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十一
想請你為我唱支歌·十一
黑夜在這一刻靜止,如同一場被中斷的電影。可惜這場電影沒有觀衆,每人都公平地深陷局中。
悲傷與後悔的情緒在夜風裏交纏,凝結成一道道固執偏激的飓風,仿佛降臨懲戒一般鞭笞着滿是瘡痍的大地,至死方休。賀今被吹得左搖右晃,她東搖西晃地在風的呼嘯中嘶吼,想要找到曉笙的藏身之處,然而最終她只是被沉默的狂風清理出了這場滑稽戲劇。
被踢出劇場的人摘下了頭盔,染血的可可靜靜地躺在她的大腿上,電子晶體管明滅地閃爍着。
“如何?”晏的聲音從後座傳來。
“……”賀今緩緩地搖了搖頭,意識到他看不見才又開口,“我、我弄不懂……”她揪着自己的衣角,“那場叛亂最後是怎麽處理的?”
騎士掃了她一眼,在下一個路口拐彎時放慢了車速,盡量開得平穩些。
“那一晚世界樹發生異變,所有的守衛機械不受控制地破壞建築、投擲火藥,研究所化成汪洋火海,八成的人死在了裏面。”騎士望着遠處已經可以見到些輪廓的機構,“鐘晚和曉笙做的只能說是導火索,加之研究所罪行累累,首輔最終還是沒有剝奪他們的性命,選擇利用冰凍保存技術暫時關押他們。”
“然後五年前,首輔想尋找密鑰的線索重新喚醒了他們,但如你所知,我們如今仍然一無所獲,而經歷過生物改造、曾經反叛過系統的二人在那時是燙手山芋,”晏接上了他的話茬,“我和阿雪商量着也算是舊識,就把他們招安進行動隊裏了。”
“其實首輔跟我提過很多次想解除他們身上的生物改造技術,比如治療曉笙的聲帶和食道,讓她恢複一部分語言功能,”騎士停在到達機構的最後一個紅綠燈前,“但是曉笙很抗拒,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嗯……之前我和阿雪也想帶她治療燙傷,也被嚴詞拒絕了。”
“她不會想治療的,”賀今合起眼,呼出一口濁氣。曉笙的精神世界裏淩厲的風仿佛仍在耳邊獵獵作響,它們凄厲地哀嚎着,悲恸地哭泣着,絕望地吶喊着,用或高或低的語調重複着單調的、低沉的、同樣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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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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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照雪時不時覺得,曉笙已經恢複了神志。
每每在自己體力不支來不及閃躲的時候,她的攻擊總會避開要害,仿佛是有意地避免他身受重傷一般——雖說這些皮肉傷對焉獸的末裔算不上什麽。
于是他大着膽子試着停止了攻擊,預料之中,曉笙也忽地停下了攻擊,呆滞地舉着鋼筋傘骨看着他。
“曉笙?”燕照雪試圖與她交流。面對着無動于衷的少女,他試着往前小心地邁動半步,再半步。
鋼筋混凝土在二人交替進攻的洗禮下早已不堪重負,斷裂的瓦礫廢鐵如同沙粒般被踩在腳下,刺目的夕陽從斷壁殘桓外映入,将曉笙背光的影子拉得很長。那些細碎的光偶爾劃過她漂亮的眼角,像是為一朵珠玉鑲嵌上一顆淚。
燕照雪下意識感覺到悲傷,他失神地想起研究所裏的那些日子,恍惚地往前邁步。
在踏入對方攻擊距離的那一刻,曉笙忽然如同一陣飓風暴起,揮舞着傘骨直沖他的面門而來。燕照雪渾身的背肌緊繃,往後高高躍起。
避開這單純的攻擊不算太難,他憑借野獸本能起跳的時候才剛剛走出童年那段蒙上血光的回憶。然而滞空的時間裏,他眼角的餘光掃見一道銳光直線劃過,在終點刺出一片血光,俨然與回憶裏的如出一轍。
“呃——”曉笙悶哼着半跪下身體。子彈貫穿她的右側小腿,鮮紅的血跡汩汩從洞眼處淌出。
“你幹什麽!?”燕照雪極度不滿地低吼,長尾砰砰拍打着地面。而他身旁的中年男人習慣了站在所有人的頂點,他不多做解釋,沉默地舉起冒煙的槍,向着佝偻在夕陽裏的少女再開一槍。
這一槍擊中了她的左肩,曉笙再也支撐不住,臉朝下重重摔在地上。
“姐!”姍姍來遲的鐘晚看着眼前的場景怒火中燒,撸起袖子就要沖進戰場,兩枚撲克牌停在他的身側。串聯起的電流滾燙流過他脆弱的軀體,讓他控制不住重心地摔在地上。
“教、父——”他一字一句地在口中反複研磨拒絕着這個名字。而罪魁禍首的男人仍一如既往地清洗着他的撲克牌,微笑看着少年頂着早已超過人體安全上限的電流,蹒跚着步伐起身,朝着夕陽裏的胞姐竭盡全力伸出顫抖的手。
“抱歉啦,我也是有令在身,首輔本尊可就在這兒呢。”教父的手指輕輕一動,又兩張撲克牌飛出,将他的雙腿連根切下,又擰了個身子割下他的右臂。于是那只向前延伸的臂膀沉甸甸地落在地上,機械制成的指尖恭敬地維持着主人原本的意志,在滿是泥塵的狼藉中無助地指向被槍眼針對的少女,裸露着的電線在空氣中無用地哔啵閃動。
指着,也只是指着,與它無能的主人一樣,他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站在機構頂端的男人再次瞄準。
“燕珏!你想幹什麽!”
在中年男人扣下決定性作用的一槍之前,強勁有力的獸尾将槍械狠狠地掃向一邊。巨大的沖擊力讓堅硬的金屬材料出現了裂痕。
首輔對他不成器的兒子怒目而視,而回應他的是比他本人更狂躁且壓迫的滔天怒火。
“你打算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嗎!?”燕照雪的獸爪在地面躁動不安地來回抓撓。即使父子間心生嫌隙,良好的教養讓他很好地壓抑住本能,從不會如此無禮地對父親直呼其名。
今天除外,再多的教養也無法支撐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父親殺了尚有神志的夥伴。
“不錯。”首輔,也是燕照雪的父親坦然颔首,“連你都認不出來,她已經沒救了。”
“你有什麽自信肉眼判斷?”燕照雪嗤笑,“怎麽不讓你最寶貝的世界樹系統來評估?哦對,忘記了,”他的尾巴卷過地面,帶起一陣厲風,“早就評估過了,她在系統裏的理論價值可不是個小數目呢,否則也不會同意讓我接納她。”
“……系統停轉,現在我就是評價标準。”燕珏不為所動,從腰間掏出另一把備用槍支。側身避開獸尾的襲擊,幹淨利落的身形一躍而起,輕而易舉地落在了曉笙的身邊。
鐘晚倒抽了一口涼氣,雙眼瞬間漲得通紅。
“太快了……”燕照雪狠狠地咬着後槽牙,用最快的速度轉身撲上前,可男人卻指着曉笙的頭顱淡然地給槍上了膛。
“砰——”
一聲槍響,子彈飛逝。黑漆漆的槍眼冒着淺淺硝煙,所指之處卻空無一物。
“千鈞一發,千鈞一發。”
晏提着曉笙的衣領閃現在燕照雪的身側,誇張地嘆了口氣,“真是,這個家沒了我豈不是要倒。”
鐘晚嚅嗫着嘴唇想說些什麽,他的眼裏閃爍着意味不明的光澤,像是絕望徹底被卷入憎恨的陰霾之前留下的那麽一點點希冀碎光。
燕珏猛地轉身,對迎上的燕照雪一擊上勾拳,焉獸相對脆弱的下腹部被狠狠擊中,升起的氣流讓他腹部的毛發瞬間炸開。巨獸咆哮着落在一側。他調轉槍頭對準晏。
“放開她,我警告你。”
“我還警告你放下槍呢。”賀今從晏背後探出頭,肩上扛着一顆與她身形完全不相符的巨大火箭筒,一副中門對狙的架勢——有眼尖的認出,那是騎士的東西。
“你——”燕珏的槍不可控制地顫抖,臉頰的肌肉也因為過度緊繃而抖動起來。他雙目怒睜,向來沉穩如死水的男人爆發出了在場所有人從未見過的盛怒姿态,聲嘶力竭地質問,“區區改造體,以為我不敢動你嗎!?”
“???”賀今一臉迷惑地看着他。晏在一旁将昏迷的曉笙平放在地上,讓可可靠在她身側,陰森森地吐出一句話。
“你試試?”
首輔啞然地張了張嘴,中年男人的五官扭曲了一瞬,卻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搞什麽啊,我們怎麽像反派跑來放狠話的。”賀今白了他一眼,轉過頭緩下語氣,“首輔先生先消消氣。曉笙這樣也動不了了,我有辦法想試試能不能讓她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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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照雪撐着傷腿從地上起身。化形因為長時間的體力與腦力消耗而逐漸解除,他不知該如何阻止極端的父親。好在首輔沒有拒絕賀今的意圖,他沉默地吐了口氣,多年父子的相處之道讓他明白,這是默許的意思。
“……你打算,怎麽辦?”鐘晚只剩一條胳膊了,他癱靠在殘破的牆邊,眼神閃爍。
“這是我從博士那邊順來的連接設備,”賀今從脖子上解下剛剛的頭盔,連在可可的身體上,“這樣可以進入曉笙的精神世界,把她從博士的催眠裏拉出來,所以現在需要個合适的人選……”她頓了頓,眼神掃視周遭一圈,“要跟曉笙比較親近、讓她放松、卸下心防的。”
“鐘晚吧。”晏幫她将設備打開,朝少年招了招手。
“你覺得他現在能挪得過來?”賀今敲了一把他的腦袋,拉了拉頭盔的數據線,确定它能延伸到鐘晚那邊。可鐘晚卻在牆的那頭對她搖了搖頭。
“我不行,我沒有資格。”
對上所有人困惑的視線,少年只是将腦袋埋得更低。教父在旁邊盤着剛剛從他身上割下的人造骨骼肢體,事不關己地吹了聲欠揍的口哨。
“……賀今,你來吧。”鐘晚微微擡起頭,單薄的額發後透出泛着微光的眼眸。
“我剛被她趕出來一次!”賀今瞪大了眼,“她的精神世界受不了太多刺激,機會所剩無幾,眼下只有你作為她的血緣親屬……”
“不,你來。”
“但是……”
“我——我不會被她接納的……”鐘晚用他僅剩的胳膊撐着想起身,殘餘的軀體因為重心不穩重重砸在地上,如垂死蟲豸般痛苦扭曲。
賀今扶起他的身體,冰涼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料傳來,她掌心之下接觸的像是一具屍體、像是一具機械,卻偏偏不像是一個流淚的少年,恐懼、憎惡、自我厭棄等等種種情緒讓他的身體抖如篩糠,通過顫栗的皮膚傳遞給賀今。
“我總是被她保護着,她有什麽痛苦有什麽煩惱從來不跟我說,明明年齡相差無幾,她卻始終覺得我是個孩子……哈哈,”少年頹喪而狼狽地蜷縮在晚霞的陰影中,淚流滿面地幹笑了兩聲,“這也沒錯,這種時候我竟然這麽沒骨氣地怕成這樣。”
“你覺得像這樣的我,怎麽會在這種時候讓她安心、放下心防?”
落盡之前的餘晖灑進他的瞳仁裏,仿佛脫殼的蜉蝣薄翅那般轉瞬即逝。在這一刻,賀今感受到了骨骼裏傳來的生長痛,直到越過這份如山般沉重的疼痛之前,幼蟲無法破繭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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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我會盡力帶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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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今站起身體,刺目的餘晖将她瘦小的身體拉得魁梧,将困苦的少年包裹在內。她的目光穿透模糊的陰影,如劍的視線釘着鐘晚的臉,迫使他對上自己的視線。
除開沉睡的時間,她跟這對姐弟倆差不多年歲,但經歷的苦遠遠不及他們的十分之一。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幫一把他們,就像幫一把被困在蛹裏快要窒息而亡的蝴蝶,背起對于幼蟲來說過于沉重的生命重量。
賀今對着迷茫的鐘晚揚起唇角,露出一個燦爛如朝陽笑容。
“沒關系,我最喜歡看大團圓結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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