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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時蔚然在鏡子跟前站定,他身上的亮片演出服已是千瘡百孔,冷白緊致的皮膚在破口處若隐若現,透着幾分脆弱與淫靡。

此時的更衣室裏空無一人,馬戲團裏所有的成員都出去圍觀老強尼被綁上大圓盤的場面了,可見老強尼的人緣之差。

老強尼在指點江山的時候說着什麽“我們馬戲團唯一的優勢是真實”,“有錢人需要那種能真切威脅到生命的刺激。”“老孫的手藝也不至于那麽差”,眉毛也不動一下,但真輪到自己當那砧板上的肉,他便再沒了鎮定,直接被吓得尿了褲子,衆們看他尿褲子笑的更大聲了,比看真正滑稽的小醜戲還要樂在其中。

老強尼那句話說的沒錯,金主的要求必須滿足,他受雇于輝煌俱樂部,也就成了那必得被擺布的棋子之一,沒有說“不”的權利。

時蔚然淡定的把演出服脫了,他身上的劃傷不少,但無一處在要害。

那機動轉盤他玩了兩次就掌握到了訣竅,可以通過肢體的重心錯位完全拿捏轉盤的轉速,所以在訓練的過程中,老孫就算喝再多只要他時蔚然不想,那飛镖都紮不中人,他,百分百閃避。

所以今日這些無關緊要的細小傷痕也都是時蔚然自己的傑作,除了讓他看起來足夠慘,并無別的用處,一切基本都在他的盤算之中——沈襲京這條過分正直的傻狼犬上鈎極快,時蔚然料到他會出手将自己脫出這片泥淖,卻也沒想到他會用這麽精妙的手段,直接把老強尼置換上了轉盤。

想來這下老強尼會留下不小的心理陰影,這罪孽深重的馬戲班子也該解散了。

時蔚然知道馬戲班子裏有個沒有老強尼的小群,時蔚然先前叮囑過老滿,讓他找到工作後記得在群裏分享招聘信息,老強尼總覺得大家離了他的破馬戲班子就無處可去只能流浪和餓死街頭,時蔚然偏要打破這場謊言。

演出服的料子很廉價,刺的時蔚然不舒坦,他照着鏡子脫了上衣,又低頭解褲子,他的腰身比尋常男人要細不少,褲子過于松垮,只能将褲腰處折疊起來別上一個別針,這不剛解下那個別針,鏡子裏就門影攢動,竟是有個人推門進來了。

時蔚然猛地轉過身,面上恰到好處的浮現出驚慌與羞赧。

沈襲京推門的動作僵在原地。

入目白晃晃的,比雪更純,卻又更欲,不僅是時蔚然的銀發。

沈襲京覺得時蔚然的平時穿衣服的欺騙性實在是太大了,青年看起來是瘦削羸弱的,穿任何衣服都是那麽的寬松肥大,緊身衣也将他的骨骼包裹的靈巧修長,仿佛風一吹就能跑了。

但事實上,時蔚然的胸口和小腹都有肌肉,尤其是小腹,平坦緊實,紋理半點不顯得噴張。很難想象有人的腰那麽細,卻又那麽有力,像是拉了八分滿的弓,人魚線一路蜿蜒着向下,隐入了他手指按壓的地方,叫人不由自主的遐想,悸動。

沈襲京的嘴唇抿緊,他下意識的舔了一下上颚的犬齒,反手帶上門,疾步走進來。

時蔚然便退了半步。

事實上他并沒有太多空間可退,後背撞在了全身鏡上,一片冰涼,前方是沈襲京高大的體魄,時蔚然擡起頭來,只見沈襲京脫下了自己的外套,一把将他的肩裹住。

“沒事了。”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性感,在他耳畔如立體聲環繞,震的他耳骨酥麻,“別害怕。”

時蔚然垂下眼簾,情緒都被藏在小扇子似的濃密眼睫後方。

“能不能先讓我換上自己的衣服?”他小聲說,用指尖勾了一下外套的領口。

沈襲京這才回想起來他方才那個動作似乎是正要解褲子。

“對不起!”男人慌忙松開手,他的耳尖連着下颌的邊緣都紅了一圈兒,看着跟他自身的氣質極度不符。

“那個,我出去等你。”他指了指門,“我在門口幫你看着。”

時蔚然撇撇嘴,沒吭聲。

沈襲京似乎也沒打算等他回應,便分外積極乃至急躁的往門口走去,時蔚然忽然道:“那個女孩兒是你朋友?”

沈襲京的步伐一滞。

時蔚然也怔忪了片刻,随之後悔。

他不應該問這句話的。

他在臺上,臺下以及觀景長廊上的人那麽多,他怎麽能夠那麽迅速且精準的鎖定沈襲京的位置呢?這麽強的目力放在他身上,好像不太合理。

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這麽毫無鋪墊的問出口了。

明明那個女孩兒是誰也不是那麽重要的事情。

時蔚然別過臉去,懊惱的咬了一下唇角,內心很希望時空倒流。

但從沈襲京的立場來看,一切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時蔚然問出那句話時,沈襲京腦海裏就射出那麽一行行大字報似的彈幕——

他那時真的是在看我唉!!

他是在人群中找我來着!!

他注意到我了!!!

他是明知道不該問還是克制不住的問了!!

他很在意我跟異性之間的關系!!!他在害羞!!!

“那是我表妹。”沈襲京回答的很快,語氣輕松,“別想太多。”

說完,他輕輕帶上了門,留時蔚然一個人在更衣室裏懷疑人生。

怎麽就又圓過去了?

這真的是聯邦新聞裏吹出花兒來的“常勝貴公子”嗎?怎麽老是放着那麽明顯的BUG不追根究底呢?還緊趕着幫他找理由??

時蔚然想不明白,覺得只能用媒體誇大其詞來皆是,決定暫時不想了。

-

換完了衣服出門,沈襲京果真還守在門邊,正背靠牆刷終端機,男人微屈着一條長腿,姿态閑适帥氣。時蔚然輕輕咳嗽了一聲,沈襲京忙放下了手裏的終端機,揚唇,“走吧。”

“去哪兒?”時蔚然道。

“跟我走就是了。”沈襲京不由分說,仿佛等這一刻等了許久一般,俯身抓過他的前臂,拉着他一路走出了輝煌俱樂部。

那些縱情的聲色須臾間便盡數落在了身後,時蔚然第一次覺得首都星的夜也沒有那麽吵鬧,甚至有些祥和,他跟着沈襲京穿過馬路,去到對面的停車場,乘着升降梯直往地下。

除了各個場所自帶的停車場可供車位以外,首都星最常見的就是這種廉價的公共停車場,停車費便宜,車位衆多,地上建兩層,地下可以建到十多層,自動刷卡停車。

這樣的運轉機制就意味着它往往除了停車也就不會再提供什麽別的服務。

由鋼筋和水泥隔開的空間粗糙逼仄,天花板上短路的燈管頻頻閃爍,時不時還會震動着抖落灰塵。牆壁的每一個犄角旮旯都貼滿了熒光小gg,連腳下的地面也不放過,“重金求子”“包治杏病”等字眼讓人避之不及,有刺目的熒光配件的加持讓人想不注意都難,邊邊角角還有一些不知道是陳年老痰還是口香糖的污痕,一整個烏煙瘴氣。

“這裏停車可不好停。”沈襲京道:“為了承你的約,我就差掘地三尺停車了。”

時蔚然看着升降梯上“B8”的字眼,語氣淡泊,“可我見你是從二樓的中包廂裏出來的。”

言下之意:你明明是有約在身。

沈襲京的眉峰上挑。

說完這話時蔚然又後悔了。

他的脾氣本是鋒芒畢露的,總是習慣性去戳穿那些藏了心機的漂亮話術——分明是為了別的目的而來,卻說的好像自己欠了多大的人情似的。

“那個包廂的局才是順道。”沈襲京看起來依舊很開心,“沒想到你這麽清楚我的行蹤,說實在話今夜如果沒有你的邀約,我也不會來。”

升降梯的門開,大把帶着紋身燙着爆炸頭的人湧入,鬧哄哄的不成樣子,幾乎将門堵住,時蔚然出不去,被那些混雜的香臭氣息熏的皺眉,這時他聽見沈襲京低聲道:“麻煩讓一讓。”

男人的措辭是禮貌的,但落在耳朵裏卻像是有千鈞利刃剮過,那群叽叽喳喳的社會搖分子齊刷刷的噤了聲,好似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管,離得最近的那個雞窩頭鬥膽瞄了沈襲京一眼,只見對方薄薄的眼皮撩起,兩人視線對碰,雞窩頭倒吸一口涼氣,壓着自己的玩伴直往後退:“讓讓讓——哎喲誰踩我鞋跟兒啊!”

沈襲京根本也沒把這些家夥放在眼裏,反手抓了時蔚然引着出升降梯,而後仿佛是擔心他走丢一般,就一直抓着他的手沒有松過。

“真好。”他聽見時蔚然忽而開口。

沈襲京回眸望向他,發現他一步一回頭,目光流連在那些社會搖分子身上。

“有什麽好?”沈襲京不大爽利的舔了舔犬齒。

“住首都星,有錢,有自由,還不夠好麽?”時蔚然微微出神,輕聲道。

而後他手臂一酸,不由得“哎喲”了一聲。

前頭那男人壞心眼的反複按壓着他的桡骨,是挺常見的推拿手法,男人稍加了些力道在溫熱的指尖,因長時間的捆綁束縛而僵硬的肌肉随着揉搓而放松下來,酸脹感漸漸得到了纾解。

這感覺說不出是爽還是不爽,時蔚然輕輕皺眉,而後又咬緊了下唇,他費解的看向沈襲京的臉,見沈襲京漫不經心道:“我,家族三代首都星籍,剛在輝煌充了七位數,有房有車沒貸款,獨居生活沒宵禁。”

他突然一通炫富,炫的時蔚然半點準備也無,表情一片空白:“啊……所以呢?”

沈襲京:“所以你看他們做什麽?”

沈襲京:“看我就夠了!”

時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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