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十二
我和我的故事 ·十二
賀今騎着騎士那即将油盡燈枯的炮铳,她的目标是城市中心那已經被銅牆鐵壁包裹的機構。
濕冷的風拍打在臉上,讓那些淚痕逐漸幹涸。
她也不再回頭去看那些她無法改變的殘局,眼前的世界樹是她能握緊的唯一的希望。
高級戒備下的機構密封到一只蚊子都飛不進去。賀今繞着建築物轉了兩圈,卻找不到一絲出入口。不由得想起那個搶來了燕珏的生物認證系統、試圖操控機構的倒黴哥哥。
這麽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兒可真能憋呢,來當什麽公務員,去潛水算了。
「老妹,我聽得見。」
熟悉的聲音非常不禮貌地闖入腦海,吓得賀今差點從炮铳上掉下去。
「很意外嗎?」晏調笑道,「之前在森文幻境裏用過的,長點記性。」
「……好沒有邊界感啊你!」
「還在生氣?」
「沒有哦:D」
「十八層南面從左往右大概三米,打爛了那裏你就能揍我——」
晏發誓,他的指示才傳達出去兩秒鐘,巨大的轟鳴就從身側傳來。賀今扛着那個冒着煙徹底報廢的炮铳,怒氣沖沖地從破洞口翻了進來。
他還擔心這個銅牆鐵壁她打不破。是他冒犯了。本來就夠莽,還加了個世界樹buff,誰能攔得住她啊。
嬌小的少女把炮铳扔在腳邊,一把上前拉住他的衣領。于是晏看清了她眼瞳中冰冷的機械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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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讪讪地撓了撓頭:“……哈喽。”
賀今一腦袋頂在他下巴上,把他撞得上下牙打架,眼冒金星。
“哇密鑰有沒有把你變一個人格啊,你小時候從來沒這樣過。”晏揉着自己酸疼的腮幫子嘀咕,“疼疼疼——牙掉了——”
他話還沒說完,胸口猛地一熱。
他想起小時候妹妹靠在他懷裏,聽他講着無聊的故事書呼呼大睡的那些夜晚,似乎溫暖跨越時空地再次來到他的懷中。
壞了,比牙更酸的是鼻子。
“晏。”賀今埋在他懷裏,沒頭沒腦地說,“他們都死了。”
“我知道。”
“我腦子很疼很疼,有很多東西想鑽進我的骨頭裏,靈魂裏,想把我吃掉。”
“我知道。”
“它們在我耳邊說,哥哥不要我,哥哥把我扔掉,所以我一直在跟它們吵架,我說哥哥會來找我的。”
“我知道。”
“所以,這次不要再抛下我,”他懷裏的少女肩膀在顫抖,是疼的,也是怕的,“好不好。”
“……”
賀今擡起頭,唯獨這一句他沒有回答。
晏用他沒有被感染的那邊手拉起她的胳膊,她聽見外賣砰砰地響,似乎是□□與機械在碰撞。
“是教父。”晏帶她來到電梯前,“沒有時間了,我們要去世界樹。”
賀今被他拉着往前跑。
電梯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她看到鐵門被機械怪物從硬生生拉扯出一道豁口,毫無生氣的機械掙紮着、擁擠着從那個豁口向裏探出身體,詭異的嘶吼響徹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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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也死了……?”
上升的電梯靜谧無聲,賀今微弱的聲音如同風中殘燭,被風一吹就會消散。
“賀今,”晏忽然說,“對不起。”
賀今恍惚擡起頭,從剛剛開始,她心中就有非常不妙的預感在打轉。
但是電梯門開了,她被晏拉着往前奔跑。
越靠近世界樹,腦海中紛雜的負面思緒就越猛烈,每個枉死的靈魂都要在她耳邊說上那麽幾句,希望她為自己的死主持一些正義。呼吸也跟着遲滞起來,她逐漸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幾乎是下意識地跟着掌心熾熱的溫度奔跑。
咔噠咔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是機械怪物沿着電梯井逼近,她想回頭。
“別往後看。”晏的聲音響起,“快到了。”
厚重的金屬在搖晃的視線中迫近,刺目的光線從金屬的拼合縫隙中透出,映着不規則的金屬花紋。世界樹就在這曾金屬壁壘的之後。
“我這偷來的最高權限總算派上用場。”晏掏出金屬盒,在旁邊的操作臺上輸入了繁瑣的一大串密碼。
包裹着世界樹的最後一層屏障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刺目的光線幾乎奪走了所有的視覺。賀今轉過頭拉着晏的手,要往門裏邁步。
“我們一起——”
話音戛然而止。
她摸到的不是兄長柔軟的皮膚,金屬冰冷的觸感在掌下蔓延。一塊冰被投入了沸騰的血液中,因此将四肢百骸凍結。
晏搖頭,輕輕拿開她的手,将她往門裏推。
“為什麽!”賀今站在門口,不願意挪步,“你又要、又要把我——”
“所以我說,對不起。”晏只能無奈地笑。感染機械已經從臂膀一路蔓延到脖頸,金屬外殼逐漸爬上他的半邊臉頰,嵌入血肉。
機械已經行屍走肉地湧來,晏将她用力地推向充斥着光芒的門裏,張開雙臂,以身體為壁壘擋住一人寬的門。
“一定要這樣嗎?每個人、每件事——”賀今幾乎快要崩潰,她腦中的冗餘信息也幾乎到達了頂峰,“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擔不住這麽大的責任,這麽多的期望,這麽沉重的人命——”
“賀今,”晏打斷她,“我只是想讓你活下去。”
蜂窩而至的機械怪物攀爬上男人的背脊,它們啃咬着男人所剩無幾的人類部位,迫切地想将他同化成己類;它們試圖伸進男人身體與門的縫隙中,抓住賀今的身體,毀滅這座城市中所剩無幾的理智。
賀今與晏之間安靜得可怕,只有不知誰的抽泣聲,以及骨肉被啃噬的聲音。
“什麽時候,你什麽時候被感染的,怎麽能撐這麽久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男人逐漸醜陋的機械面孔。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被機械和冗餘信息腐蝕的痛苦,而在這張判若兩人的臉孔之下,他竟然還保持着人類的理智。
“剛來這裏的時候吧。”晏艱難地露出一個笑,“我也不知道我能撐這麽久,賀今,也許……”
他說話都變得費力起來,金屬零件幹澀地在喉嚨口碰撞着,取代了聲帶的震動,發出嘲哳模糊的聲音。
“也許,我只是想跟你多說說話,說很多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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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目睹父親将密鑰植入了妹妹的體內,目睹她的身體泡在培養皿裏、一點點融化成不成人形的血肉,像胡亂拼接的積木一樣組合成堪稱怪物的東西,再分解,再組合。
父親說,打破生物分子重組才是未未唯一的生路。但很長一段時間,他對肉都有生理性厭惡。
生生剝離的血肉,毫無章法的重組,他不願相信那血肉模糊的培養皿裏是他乖巧的妹妹,他時常想,妹妹會不會寧可死在那個漆黑冰涼的夜,也好過怪物般茍延殘喘。
父親與母親在無休止地争吵,密鑰在那片猩紅色的海裏融化,也在他的身軀內隐隐作痛。他把這難捱的排異反應當作是上天對他的懲罰,畢竟妹妹變成今天這樣也有他的一份責任。
實驗階段中,妹妹的身體有好幾次出現了嚴重的感染,需要進行抽血換血。他就躺在那一盒血肉旁邊的手術臺上,靜靜地看着自己的血液汩汩湧進那些血腥的肉塊裏,然後等待儀器上的數字恢複正常。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害怕,但事實上,當怪物恢複意識的時候,他比他想象得更害怕。
對上視線……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稱那兩個黑色空洞為眼睛。
雙腿打顫,牙齒哆嗦,想跑,想尖叫,想怒吼。
他一敗塗地,潰不成軍,被博士拽着逃離。臨走前,他看到了怪物眼裏流出悲傷的情緒,他仿佛聽見了一陣低沉的抽泣在耳邊響起。
那個怪物說,「哥哥,別走。」
那個怪物說,「哥哥,是我啊。」
但是他沒能停下逃亡的腳步,就像之後的十幾年裏,他也沒能停止将妹妹推遠。
女孩兒離開的這麽多個日夜,他從沒有睡得安穩過,他無時無刻不在痛斥自己的失職。
給她挂錯藥水的是自己。
害怕那個怪物的也是自己。
到最後不得不把她送到孤兒院的也是自己。
他一次次地将那個無辜的女孩兒推向無盡深淵,分明想保護她,卻總是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缺席。他無法原諒如此無能的自己,他痛恨如此失敗懦弱的自己。
機械如同天鈎喰月般吞噬着他的理智。
賀今這個名字是他取的,祝賀今天,祝賀新生。
晏模糊地想,其實到頭來,他的忏悔只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些。賀今真的願意他這樣犧牲自己嗎,賀今真的願意看到他的醜态,聽他一句句說對不起嗎。
自私而醜陋的人啊。
這就是你的末路。
晏努力地睜大眼睛,他想在最後一瞬都看清賀今的臉,無論那是多麽痛惡憎恨,他都願意照單全收。
“好吧……”模糊了五官的臉上,似乎流下了一行淚,那麽透亮,那麽滾燙,将他的胸膛一并灼燙。
他聽到她說。
“我原諒你了,所以,請你閉上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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