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王權富貴02

☆、王權富貴02

是在京都裏受盡冷待磋磨、被姐妹随意欺辱,還是到封地去做個天高皇帝遠的藩王。這是孝仁帝想要展示給鐘杳的選擇,可她一個都不願選。還有三天,能做的事有很多。

李家是她的舅家,她打小便親近李家人,李家的娘子全在戰場上抛頭顱、灑熱血,府裏只有幾個男兒家在支撐。

鐘杳的外祖年輕時是個混不吝的,出身軍伍世家,卻成天鬥雞走犬、走馬章臺,成親後更是一個小侍一個小侍地往家裏納。偏偏鐘杳外祖父是個心氣高的,被她氣的積郁成疾,在鐘杳父親五歲時便撒手人寰,留下十五歲的長女和幼子。鐘杳外祖荒唐了小半生,夫君一死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将家中的小侍都打發了個幹淨,但她一個五大三粗的女人,實在不懂如何與子女溝通。除了長女李安國滿了十歲,剩下的嫡子和庶女都還年幼,她想了一想,為了避免長女和自己一樣變成纨绔子弟,便将長女帶在身邊上了戰場。

李安國的本領是在生死間磨練出來的,比起鐘杳外祖還要強上幾分。再加上,行軍打仗終歸是要看天賦的,在一場場的勝利中,李安國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在二十五歲的時候被先帝封為鎮國大将軍,可謂少年英才。

鐘杳外祖年輕時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後來上了戰場又是不要命地拼殺,留下無數暗殺,鐘杳沒出生多久便因病去世了。鐘杳外祖常年不在家,家中幾個子女也沒有争寵的地方,相處得倒是意外和諧。李安國回朝後便成了府中依靠,帶着三個庶出的妹妹立了起來。後來西涼蠢蠢欲動,一家子女人都去了邊關。

李安國是她父親同胞姐妹,是她嫡親大舅,但其他幾個庶出的舅舅對她也好的很。李家多女兒,她父親是上一輩唯一的男丁,這一輩只有小舅家有個男丁,其餘都是女子,跟着幾個舅舅守在邊關。

鐘杳帶了不少禮物,都是些男子喜歡的小玩意兒,李家不缺錢財,不過是圖一份心意罷了。

鐘杳到的時候,四位舅父都在,小舅舅家的那個小不點也在,一個粉嫩嫩的小蘿蔔頭,怯生生地站在小舅父腿邊,對上她的雙眼便害羞地躲到小舅父腿後。小蘿蔔頭今年才五歲,大名喚作李澤容,小名阿慧。

鐘杳看得心中歡喜,招招手讓他過來,阿慧也不要大人鼓勵,明明看起來害羞又膽怯,還是一步一步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鐘杳跟前,圓亮的大眼睛對着她。

鐘杳解下随身攜帶的九鳳佩,放到阿慧手中,摸了摸他的頭。

大舅父和鐘杳父親相處最久、關系最親密,一眼便認出了這是當年孝仁帝送給鐘父,鐘父最喜愛的玉佩,連忙推辭道:“阿杳,這是你父親生前的心愛之物,怎麽能随便送呢?”

小舅父一聽,連忙過來想從阿慧手中拿過玉佩還給鐘杳,誰知道剛剛一直文文弱弱的阿慧死死攥住玉佩,逼急了便嚎啕大哭起來。

鐘杳将小阿慧抱到懷中,笑道:“我看我與小阿慧有緣呢。李家向來是男兒家金貴,我父親若還活着,這九鳳佩只怕不用經我的手,就直接到阿慧手中了。更何況,不久之後我将離京,你們幾個男子在這京都,恐怕度日要比現在再難上幾分。雖說那人不至于龌龊到對個小男娃下手,但世事難料,有這九鳳佩在,興許還能讓她念起舊情,聊勝于無罷了。”

李家幾位将軍沒有诏令不得擅自回京,鐘杳憐惜這一家夫孺,平日裏多有幫襯,雖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郎,但進退有度,為李家做了不少事。

大舅父驚道:“出京?莫非是那人要對你做什麽了?”

繼後死的蹊跷,李家不是沒有查過,但幕後之人掃尾掃得太幹淨,沒有留下一絲線索,然而能做到這一步的,也只有那幾個人了。聯系起現在李家無故被頻頻貶斥的情景,到底是誰下的毒手已經很明顯了。

鐘杳懷裏的阿慧已經不哭了,只是不住地打着嗝,鐘杳将他放下地,起身跪下,向幾位長輩磕了頭。

“母皇有意讓我到與西涼接壤一帶做個藩王,但我無意将性命放到別人手中,我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死于卑鄙的陰謀詭計。何況我此去,無論生死對李家都有好處,父君去世後,舅舅、舅父便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杳此去不問歸期,惟願家中長輩長命百歲,平安喜樂。”

鐘杳走後,李家陷入一片沉靜,只有年幼的阿慧懵懂不知事,拿着玉佩獨自琢磨。最終還是李家大舅父先開了口:“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不過是再謹慎些過日子罷了,我們就等着小杳凱旋歸來吧。我就不信,這世道只給奸人當權,不給好人活路。”

***

鐘逐流被她派去查些陳年舊事,跟在她身邊的是另兩個親衛。

鐘杳的這具身體天生神力,從小錘煉起的筋骨,再加上她一世世練出來的功夫,只怕在這個世界難有敵手。從李府回宮的這條路上,途徑鬧市,若是騎馬,只要有心人在其中動動手腳,便容易造成傷亡。在明知道有人針對的情況下,鐘杳不會輕易作死,面子這種事情也不是現在的她應該考慮的事,徒步在她看來毫無壓力。

然而她未出事,卻有別人出事。

原本吆喝聲不斷的街道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聲、慘叫聲,小攤小販和行路人四處逃竄。鐘杳定睛一看,竟是另一道沖出來了一只瘋牛,将不少人撞倒在地,此時還在瘋狂疾馳,眼見就要撞上一輛馬車。

鐘杳足下一個用力,便淩空飛起,在檐壁間幾個借力便到了馬車瘋牛之間。這一番動作行雲流水,在外人看來卻是神乎其技,仿佛瞬息便換了位置。

那牛沖勢不減,狂躁異常,鐘杳微微定神,抽出随身攜帶的長刀,體內運勁,一個後空翻在馬車上借力跳下。她借着沖勁,手起刀落,硬生生将沖上前的瘋牛就地斬殺。饒是力大如她,也覺得手腕有些微發麻,那精鐵所鑄的長刀更是卷了邊。噴薄而出的鮮血濺了鐘杳一身,好在她本就是一身玄衣,除了濃郁的血腥味外,倒不大看得出來。

那馬受驚,早不知道将車夫甩到哪裏去了,瘋牛已被解決,鐘杳索性翻身上馬,憑借高超的騎禦手段将馬安撫下來。

能引發混亂的源頭都解決了,鐘杳順手掀起馬車簾子一角,想看看裏面的人是否有事。

馬車裏是兩個少年,似乎是哪家的公子和小厮,兩人形容都有些狼狽,顯然在剛才的碰撞中傷得不輕。

鐘杳下意識地側了側身,擋住旁人往馬車裏投來的視線。

那公子不過少年模樣,清俊中帶着一股脫俗的意味,這長相在京都中也算是頭一份了。他顯然是注意到了鐘杳的小動作,被吓得慘白的臉上顯出紅暈,神色間流露出幾分感激,道:“此番多謝小姐仗義相助。”

“你們可還好?”

都說兒肖母,女似父,鐘杳她爹當年就是名滿京都的美人,她的長相還要再豔三分,偏生那雙杏眼又柔和了那股冷。

那小厮看着她紅了臉,道:“我皮糙肉厚,并無大礙,我家公子恐怕傷的不輕。這一路也不知道是否安全,能否勞煩小姐護送一程?”

“竺書!”

那青衣公子輕斥道,眉間微蹙,顯然并不認同那小厮的請求,他對鐘杳微微一笑,态度從容,道:“剛剛已是麻煩小姐,但這事鬧得如此之大,我家中很快便會派人來接,不敢再勞煩小姐。小姐眼下似有污漬……”

喚作竺書的小厮收到他家公子的眼風,連忙從懷中拿出一塊幹淨的手帕遞到鐘杳跟前。

鐘杳一笑,摸了摸眼下的小痣,恁地多了些風流意味,道:“我這是天生的。”

跟着鐘杳已久,習慣了自家殿下的作風,在鐘杳馴馬之時,兩名親衛已去檢查衆人的受傷情況,此刻來報:“殿下,前面因瘋牛橫沖亂撞,一死七傷,傷者已送去醫館,死者也有人認領屍體,按您從前定的份額補貼了一些銀錢。”

鐘杳朝親衛點點頭,又轉向車中道:“你們府上的車夫應當在那七人之中,被一同送去醫館了。”

卻見眼前人的态度一下變得冷淡起來,還帶着些不易察覺的厭惡之情。鐘杳微訝,這才想起去看馬車的标記,卻是宰相府上,再聯系起眼前人的年齡,這位公子的身份已是不言而喻。

鐘杳一下失去說話的興致,将簾子放下,帶着親衛快步走開。

今天這名親衛武功一流,性子卻沖動了些,剛剛也瞧見了那車中貴公子的冷淡神色,此刻憤憤不平道:“若不是殿下,他此刻性命難保,擺這臭臉色給誰看呢?”

鐘杳倒是不氣,解釋道:“我們今天被算計了。”

親衛一下露出十分驚訝的神情來。

“大皇姐城府夠深,能力也有,只可惜心胸太小。楚家連嫡長子都願意予她做側君了,她還不敢信任楚家,非要加深一下楚公子對我的厭惡才肯罷休。”

“這話怎麽說?”

“你們不覺得這瘋牛出現得太巧?”

“殿下不是說了是大皇女的陰謀嗎?”

“可楚公子不會這麽想,他也覺得巧,再加上你們叫我殿下,他大概能猜到我就是那求娶不成的四皇女。于是今天這件事,在他眼裏,便是我為了博得他好感,罔顧他人性命弄出來的事,只怕現在心裏對我厭惡到了極點。”

“大皇女怎麽知道殿下一定會去救?”

另一個一直沉默的親衛忍不住開口道:“你這不是笨嗎?以我們家殿下的性子,怎麽可能見死不救!”

“我就是問萬一呢?那楚公子可是她未來的側君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該如何是好。”

“要是我沒救,第二天關于我求親不成、蓄意殺人的流言便會傳遍京都了。至于楚公子,是死是殘也與大皇女無關了,她從始至終,都沒有非要楚家這門姻親,只是不願意讓我得到。”

兩名親衛聽完都憋了一肚子氣。

“那我們就只能平白讓她算計?”

鐘杳蠻不在乎地笑了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楚家我本就不想要,就讓她折騰吧。我看那楚公子也不是什麽蠢人,時間一長,只怕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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