蔣霖西他們就回到了北京。

與方漁告別後，蔣霖西買了些菜，準備回家做飯吃。

他并不是很餓，只是不想讓自己閑下來。

回家後，他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忙完了一看時間，才晚上七點多，他吃了幾口菜，實在沒什麽胃口，避免浪費，便用備用手機給姜陶打了個電話，邀請他來家裏吃飯。

而常用的那部手機一直都處于飛行模式。

說他鴕鳥心态也好，說他膽怯自卑也罷。

他此刻就是不願意去面對沈南星，哪怕他沒做錯任何事，他也沒勇氣去質問什麽，只想懦弱地想躲起來。

姜陶來到蔣霖西家門口的時候，看見大門敞開着，蔣霖西正趴在客廳用抹布來回擦着地板。

“你家裏沒拖把嗎”姜陶擡腳走了進來，順手關上了房門， “趴在地上擦地是什麽講究”

蔣霖西擦完最後一處角落才站起身來，看着煥然一新的地板，滿意地笑了， “拖把怎麽能和抹布比，你不覺得用抹布擦出來的地格外幹淨嗎”

“幹淨很是幹淨，可你這整得我都不敢踩進來了。”姜陶換好拖鞋，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蔣霖西，總覺得他今天有點不對勁。

随即跟着他來到飯桌前，被一桌子雞鴨魚肉吓了一跳，便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姜陶佯裝随意地問， “我還以為你會在深圳多玩幾天。”

“沒什麽可玩的，明天還要上班，就提前回來了。”

姜陶“哦”一聲，見他不願意多說，就沒再繼續問下去。

Advertisement

兩人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飯，姜陶還有工作要做，便吃得很急，一連幹掉兩碗飯，把自己喂得飽飽的，反觀蔣霖西吃一吃，歇一歇，連半碗飯都沒吃完。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是把菜做多了卻吃不進去，才喊我過來幫你消滅這些飯菜的吧”吃飽喝足後，姜陶一針見血道， “你當我是沒有感情的吃飯機器啊”

“被你看出來了。”心事被猜中了，蔣霖西嘿嘿傻笑， “要不你把剩下的菜帶回去吃吧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帶走就不必了。”姜陶揚眉一笑， “明天繼續來你家蹭飯吃。”

“行吶，你想天天來吃都問題。”

“我走了，我還外賣要送。”

姜陶起身走到玄關處換鞋，蔣霖西把他送到門口，忍不住念叨: “都八點多鐘了還送什麽外賣啊你都忙了一整天了，也不讓自己休息休息。”

“因為窮啊。”姜陶說得輕松，臉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容。

蔣霖西見了，心裏有些許酸楚。

或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煩惱吧。

姜陶拼命地工作，應該不僅僅是缺錢這麽簡單，他有他的苦楚，只是旁人看不透罷了。

正如自己，自欺欺人地用做家務來逃避現實，以為累癱了，就沒辦法去胡思亂想了，該忘的自然會忘記，可事與願違，真正喜歡過，動過心，哪有那麽容易忘記。

“錢是掙不完的。”蔣霖西在茶幾上拿了一個蘋果遞給姜陶， “飯後水果，記得愛惜身體。”

姜陶接過蘋果，咬了一口說: “你也一樣，不要逞強，調節情緒的方法有很多種，累死累活的，還不如痛痛快快的玩，等我忙完了就回來陪你玩游戲。”

姜霖西眼眶微熱。

原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實早被一眼識破。

“那我等你，你快去吧，騎車注意安全。”

“嗯，忙去了。”

姜陶走了兩步，又退回來， “其實我沒日沒夜的掙錢，也是因為不想讓自己閑下來。”

聽出他話中有話，蔣霖西忙問: “為什麽”

“在我十八歲那年，我為了一個男人跟家裏出櫃，我父母和我斷絕了關系，算時間我已經快七年沒回家了。”

姜陶的臉上明顯挂着一絲落寞的神色，當他發現蔣霖西正在看他時，他又露出了一個無所謂的笑容。

蔣霖西知道他很要強，從來不在人前展示自己的脆弱，也就沒有刻意去安慰他。

沉默了片刻，問: “那個男人呢”

“不知道。”姜陶聳聳肩， “也許已經成家生子了吧，他大我十歲，我和他在一起不到兩年，他父母就催着他結婚，他跑去相親被我發現了，我就和他分手了。”

“那你可以……回你爸媽那兒去啊……”

“沒臉回去。”姜陶不自覺地摸出一根煙點上， “出櫃時說得信誓旦旦，說自己會幸福，說他會永遠對我好，結果打臉打得太響，我還有什麽面目去見我的父母。”

“哎……”除了嘆氣，蔣霖西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也是個gay，同樣會面臨來自家庭的壓力。

不過以他這種鴕鳥性格，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向家裏人出櫃。

心情不由得變得低落起來，蔣霖西如此，姜陶亦如此。

兩人默默地想着心事，樓道的感應燈滅了，又被他們弄亮。

姜陶感到好笑，杵在這裏玩燈，也是沒誰了。

深吸了一口煙，說: “好了，別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我走了，你快歇着去吧。”

說完像個大哥哥一樣揉了揉他的腦袋，姜陶轉身朝電梯走去。

乘電梯來到樓下，姜陶突然接到了陳京雲打來的電話。

陳京雲在手機那邊慌慌張張的，張口便問蔣霖西在哪裏。

姜陶一聽，忍不住笑了。

尋人尋到自己這裏來了，蔣霖西和他家老板到底鬧了多大的矛盾

“他在家裏，我剛從他家吃完飯出來。”姜陶如實相告。

陳京雲急吼吼道: “陶陶，你能不能返回去，讓小噠噠接個電話”

“你打他電話不就行了。”

“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給他發微信也不回，真是急死人了。”

姜陶心道，原來如此。

剛才蔣霖西用一個陌生號碼給他打電話時，他還在奇怪對方為什麽要用新號碼。

既然不回微信，又換了號碼，這不是明擺着懶得搭理他們麽

姜陶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他敢肯定蔣霖西一定是受了委屈，否則也不會以做家務的方式來麻痹自己。

姜陶搞不清楚蔣霖西的想法，不好幹涉太多，自然不願意替他們做說客。

“我還有事要忙，沒時間幫你們給他帶話，挂了……”

“別挂!別挂!”陳京雲喊得撕心裂肺的， “陶陶，有人挑撥小噠噠和阿南的感情!”

“哦”尾音上揚，姜陶終究是個凡人，逃不脫八卦的吸引力。

陳京雲受到鼓舞，憤憤不平道: “有個壞人害得小噠噠黯然神傷地從深圳回到了北京，走的時候連招呼都沒打，可見他有多麽的傷心!陶陶，你也不忍心你的好朋友一直活在誤會和怨恨之中吧求你了，給他們一次重修舊好的機會吧”

“黯然神傷重修舊好”姜陶被這二狗子給逗樂了， “形容詞用得還挺溜，你很适合去寫小說。”

“你讓我寫，我就去寫，一會兒我就去微博上開個賬號，把我們的愛情故事寫下來。”陳京雲恐怕是考過舔狗資格證，每次都舔得理直氣壯的。

姜陶受不了他滿嘴跑火車，沒好氣地嚷嚷: “挂了挂了……”

“讓我來說。”

聽筒裏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聽出是沈南星，姜陶沒作聲，靜靜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好，我是沈南星。”

沈南星依然是那麽紳士，禮貌，姜陶卻覺得無趣得很。

“有什麽事嗎”不耐煩的語氣。

“你能幫我給小西帶個話嗎我聯系不上他。”

“小西是誰”姜陶故意刁難。

“蔣霖西。”沈南星倒是不氣不惱的。

姜陶也不好再為難下去， “你想帶什麽話”

“麻煩你幫我告訴他，我知道錯了，希望他能聽我的解釋。”

姜陶沒搭腔，思索了一下，叫了叫陳京雲的名字。

“陳京雲你還在不在”

“在，在呢!”

聽着這歡快的聲音，姜陶不由得翹起嘴角。

陳京雲這家夥就像一只忠心的大笨狗，只要自己呼喚他，他絕對會在第一時間給出回應。

“他們之間真的有誤會”

“千真萬确!誤會大了!”

“你那朋友對蔣霖西是真心的嗎”

“百分之百的真心!正如我對你的一樣!一百個真心都嫌不夠!”

姜陶翻白眼， “有病!”

“對，我有病!”陳京雲的土味情話一個接一個的， “我得是的對你的相思病。”

“……”姜陶拿他的厚臉皮簡直毫無辦法，直接無視他，對沈南星說道， “那什麽星，你還在嗎”

“我在。”

“我給你一個手機號碼，你自己給他打。”

“耶，萬歲!”一聲驚喜的叫聲在耳邊響起，陳京雲那貨又開始發毛病了， “陶陶，你幫了阿南，就等于幫了我，我該怎麽報答你的大恩大德呢我看你還缺個男朋友，那我就以身相許來報恩吧你可不要嫌棄我啊。”

“不嫌棄才怪。”姜陶嘴裏不客氣，臉上卻泛着笑意。

每當心情郁悶的時候，有這麽一個二貨在身邊鬧騰，其實還不耐。

……

蔣霖西正在收拾碗筷，放在客廳的備用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心裏納悶不已，知道這個手機號碼的人少之又少，這麽晚了還有誰會打電話過來

草草地沖了一下手，他來到客廳，一眼便看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歸屬地顯示着“廣州”二字。

腦袋“嗡”的一聲便炸開了。

蔣霖西停下腳步，直愣愣地盯着手機，聽着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傳來一連串短信提示音，他才恍然回神。

拿起手機一看，全是沈南星發來的消息。

看完內容，沈南星想表達的無外乎有兩個意思，一是讓他接電話，二是讓他不要誤會。

在回北京的路上，蔣霖西曾想過，自己所看到的或許是個誤會。

現在想法得到了證實，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他心裏仍然是空落落的。

他有些失望，這個誤會并不是偶然的，正因為沈南星沒有處理好上一段感情，導致了誤會的産生。

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沒響多久，蔣霖西鼓足勇氣按下了接聽鍵。

他打開免提，将手機放在桌上，自己則端坐在桌前，擺得是一副談判的架勢。

沈南星那焦急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來出來。

“小西你終于肯接我的電話了。你怎麽把我的微信拉黑了，還換了一個手機號碼”

蔣霖西刻意忽略了他的心焦與急切，實話實說道: “因為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交集了。”

“小西……”沈南星大概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絕情的話，一時竟接不上話來。

兩人沉默了将近一分鐘，蔣霖西還等着聽他的解釋，可半天沒聽見他開口說話，心裏愈發失望起來， “就這樣吧，我……”

“挂了”兩個字沒說出口，就被沈南星急聲打斷。

“就哪樣你真的不打算理我嗎”

“小西，你為什麽不願意聽我的解釋呢”

“昨晚我真的在工作室趕了一夜的工，我沒有和肖晉堂在一起，我也沒想到他會跟你說那樣的話，你不信，我的助手可以為我證明我一整晚都在工作室裏，或者我們找肖晉堂當面對峙也行。”

其實不用去證明什麽，蔣霖西就已經信了他的話。

肖晉堂固然可惡，但自己對這段感情确實缺乏了一些信心。

現在回都回來了，這次深圳之行，帶給他的好像只剩下遺憾了。

沈南星這邊等了許久，仍沒等來回音，心中不禁盛滿了悲傷。

“小西，兩個人相處的根本就是互相信任，你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直接回了北京，你對我難道就一點信任也沒有嗎”

他越說越傷感。

“你知道我睡醒後看見你發來的消息時，心裏有多着急嗎”

“等我想解釋給你聽時，又發現你把我拉黑了，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

“然後，我立刻開車趕到深圳，你卻早已退房了，我找不到你，也聯系不上你，我當時的那種無力感，你能體會嗎”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好不容易要來了你的手機號碼，你卻對我愛理不理的，你就這麽輕易地給我判了死刑嗎”

一連串來自靈魂的發問，讓蔣霖西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由始至終，這家夥都覺得自己很無辜，覺得自己被冤枉了，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蔣霖西才覺得冤呢。

他招誰惹誰了，憑什麽要承受對方前男友帶來的惡意

簡直莫名其妙!

“你錯在不該讓肖晉堂和我們一起吃飯!”

“你錯在沒有阻止他加我的微信!”

“你錯在沒有果斷地和他斬斷聯系!”

“你錯在一工作起來就忘掉了一切，連發條微信或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抽不出來，讓我苦等了一夜!”

“你的種種疏忽，才讓肖晉堂有機可乘，他冤枉你，我誤會你，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怨不得他人!”

不帶喘氣地一通發洩，蔣霖西終于将心裏的不滿全說了出來。

末了，不忘補上一句。

“還有，我不喜歡吃辣!為了讨你開心，你給我夾的那些辣菜，我全是硬吞下去的，從昨晚到現在，我的胃一直難受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