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檀香
第31章 檀香
周四, 淩華。
一周每逢這個時間點總是最累的時候,工作上堆積的任務量到達最頂端,再隔一日就是周末, 想要休息日免于加班, 只得現在埋頭苦幹。
項目小組的幾人開完例會, 收拾着文件從會議室出來。
吳遠城抱起筆記本查看手機微信, “何總秘書發消息過來, 讓交份資料過去,誰打印了交過去?”
像這樣沒有明确貼上歸屬标簽的任務, 問出來只能得到一片沉默。
“你可別看我,”陳妍察覺到吳遠城的視線,想也沒想幹脆拒絕,“我那還一堆活兒呢, 哪有時間寫資料, 再說打印機那兒那麽擠還要等,組長你是存心要讓我今晚在公司待到保安催着關電閘的時候?”
“欸,景檀, 你今上午是不是就已經把自己那部分做好發給組長了?”陳妍轉過頭,朝她笑笑, “要不你去吧?能者多勞嘛。”
這明晃晃将事兒推給別人, 吳遠城都替她不好意思,推推她胳膊, “你這什麽強盜邏輯。”
“我說錯什麽了?”陳妍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不是也問了, 誰願意去?”
景檀:“就我去吧。組長, 你把格式發我就好。”
為了一件小事推來推去,太浪費時間。
吳遠城感謝她的救場, “謝謝你了,景檀。”
整理好資料,打印裝冊好,景檀往總監秘書處去。
總監辦公室外這兩天在重新安裝玻璃,之前的年歲太久有幾道裂痕,不美觀,安全系數也堪憂。
工人搭着梯子,手裏的工具發出呲呲呲的聲響,景檀從邊上繞道,到了秘書處,輕敲兩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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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一聲“請進”,她推門而入。
将文件遞給秘書,對方翻了幾下,微笑擡頭,“辛苦你了,不過何總現在不在,你看能否等一等,待他回來過目一下,沒問題就交差了。”
景檀點頭,“沒問題。”
秘書也是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為人和善,怕景檀等太久,讓她在旁邊坐坐,還幫她接了杯熱咖啡。
景檀道謝。
十來分鐘後,秘書接到內線,應了聲好踩着高跟拉開門便出去,不忘和景檀說聲:“何總回來了,拿着文件跟上。”
景檀起身,跟在其後。
出去才看見竟來了一行人,研發部的何總走在前面,并肩的還有幾位同穿西裝的人,似乎是其他哪家公司的高層,過來交流合作。
辦公室外整修玻璃産生的噪音一陣一陣起起伏伏,平日裏就算了,今日來了客人,何總不想擾了喝茶的雅興,手一揮,示意工人先停會兒。
工人耳朵裏灌滿呲呲呲的噪音,沒聽見,秘書很有眼力見兒上前,喊了兩聲。
他這才回過頭來,一聽秘書說何總吩咐你沒反應,工人忙看了眼總監臉色,道着歉收手。怕這點兒插曲把何總給得罪了,他下梯子也快了些,嘴裏還說着不好意思,一個不留神踩空一階。
他反應快迅速踩地,可梯子沒被及時扶住往一邊倒去。
周圍站着這麽多人,哎呀幾聲忙往後退。
離得最近的是秘書和景檀,周圍一片混亂,退也退不了幾步,身邊不知是誰推推嚷嚷,景檀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摔在地板上生疼,萬幸是梯子沒砸到她身上,不幸是她的腳扭到了。
秘書也被吓到了,将景檀扶起來,一直問她有沒有事。
景檀緩了會兒,試着動了下右腳,鑽心的痛立刻席卷神經。
...好像不太妙。
醫院裏。
景檀坐在門診外的椅子上,手裏拿着幾張繳費檢查單。一個小時前排隊做了檢查,鄒微去幫她拿結果了。
她現在腳踝腫得不得了,沾不得地,痛感陣陣沒消停。
鄒微拿着報告單回來,醫生看着X線檢查的片子,判斷說姑娘你運氣好,沒骨折。
“不過踝關節扭傷嚴重,韌帶有一定程度損傷,還是得重視。目前最重要的是消腫消炎,韌帶恢複要靜養。”
鄒微問:“醫生,需要開些什麽藥啊?”
醫生低頭再看看患者傷處,敲鍵盤開方,“先開布洛芬緩釋膠囊,舒筋活血片。你這個——這個損傷程度啊,看你要不要打個石膏。”
還要打石膏?景檀怔住。
“醫生,我沒骨折,打石膏是不是...”
“但你韌帶損傷了,有點兒嚴重,打石膏更保險,也利于恢複。”
“這傷大概多久能痊愈呢?”
“看具體情況,一般五周,一個月左右。”
這麽久。
景檀垂頭,看着自己浮腫的腳踝。
“那我打吧,麻煩醫生了。”
忙忙碌碌又是一好會兒,骨科治療室裏,景檀坐在單人床上,打好石膏,聽醫生囑咐一些注意事項。
鄒微将檢查結果告訴公司,小組裏有幾個人在問,何總那邊的秘書也在關心。
“今天真是太背了,怎麽遇到這種事呢?”鄒微收了手機,在景檀身邊坐下,“都怪陳妍,非要你接這個活兒,你要不過去就遇不上這個事兒。”
“這肯定算工傷啊,我已經跟領導說了,醫療費必須報銷,”鄒微抱臂,皺眉替景檀不值,嘀嘀咕咕,“本來咱打工人活着就夠辛苦了,還要遭受這些飛來橫禍...”
景檀輕輕笑了笑。
“謝謝你學姐,讓你陪着辛苦跑了半天。”
“說這話就太客氣了不是,我怎麽可能見死不救,”鄒微看了眼時間,已經不早了,“你餓不餓?醫院樓下的面館應該還開着,吃了我送你回去。”
她們正說着話,外面走廊傳來腳步聲。
“這個點兒不會還有病人吧?”鄒微轉頭望去 ,“醫生都下班了...”
出現在治療室門口的,是沈闊。
景檀望着他,不由愣住。
“你...你怎麽來這裏了?”
他一身黑衣黑褲,裏面是一件白襯衫,應是白天工作時搭配西裝的那件,看得出他是匆匆穿了件外套便出了門。
沈闊抿着唇走到景檀跟前,視線落在她綁着石膏的腳上,眸色暗了一度,再往上移,确保沒有其他傷處。
“醫生怎麽說?”
“腳踝扭傷,韌帶損傷,大概一個月能好。”
“藥拿了嗎?”
“拿了,”景檀擡頭看鄒微,“學姐幫我拿的。”
鄒微此刻有點兒懵。
第一眼看到沈闊的時候,她心說這不是集團總裁嗎,不會吧不會吧,咱一個小員工受了傷他都親自來慰問?怎麽有點兒誇張。
随後景檀和總裁的對話把她聽得更懵了。
這對話這語氣,怎麽聽都不像單純隔着十萬八千裏的上下級,沈總話裏話外的關心在意...絕對,絕對不簡單,這,這兩人...
怎麽可能,什麽時候的事?
聽了景檀的答話,沈闊轉頭看鄒微。
“藥給我就好了。”他說。
鄒微啊了聲,看了看他倆,呆呆将袋子遞過去。
“那個,我能問一下,你們...”
景檀無端緊張起來,伸手扯了下沈闊衣袖。
沈闊低眸看了眼,表情波瀾不驚,再擡眼平聲開口,沒改原本的回答。
“她是我妻子。”
那瞬間天雷轟頂。
進度這麽快嗎,她以為是峰迅和淩華合作後這兩人才開始的,沒想到都已經結婚了。
鄒微不知自己該擺出什麽表情,她想,自己今天真是吃了一個大瓜啊...這太不現實了,老板娘竟是一直和她共事的學妹?
景檀咬着唇,知道之後要好好解釋一番了。
沈闊面上依舊沒什麽波動,接過藥,微微颔首,“辛苦你今天陪她檢查。時候不早了,我讓助理給你安排車。”
“不用不用沈總,我現在還能趕上最後一班地鐵,”鄒微擺擺手,“那既然這樣,我就先走了。”
景檀和她揮揮手,看着她離開了。
治療室恢複了安靜。
景檀瞧了眼沈闊,“那,我們也走吧。”
她撐着床沿起身,心裏掂量着自己應該能勉強走,于是綁着石膏的腳試着落地,剛碰着地板那一刻,沈闊沉沉的嗓音響起。
“亂動什麽?”
景檀擡頭,張唇第一個字還沒說出口,瞬間天地旋轉,他将自己給抱了起來。
她心口一緊,條件反射摟住他的脖子。
太,太近了。
“沈闊,我...”她想說自己走。
話卻被他再次堵住,“醫生和你說了什麽?”
醫生說,受傷那只腳別用力。
景檀垂下眼簾,任他抱着,不說話了。
黑色賓利提前接到指令,停在醫院門口。
見老板下來,司機下車繞到後排,打開車門。
沈闊将她放了進去。
景檀還沒來得及為方才路人投來視線而産生的尴尬撫平,原本該到另一頭上車的沈闊突然俯過身,她心跳停了瞬,手搭着膝上不敢亂動。
沈闊睨她一眼,伸臂,給她系上安全帶。
這過程其實就短短幾秒,但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離她不過一厘,她不自覺屏住呼吸,不知是怕自己呼吸灑在他臉上,還是怕他清冽的氣息占據鼻息。
他系好後直起身,關門。
三人都坐好後,汽車緩緩行駛上公路。
路上沈闊一直沉默,景檀幾次悄悄扭頭看他,總覺得他面色稍沉,醞釀的話停在嘴邊,始終沒能開口。
一直到了翡明苑。
司機到此刻也算正式下班了,停好車識趣離開。
景檀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忍不住還是開口,“沈闊,你怎麽了?”
沈闊掀眼皮瞧她,“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先問你幾個問題。”
景檀望着他,點頭,“你說。”
她倒還是一臉坦然,沒覺得什麽不對。
沈闊望了眼車窗外,壓下情緒,“先進去再說。”
他将景檀抱進屋,讓她坐在餐桌旁,簡單煮了一碗面。
在醫院折騰這麽久,她都還沒吃晚飯。
景檀怔了下,輕聲說了謝謝,拾起筷子,安安靜靜将面都吃掉。
紙巾握在手裏,她重新望向餐桌對面的他,“你準備問我什麽?”
“受傷了怎麽沒第一時間告訴我?”他低聲。
這問題實在出乎意料。
景檀還以為他要問關于淩華工作方面的事。
“...我當時,身邊同事建議我去醫院檢查,然後鄒微學姐就陪着我打車去了附近醫院,就然後一直挂號拍片...”景檀不太能摸着頭腦,只能實話實說,“整個過程沒怎麽看手機,我也沒想到提前告訴你。”
反正她晚上都會回翡明苑的,他不是遲早會知道。
沈闊眸色深深,“那後來呢,早過了下班時間還沒回來,就沒想起和我說一聲?景檀,上次我們不是說好了?”
景檀想起來,覺得抱歉,“對不起。”
她聽醫生說要綁石膏,還要靜養一個月,心情一下跌到低谷,後來恍恍惚惚的進了骨科治療室,聽醫生叮囑,又折騰了半天,腦子裏根本沒想起其他事。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她低着頭,大概能猜到他知曉她在醫院後從家裏趕來,“我受傷連累你晚上跑這一趟,是不是打攪你的休息時間?我盡量不...”
沈闊再無可忍,沉沉叫她的名字,封住她要說出口的話。
“在你的概念裏,自己出了什麽事從沒想過告訴我?”
“我難不成會不管你?”
景檀失語。
她嗫嚅,最後找回自己聲音,“對不起,我只是覺得,這些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後果,不該對你造成什麽負擔...”
她對自己一直沒産生依賴的事實,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今天開會結束時聽下面的人提了一句,淩華那邊今兒裝玻璃不小心梯子倒了有人摔倒,如果不是他想着她在那兒順便問了一句,大概可能真就得等到她一拐一拐回到屋裏才知曉發生了何事。
沈闊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有些無力,但這一切都是自找。
他從前對她态度實在算不上好,上次誤會朝她發脾氣,已經讓她給自己套上了保護障,凡事都靠自己,從不嘗試着指望他。
他攏了攏眉骨,低低嘆一聲。
“景檀,”他嗓音帶着點兒啞意,“我不會覺得是負擔。”
“你既嫁給了我,我就有義務和責任照顧你,替你分擔生活裏發生的任何事不論好壞。”
“我希望你遇到任何困難的時候都能第一時間想到我,告訴我你需要幫助,無論什麽我都會去做。”
景檀怔怔望着他。
他說的話在她心裏不管不顧掀起波瀾,平寂的湖面抵擋不住暗湧,思緒來不及控制一直翻滾,翻滾。
良久,一圈圈水波蕩漾不絕。
上次和江蘅英見面後,回家的路上他說的那些話,她只當他安慰自己,并沒太當真。
他是真的要和她一起分擔嗎。
可是這不在他們的約定裏面,他怎麽可以,越來越輕易地幫她,甚至不計回報。
他這樣做,又能得到什麽呢。
景檀想不明白。
可沈闊在問她聽懂了麽。
“...聽懂了。”她喃喃。
沈闊盯着她,“那日後,明白該怎麽做?”
她緩緩點頭。
不應該...可是,她潛意識裏竟想去抓一抓。
聽到她肯定的答案,沈闊滿意了,起身将碗筷清洗,放進碗櫃。
“很晚了,上樓,我給你上藥。”
他讓她将裝藥的袋子拿上,手勾着她腿,将她抱起。
上樓的時候,景檀摟着他的脖頸,感受他溫熱的呼吸,心跳不受控制的有些快。
“你抱我會不會有些辛苦?”她小聲問。
“不會,”她仰頭,角度正好看見他因說話而滾動的喉結,原來那磁性的聲音是從這裏磨砺發出的,“你很輕。”
她不知為何有點兒不敢看他性感的喉結,閉上眼,埋頭,紅着臉虛虛掩在他頸窩處。
他的風度教養,真是把熨帖的溫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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