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争吵
第40章 争吵
葉晨微從刑堂醒過來時, 只記得自己睡了酣暢一覺。
無夢無擾。
她走出刑堂,看到那個狼狽不堪的少年摔在地上,掙紮着擡頭。
這是她的妖仆, 一只有着九尾天狐血脈的半妖。
他看向她的一瞬間, 琥珀色的眼睛裏閃過星河般的光亮。
然而, 面對師叔祖的問訊, 那點光亮一閃而逝, 随之便是桀骜不馴的回答——“我何錯之有?”
師叔祖擋在了她面前。
沒完全擋住,因為在晃動的人影間, 她一眼就捕捉到了那雙淺淡的琥珀色眸子。
星河似乎碎了。
如果不是他死死擡着頭,其實稍微往旁邊一滾,就能躲過那一腳的。
但是他沒有。
怎麽會有人任打任罰嗎?
葉晨微并不理解,習慣性地問阿黎。
阿黎一時并沒有回答, 但是當她再看那雙眼睛時, 星河已經落了。
他藏起自己的桀骜,幹脆利落地應師叔祖的意承認了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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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阿黎的回答聽起來很是譏諷。
他自嘲高估了自己, 阿黎笑他不配。
燕雲山和喬鏡在勸玄空仙君消氣,他們在幫這個未來的魔尊, 最大的反派。
葉晨微對他沒什麽好感, 但也說不上說不上恨。她看着伏跪的少年,少年長發混着血, 一半披在身上, 一半垂落在地上占了塵土, 唯有那漆黑的發旋依舊幹淨, 似乎要将她吸進去。
怪好欺負的。
但這只是一時的假象。
他将來會毀天滅地,成為整個仙門的心腹大患。
她也會死在他的手上。
一句話說得好,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但一個人如果在變壞之前能被拉一把,興許就不會走上一條不歸路了。
沐知景到目前還未犯過大錯,她不想死在他手裏。
也不想這樣漂亮的小狐貍變成日後那個樣子。
葉晨微于是笑道:“師叔祖,既然沐知景已經認錯,弟子就先把他帶回去了。”
“好。”山海宗首徒和座下愛徒聯合起來也勸不動的玄空仙君破天荒松了口。
“微微,莫要婦人之仁。”玄空仙君道。
葉晨微本能不太喜歡這個詞:“怎麽婦人之仁都出來了,師叔祖你就放心吧。”
玄空仙君見她不太開心,像個長輩一樣笑了:“好好好,師叔祖有什麽不放心的。”
喬鏡一時之間感到手腳發寒。
燕雲山不動聲色,握住了她的手。
暖意翻湧。
葉晨微走到沐知景身前,影子落在他身上:“你還能自己走嗎?”
沐知景直身看她,道:“能。”
“那走吧,師叔祖不罰你了。”
不罰?沐知景心中暗笑。
恐怕沒有什麽比這種罰更叫他窒息了。
兩人還未走遠,玄空仙君已經把目光放在喬鏡與燕雲山二人身上。
“雲山,有些事不必有壓力,那根本不怪你。”
***
在天樞峰幫頌昊仙君整理卷宗的時候,燕雲山顯得心不在焉。
他一開始并不知曉玄空仙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但幾日下來,确乎明白了。
那句話與其是對他,不如說是對沐知景說的。
即便他出面将引起大家誤會的留影石內容澄清,也于事無補。
那只是一根導火索,在大火燒起來之後,将導火索拿走有什麽用呢?
沐知景的處境沒有發生絲毫轉變,甚至一些被收留在外門的妖也會與他“友好交流”一番來找找優越感。
反而是葉晨微變了。
這種變化除了在第一天顯露地比較明顯之外,其餘時候并沒有露出多少端倪,甚至曾讓燕雲山懷疑那天只是他的一個錯覺。
但是溫蕊會在抄書的間隙笑問葉晨微,是不是沐知景做了什麽壞事傷到小姑娘的心了,怎麽突然對他冷漠了這麽多。
喬鏡也一針見血地指出,葉晨微什麽都沒忘,什麽都記得,唯獨忘了原來她對沐知景隐約的好感。
“雲山,睡着了?”
燕雲山回過神來,見頌昊仙君沒有埋首卷宗,而是擡頭看着他。
燕雲山連連認錯,逼着自己把精力集中。
頌昊仙君邊寫邊道:“人都有不支的時候,也都有犯錯的時候。你雖是宗門的大師兄,卻也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緊。”
燕雲山應是。
“師父,弟子有一事,想問一問您。”
“難得你來問,直說就好。”
“有沒有什麽法子,能叫人睡一覺就對一個人态度大變?”
“有,西南就有一種情蠱,能讓中了子蠱的人對母蠱所附身的人情根深種。”頌昊仙君失笑,“說起來,這種奇巧事,你小師妹可比師父懂得更多。”
不是情蠱。
燕雲山猶豫再三,還是将那日發生的事情與葉晨微的變化告訴了頌昊仙君。
頌昊仙君聽完,掰斷了手中的狼毫筆。
墨灑在他的白衣上,這位從容淡定風度翩翩的仙門魁首難得失态。
“是師父的錯。”然而不過瞬息,頌昊仙君已經調整過來。
他丢掉被自己掰斷了筆,收拾好桌面,對燕雲山道:群依五而爾齊伍耳巴一“雲山,麻煩你跑一趟,把師叔叫來,就說是掌門的命令。”
燕雲山明白師父這是真的怒了。
師父雖是掌門,但也是晚輩,長幼有序,面對唯一的玄字輩長輩,師父一直都是恭敬有加,這還是第一次用掌門身份來壓師叔祖。
“慢着,微微和沐知景在哪?”頌昊仙君道。
燕雲山道:“微微應當是在藏書閣,沐知景弟子并不知曉。”
頌昊仙君嘆氣道:“罷了,我先去看看微微。”
藏書閣內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弟子們見到掌門行過一禮并不出聲。
頌昊仙君不多停留,徑直上了第九層。
葉晨微端坐在書案邊,正認真。
頌昊仙君不由感慨,這孩子安靜的時候,還是能看出她母親的影子來的。
似乎是為了打破頌昊仙君的幻想,葉晨微擡頭看到他,當即放下筆,步伐略顯輕快來到他身邊,小聲問道:“師父,大師兄。你們怎麽來了?是我不用抄書了嗎?”
雖然葉晨微猜錯了,但她都暗示地這麽明顯了,似乎不免罰也不太好。
燕雲山不答話,默默瞥了她的書案上異常的突起一眼。
葉晨微面色不變,一派天真爛漫。
就連頌昊仙君走過去檢查她的抄寫,葉晨微也是冷靜的。
頌昊仙君抽出一本書——《陣法三十六解》。
仙君眉毛一跳。
小徒弟陣法不好他是知道的,但是還沒到考校的時候,就提前開始補了?這麽認真?
還是偷着補。
而且這書名,确實沒聽過。
葉晨微湊上前試圖轉移話題:“師父,你們找我什麽事呀?”
頌昊仙君不為所動,打開第一頁:“檢查。”
“被道侶殺妻證道之後,我回到了三百年前……”
又看些亂七八糟的!
頌昊仙君把書扣下:“微微,解釋解釋?”
“噓,師父你小點聲,今天沒課,大家都在藏書閣學習呢。”葉晨微倒打一耙。
頌昊仙君聲音小了點:“然後呢?誰給你帶的?”
葉晨微沒說話。
頌昊仙君看向燕雲山。
燕雲山搖頭,不接這鍋。
“溫蕊?佟安?應該不是虞柏那孩子。”頌昊仙君一邊猜,一邊看葉晨微神色,“都不是……沐知景?”
“不是。”葉晨微搖頭。
“看來就是他了。”頌昊仙君道。
葉晨微掙紮道:“不是他,師父你休想诓我。”
頌昊仙君笑了下:“算了,也怪師父,沒怎麽看着你,不追究了。來坐下讓師父看看。”
葉晨微依言伸出手,好奇問道:“師父怎麽想起給我把脈了?難不成師叔祖預言到我最近會頭疼了?”
頌昊仙君手一頓,随即像無事一樣道:“怎麽頭疼了?”
葉晨微搖頭:“不知道,一想事情就疼,這才想着看點話本解解壓。”
“想事情?還是想沐知景?”
葉晨微認真想了下:“好像還真是,一想他就頭疼,現在就有點疼。”
頌昊仙君道:“讨厭他嗎?”
葉晨微搖頭:“還好,不讨厭。”
“沒什麽大事,好好抄書,抄幾天就沒事了。”頌昊仙君松開她,要去揉小徒弟的頭。
葉晨微靈巧躲過:“不給摸。”
頌昊仙君無奈笑笑:“那師父走了?”
葉晨微:“嗯嗯嗯,不送不送。大師兄再見。”
頌昊仙君被氣笑,留下一句小沒良心的。
“阿黎,在嗎?”頌昊仙君走後,葉晨微的表情淡了下來。
“在。”阿黎回複的很快。
“有什麽辦法能偷聽到師父說話呀?”葉晨微問道,“不能被發現。”
匆匆而來,卻只是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把了脈又匆匆離開,甚至衣服還帶了墨點。
這實在不是頌昊仙君的作風。
阿黎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找東西,不一會兒道:“竊聽器,三個時辰,五十虐點。”
葉晨微:“還能再透支一次嗎?我記得上次你說只有一點。”
阿黎:“不用透支,你現在有三千零一虐點。”
葉晨微發覺到不對勁。
且不說多了的這三千虐點,就說原本她是欠了四百多的虐點,欠的那些是怎麽補上的?
葉晨微又感到刀鋸一樣的頭疼,她深吸一口氣:“換。”
“好。”阿黎扣除五十虐點,将頌昊仙君衣服上的一條暗紋變成了竊聽器。
頭還疼着,耳邊又忽然嘈雜。
葉晨微下巴磕在書案上,有些可憐巴巴的。
阿黎不由有些心疼:“你休息吧,我幫你聽着……唔!”
葉晨微聽出聲音裏隐忍的痛,問道:“怎麽了阿黎?”
阿黎道:“無事,你頭還疼嗎?”
葉晨微委屈:“疼……阿黎就按你說的,你幫我聽,我再看看話本轉移注意力。”
阿黎:“去吧。”
***
出了藏書閣,頌昊仙君的笑容立刻淡了下來。
他壓抑着怒氣,對燕雲山道:“雲山,你去找到沐知景,把他帶到我那裏,鎖起來。”
燕雲山錯愕,但是什麽都沒有問:“弟子領命。”
頌昊仙君補充道:“這件事雖因他而起,但與他無關,你待他客氣一些。也不要叫微微看到。”
燕雲山應是,将所有心緒斂在心底。
客氣一些又如何,到底是鎖了起來防着,再難聽點,就是囚禁。
頌昊仙君沒有過多解釋,獨自一人登上了瑤光峰。
玄空仙君已經在樹下等他了。
山海宗輩分最高的仙君背對着他,仿佛下一刻就會羽化飛走。
頌昊仙君攥緊拳頭,面上反而綻開一個笑容:“師叔可是專門在這等我?”
玄空仙君轉身道:“本以為你會立刻發現不對,沒想到竟是遲了這麽些天。”
“當初默許微微跟着你,就是覺得你會好好待她,結果也不過如此。”
頌昊仙君怒道:“我不過如此,師叔又是如何對微微的?你給微微下那種咒,可是經過她同意了?你明知微微與沐知景會有糾纏,這樣做,難道不是将微微往死路上推!”
偷聽的沐知景眼中閃過一絲暗芒。
玄空仙君果然在其中作梗。
“難道像你一樣放任自流?由着微微喜歡上那個卑賤小子!”玄空仙君顯然也動了氣。
“現在師叔您看,微微喜歡上了嗎?”頌昊仙君氣急反笑,“那斷情咒是愛而不得者為了分開有情人所創,愛越濃,恨越深,師叔給微微下了咒,微微對沐知景恨之入骨了嗎?”
玄空仙君一時語塞。
确實沒有,微微中了那咒醒來,對沐知景只表現出一點冷漠态度。
“就算微微真喜歡上他又如何,那半妖是九尾天狐的後代,狐妖長情,還能負了微微不成。再者,我山海宗難道拿捏不了一只孱弱的半妖?”
“就是因為他是狐妖後代,自古以來,作為狐妖情劫的男女有幾個平安順遂。更何況他氣運太盛會妨礙到微微,我難道不是為了微微好?再者,就算是微微不喜歡那半妖,斷情咒失效,但現在她想起那半妖也會頭疼,根本上杜絕了微微與他的可能。”
頌昊仙君苦笑了下:“師叔,您當年也是口口聲聲為小師妹好,因為您為她好,小師妹最終棄了您選擇和頌章結為道侶;因為您為她好,小師妹差點不顧年幼的微微自盡,最後獨自一人帶着微微遠走長白。這回微微第一次選了我為師父,接下來,您是不是也要逼死她?”
話中并沒有再帶了怒火,只包含了無盡的苦澀,卻比刀子更為紮人。
“仙門最近狀況頻發,甚至有人把猜忌打到了微微身上,覺得她幼時在被稱為神厭之地的長白,養不正,您有這時間,還不如幫微微擋一擋清一清外面的流言蜚語,而不是針對一個一心待微微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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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