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檀香

第37章 檀香

工作日, 淩華。

難得一天下班早,鄒微興致勃勃拉着景檀,說最近有一家新開的咖啡館, 環境不錯評價很高, 剛好今天有空, 她想去試試。

木調裝修的咖啡館, 推門而入便聞淡淡新鮮咖啡豆的香味, 柔和的鋼琴曲像流水般舒暢,整個氛圍優雅如一首小詩。

鄒微點了這兒的特色甜品, 加一杯冰美式。

景檀覺得奇怪:“配着甜品喝冰美式不會覺得更苦嗎?”

鄒微笑了下,眨眨眼,“可能我就是喜歡這種感覺。”

她似乎心情不太好。

景檀大概能猜到原因,這段時間陳良對鄒微攻勢明顯, 但鄒微好像在擔憂什麽, 态度若即若離,小組的人大多都看出來他倆間怪怪的氣氛。

景檀委婉提到了這個事,問問鄒微的想法, 但她不确定鄒微是否願意談及。

“你要是願意說,我做你的聽衆。”

“沒什麽不好說的, ”鄒微用勺子舀了塊蛋糕邊緣, “就是我覺得現在這個時間點定下關系不合适,我不知道自己在項目結束後會去到哪兒, 萬一不能留在淩華, 我大概率可能會...回家鄉那邊, 我父母也挺想讓我回去的, 女孩子一個人在外漂泊,他們不放心。”

“回去考個公務員, 找個門當戶對的人組個家,老老實實過日子,這樣的狀态就是他們覺得最踏實最期待的了。”

鄒微一直以來性格都像小太陽,大大咧咧不怎麽計較小事兒,對于工作上的追求很純粹,就想項目結束後能繼續留在公司。今天第一次聽她說這些現實因素,景檀第一次意識到她的壓力比表面上看起來的大得多。

“所以現在,在一切都還沒有定數之前,我不能不負責任就答應和陳良交往啊,萬一我最後回老家了,難道要他和我一起回去嗎?他很優秀,應該待在大城市往上走,而不是在小地方蒙塵。我又不能昧着良心和他随随便便談幾個月又分。”

甜品很齁,鄒微放下勺子,喝了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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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明口味對比下,冰美式更苦了。

“生活是苦的,我必須保持清醒,”她無奈笑,“沉溺美夢的話,會摔得粉碎。”

景檀不知該怎麽安慰她。

“別太悲觀呀,你這些時日這麽努力,可以留下來的...要不,我幫幫忙?”

“別,”鄒微知道她和沈闊的關系,很快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檀檀,我今天和你說這些話單純是朋友間的聊天,沒有其他意思。若真靠你的關系留下來,那成什麽了?我站不住腳的。”

“和陳良的事就再說吧,”她感嘆,又像在釋懷,“人與人之間能相遇已經是不淺的緣分了,能在走到一塊兒就珍惜,不能走到一塊兒就相信上天另有安排。”

是啊,緣分這東西難測。

多少人因為現實因素,追求心儀對象成了難攀的高山;她和沈闊已産生的婚姻羁絆,又是多少有情人夢寐以求的終點。

是不是得到太容易,才沒意識到需要好好珍惜。

她們聊了很久,結完賬後,鄒微提議說,要不咱倆就在外吃完飯再回去吧。

景檀給沈闊說了聲,正好,他今天也有一個飯局。

她們在萬象城裏面的一家烤肉店吃完飯,消食散了會兒步,正好逛逛商店。

最近一些奢侈品牌出了新品,鄒微在專櫃試了試口紅色號,忍痛買了兩支,然後拉着景檀去逛衣服。

新季服裝價格感人,更別提大品牌的物價。

鄒微一邊看一邊算,自己工資什麽時候能湊到一件大衣價格後面的那個零。

看多了也沒意思,想着去逛別的店,擡頭往對面望了望,那家香奈兒裏有人在買包,看着還挺眼熟。

再定睛仔細瞧瞧,鄒微激動搖了搖景檀手臂,“檀檀快看,隔壁店裏那人,是不是許婉秋?”

“就那個穿披肩,戴墨鏡和帽子的,這打扮一看就是明星标配。”

景檀沒有見過許婉秋真人,聽鄒微這樣一說,她仔細看看,好像還真是。

竟然就這樣遇到了。

不愧是女星,即便已經年近五旬,身材依舊苗條,氣質溫婉。

“偶遇明星這種事總算被我給遇到了,”鄒微異常興奮,“檀檀,咱們要不要過去要一張合照?”

鄒微說着就要往那邊走,景檀拉住她,“等一下。”

她看見許婉秋接了個電話,出了店口,往馬路邊招了招手。

視線順着望過去,是沈時建。

景檀一時間心情複雜。

她看着許婉秋笑着小跑過去,親昵摟着沈時建撲進他的懷抱,那姿态像二十多歲陷入熱戀的年輕姑娘。

他們牽着手重新進了店,沈時建認真為她挑選合适的包,櫃姐在一邊細心講解,最後他為她刷了好幾單。

鄒微看呆了,“看來傳聞說得沒錯。”

“什麽?”

“傳聞說許婉秋其實早就有富豪男友,只是迫于對方家裏原因一直沒結婚,今日一看果然是真的。”

“許婉秋是真的愛啊,一輩子就這樣耗着了,沒孩子沒名分,我就說她當初在港城發展得好好的,怎麽突然來內地發展,她家人都在港城,自己卻長居京市...”

景檀想起沈闊的母親,心中澀然。

“你知道許婉秋大概什麽時候來內地發展的嗎?”

“很久了吧...《雪夜》是她來內地的第一部電影,零零年上映的,算起來也二十多年了。”

那時候沈闊才幾歲,他的父母就是在那個時候情感出現裂痕。

對于孩子來說,父母就是撐起藍天的存在,看着父親日日不歸,母親以淚洗面,沈闊那時有多無助。

他好像沒有快樂的童年。

想到這兒,景檀很心疼。

最後她拉着鄒微悄悄走了,并沒有過去要合照。

回家的路上,天已經黑透了,溫度降了下來,涼風習習。

開門後,玄關處開了燈,說明沈闊已經回來了。

景檀換了鞋,在屋裏轉了轉,發現沈闊靠在客廳沙發上。

光線昏暗,他将外套放在一邊,頭枕着靠背小憩。

聽見動靜,他緩緩睜眼。

“你怎麽在這兒?”景檀走過去,“要休息怎麽不回房間?”

沈闊直起身,漆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回來了?”剛醒的聲音帶着低啞,磨耳朵莫名性感。

景檀在他身邊坐下,“嗯。你今天好早。”

他參加的飯局,一般來說時間很長的,每每回來也是夜深時候。

“沒什麽意思,就回來了,”他手肘搭在膝蓋上,側頭望她,“晚飯吃的什麽?”

“...烤肉,”景檀心不在焉回答着,她發現他今天身上除了清冽香,多了分其他味道,她湊近聞聞,“你喝酒了?”

沈闊嗯了聲。

“為什麽要喝酒?”她覺得奇怪,一般這種飯局,只要他自己不想喝,沒人敢勸,他對煙酒沒瘾,通常一頓飯下來,滴酒不沾。

她這問句來得突然又理所當然,沈闊不禁笑了下,“開始管我了?”

“...我就是問問,你想多了。”景檀扭過頭,不去看他。

“祁梁組的局,幾個許久未見的朋友,高興喝了幾杯,”他也沒瞞她,“他們去打牌,我不想熬夜就回來了。”

原來是和朋友吃飯。

對于沈闊的酒量,景檀還從來沒見過上限,反正見過的幾次裏他都喝得不多,不上臉,說話也不會變,和平日沒分別。

不過今天他應該喝得不少,不然怎麽會回來後靠着沙發就閉眼了。

景檀突然就有點兒想試探一下,她擡眸望着他,沒開燈光線很暗,他的臉好像也不紅,“沈闊,你有沒有感覺頭暈?”

沈闊慢條斯理笑了下,“沒。”

“那胃難受嗎?”

“沒。”

“有沒有覺得思路不清晰?”

“沒,”他忍不住捏了下她臉,無奈勾了下唇,“今天怎麽這麽多問題?”

“...我就問問而已。”

“那讓我也問問你,”他揉了揉玉潤的耳垂,嗓音低下來,“和同事一起吃飯的?”

“對啊。”

“有沒有男生?”

“沒有,就我和鄒微,”他揉得耳朵發熱,景檀不讓他碰了,“沈闊你現在越來越幼稚了,怎麽會問這樣無聊的問題。”

他輕嘆一聲,語氣裏似乎有不由己,“我也覺得幼稚。”

要是從前,他怎麽可能問出這種話。

“可只要是你,就總是忍不住。”

他重新靠着沙發背說出的這句話,話語裏頭有點兒認命的意思,還有一絲...對于自己如此不争氣的生氣。

景檀沒忍住彎了彎唇。

他這樣好少見啊,露出點兒孩子氣,好可愛。

她現在可以确定,他是真的有點醉。

要看出來可真難,都怪他太擅于隐藏。

“沈闊,”她轉了下身體,面向他,聲音輕輕的,不由問出了平日不敢問的問題,“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他挑了下眉。

“這個該問你,景檀,”他黑眸一瞬不移望着她,低笑,“是你吸引我,你自己說說,悄悄對我下了什麽蠱?”

這人甩鍋的本事,真是生平僅見。

景檀快被他說惱了,“我明明什麽沒做,是你,是你先捅破窗紙的,本來我想挺明白的,你非要亂攪一通拉我一起下水......現在好了,一團亂麻,怎麽理都理不清楚。”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無理取鬧,可實實在在心裏有委屈,“本來我一個人好好的,我努力讀書努力工作,就想着能早一點經濟獨立,這樣我就可以靠自己生活,我還想做好多好多的事,我不需要身邊有人的,我很早就想明白了,如果沒人能一直一直陪我很久,那我寧願習慣總是一個人...”

沈闊攬着她的腰,将人帶到懷裏。

“對不起,”他的聲音暗啞,響在她耳畔,語速緩慢,“是我想愛你,是我想陪你。”

“我不會讓你的期望落空,說了陪你,就會一直一直陪你很久。”

景檀忍不住落淚。

她埋在他肩頭,默默流淚,淚水浸透他的衣服,他察覺到濕潤,将她的臉捧起來。

“別哭啊檀檀,”他溫柔給她擦去眼淚,“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話?沒關系,我用時間慢慢證明給你看。”

歲月太長了,她不确定兩人能走多遠。

景檀眼眶濕濕的,甕着聲,“可是,我現在就想感受你有多愛我。”

沈闊将她的眼淚擦幹,指腹從臉頰慢慢往下,摩挲她溫軟的唇,和她确認,“現在就想感受?”

他輪廓深邃的臉陷在黑暗裏,暈染一份柔和,她不禁擡手,觸碰他高挺的鼻梁和那雙凝望她時溫柔的眼。

怎麽會有他這樣好的人,都說性格和家庭環境有關,他沒有快樂的童年,母親早早離世後,他的青春裏也只有自己一個人,這麽多年也是一個人走到現在。

他的父親可以對別的女人那樣體貼照顧,卻從來沒有用同樣的愛照顧他。

他可以對誰都冷漠的,可他偏偏骨子裏如此溫柔,總能細致關照她。

她本來在想要不要把今天看到許婉秋和沈時建的事告訴他。

還是算了,他聽了會不開心。

沈闊一直在等她的回答,卻久久沒聽見她出聲。

“說話,要不要親?”

他靠在沙發上,景檀被他攬着腰半躺在懷裏。

“沈闊,”她望着他的眼,輕聲,“你到底醉沒醉?”

他笑,“這個答案很重要?”

“很重要。”

景檀回答着,忽然調整了姿勢,膝蓋隔着他的腿,跪在沙發上,摟住他的脖子。

她從來沒這樣大膽過,耗盡了勇氣,聲音微顫。

“如果你醉了,我就偷偷親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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