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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只是單純地按摩,用的時間比之前都少,沒一會兒楚含岫就宣告今天的按摩結束,收拾收拾準備回去了。
就在他準備掀起竹簾,告訴青然已經好了,讓他進來伺候赫連曜,把赫連曜擡回蘅霄院主屋的時候,青然的聲音先在外邊響起:“侯爺,有急報。”
楚含岫望着走到亭子前邊,臉上帶着幾分急色的青然,順手把手裏的竹簾卷起卡住,回頭對赫連曜道:“哥夫你忙,我先走了。”
現在赫連曜能夠忙的事,便是出手整治暗害父親,和做局讓自己墜馬的人。
想到楚含岫那次從慶濤樓救出父親——
猛地,想到這件事的時候,赫連曜突然意識到,既然楚含岫都能夠恢複他的玉屏穴和天鑰穴,那提醒侯府,提醒自己和父親的羊皮谶語,應該也是楚含岫的手筆。
也許,楚含岫對朝堂上的事有些許興趣。
他望着楚含岫,道:“一些朝堂上的事,近來你也未能出府,聽聽解解悶也無妨。”
楚含岫:“?”
這話說的,沒毛病,深得他心。
最近一直窩在侯府裏,他确實快要長蘑菇了。
而且上輩子他只知道兩年多以後定王入鏡,強破宮門,自己登基做了皇帝,導致東來國和齊國趁虛而入,過了霁州和永州就如履平地一般,大半個大越都陷入連天的戰火。
要是能夠知道一些核心的消息,說不定等世道亂起來,能增加一些活命的機會。
楚含岫把原本放在榻邊的凳子搬到榻後邊,坐下後道:“好。”
接到密信便第一時間趕來的青然沒想到赫連曜會把楚含岫留在亭子裏,他望了望侯爺,開口道:“啓禀侯爺,三皇子指使手底下的人縱火燒南城,致使兩百多名百姓葬身火海,房屋損壞若幹一案剛剛已經有了結果,被判貶為庶人,流放三千裏,永世不得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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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捷已經出發去雍州,按照線人提供的線索,只要淩捷能夠順利地從雍州拿到那份收受賄賂的真賬本,月底之時,就能讓商大人參鄭德澤一本。”其實說出來只是幾句話,但已經察覺到什麽的鄭德澤最近已經瘋狂地對對他不利的人下手,光是進京的路上,就布滿了他豢養的殺手。
淩捷要從雍州,把鄭德澤收受賄賂的真賬本帶回京,絕對不容易。
但侯府這邊亦有所準備就是了,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赫連曜已經翻過身,半躺在榻上:“鄭德澤狗急跳牆,已然窮盡一切手段,最近讓京都裏我們的人注意,不要被抓住了尾巴。”
“告訴安國公府那邊,讓他們也有所提防,直到淩捷回京之前,都不要輕易出府。”
“是。”安國公府和靖國侯付一向走得近,難保鄭德澤不會把手伸向那邊。
赫連曜望着聽得認真的楚含岫,道:“鄭德澤乃是吏部尚書,春夏之時,青州大旱,此人将手底下官員安插到青州,斂銀數百萬,斂糧無數。”
“除掉他,鄭氏一族便會受到重創,依附于他的黨羽也能剪除大部分。”
除了三皇子,楚含岫還真不知道鄭德澤是誰,赫連曜一解釋,他就知道了。
就是這些貪官污吏災難來臨之時只會搜刮百姓的血淚放進自己的腰包,絲毫不管底下的百姓是生還是死,是活在人間還是地獄。
他點點頭,深以為然地道:“這樣的人,留着也是禍害!”
他眨了眨眼,生出打聽點消息的心思,“哥夫,如青州這般,因一場旱災百姓颠沛流離,家園盡毀的,需要盡快将百姓安置,讓他們趕上明年的春耕吧,不然的話,明年的口糧又是一個大問題,長此以往,怕是會形成亂象。”
赫連曜俊美冷然的眉眼帶着幾分柔和:“是,百姓所求,不過一口吃的,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若久處于災患之中,則會呼嘯山林,為匪為寇。”
“更有甚者,成群結隊,成為起義軍。”
楚含岫聽他說到起義軍三個字,手指扣緊。
是的,就是像赫連曜說的這般,上輩子,大越各地爆發旱情,洪災,蝗災,接連不斷地讓百姓失去家業,食不果腹,命如草芥,所以,各地大大小小的起義軍不斷。
大越的亂世,昏君,貪官污吏,定王之流占了一半的原因,若單單只是這些原因,有個如赫連曜這樣的人物,加上朝中的有識之士,亦可力挽狂瀾。
但造成大越亂世的另一半原因,是人不可及的自然災害。
從明年開始,不止大越,周邊的齊國,東來國,以及一些小國,都陷入了接連不斷的自然災害。
在古代,沒有優異的糧種,現有的糧種抗病力,産量量都很低,比如現在的大越和周邊等國,一畝地的産量有個三四百斤,就是豐收年了。
比起現代動不動上千斤,兩三千斤的産量,少得可憐。
所以,一旦連這僅僅夠糊口的糧食都失去了,百姓将會立即如墜地獄。
易子而食,餓殍千裏,從來不是空話,親身經歷過的楚含岫每每想起亂世那幾年的流亡日子,都會由衷地感到懼意。
大越和周邊各國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內部的巨大矛盾只能向外擴展,大越成為焦土,只是他剛好處于東來國和齊國的中間地帶。
換做東來國和齊國處于大越這個位置,一樣會被其他兩個國家兩面夾擊。
當一片土地上的資源不夠人們生存的時候,擴張,擴張,再擴張,以掠奪更多的資源生存下去,是本能,是解決辦法的手段。
楚含岫治療赫連曜,只不過是上輩子見到了太多的殺戮,希望赫連曜能夠撐起一片能夠讓大越百姓喘口氣的土地。
赫連曜發現楚含岫臉上神色夾雜着幾分憂慮,道:“朝中尚有一些為國為民的官員,他們一直在努力奔走,赈濟青州。”
楚含岫從未懷疑黑暗之中,依然有人執火明仗,但,在足以摧毀整個小農經濟的自然災害前,他們所做的事,猶如螳臂當車。
他問赫連曜:“哥夫,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出府啊?”
還是得有糧!
楚含岫深知。
不管怎麽說,先在手裏囤積大量的糧食,他琢磨着,能夠出府以後就先不管其他的,先把手裏的銀錢換成糧食再說。
赫連曜道:“七月底八月初就可。”
楚含岫點點頭,快了快了,馬上就快七月中旬了。
施針,按摩,再加上跟在赫連曜身後聽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楚含岫從蘅霄院出來的時候天空已經染上了幾分暮色。
淺淺的鉛灰色彌散着,還不明顯的幾顆星子落在上面,別有一番美感。
楚含岫站在通往存曦堂的青石道上,擡頭望着天空,伫立片刻後,把腦子裏過于沉重的東西驅散,回到存曦堂。
他習慣性地拿出那本已經訂了好幾次,厚實的小冊子,用炭筆在上邊畫出赫連曜那節脊柱骨的模樣。
然後再畫出一節正常的脊柱骨,一點一點地對比,然後想着修正脊柱骨的時候,從什麽地方入手。
直到深夜,楚含岫才放下炭筆,合上小冊子。
——
而另一邊的落雲軒裏,楚含雲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趙嬷嬷:“嬷嬷你說什麽?”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三皇子怎麽可能會被貶為庶人,被流放到窮苦偏遠的地方去。”
“他是皇子!”坐在椅子上的楚含雲突然爆出一聲驚駭的怒喝。
趙嬷嬷的神情也憔悴至極,再也不見前些日子侯府一等奴仆的從容喝穩重,她回望着楚含雲道:“這話不是老奴編的,是今天從落雲軒院門前走過的下人說,我聽到的。”
“侯夫郎,三皇子真的已經不行了,現在他連自身都難保,根本顧不上你。”
“我要他顧我什麽!?”楚含雲面容扭曲,“我是要當皇子的侍君,皇子的夫郎,讓我的孩子成為尊貴的皇孫!”
“難道他現在顧着我,讓我當一個罪人的夫郎嗎?”
“我呸!”出含玉一口吐沫吐在地上。
他突然雙手緊緊抓住趙嬷嬷的肩膀,雙眼泛紅,似是很委屈地道:“嬷嬷,我一直愛慕的,都只有侯爺。”
“都是三皇子,是他逼迫我,跟我做了那事,懷了這個孽種的。”
“你之前不是準備了落胎的藥嗎,把它給我,待會兒我們就把這個孽種打了,到禁足解除的時候,我跟侯爺好好撒一撒嬌,侯爺肯定不會再對我這麽冷淡了,以後我還是靖國侯府,武安侯的侯夫郎。”
“等我懷上侯爺的孩子,我的孩子也會是侯府的世子,什麽都不會變。”楚含雲害怕極了,他只要一想到會變成三皇子那樣的罪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地被驅趕到某個地方過日子,就害怕得全身顫抖。
他幾乎是瞬間,想到了赫連曜,想到靖國侯府。
只要沒了這個孽種,他就還是赫連曜的夫郎,在侯府裏,除了老侯爺侯夫人和赫連曜,誰也越不過他去。
趙嬷嬷望着他。
是了,也只有這種時候,楚含雲的腦子才會轉得快。
他就是這麽一個高傲,自私,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了解他,知道他秉性的趙嬷嬷也很清楚,除了繼續在楚含雲這艘船上待着,她已經沒有其他可以站立的地方。
有一點她和楚含雲一樣,不管是在縣衙還是在侯府,她雖是奴仆,但也過慣了錦衣玉食,可以使喚小丫鬟小厮的日子,讓她當個普通農人,苦哈哈地面朝黃土背朝天,她做不到。
所以楚含雲的話一出口,她就知道這是他們主仆二人最好的出路。
打了這個孽種,靜待禁足令解開,楚含雲就還是侯府的夫郎,自己也依然是他身邊最得用的嬷嬷。
“好,”趙嬷嬷點頭,“老奴這就去拿堕胎藥,趁着現在,就把這個孩子落了。”
突然,楚含雲面色陰沉,對趙嬷嬷道:“還有楚含岫,現在他已經沒用了,留下他,後患無窮。”
“要殺了他。”楚含雲現在一想到楚含岫跟自己的郎君耳鬓厮磨過,就恨不得現在就跑到存曦堂,把楚含岫撕成碎片。
趙嬷嬷也覺得楚含岫不能留,留下,就有一個人知道他們曾經做的事情,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趙嬷嬷道:“還有他身邊那個叫夏蘭的,也不能留。”
“現在咱們還在禁足,他不開門,我們拿他沒辦法,等侯夫郎的禁足解了,有的是辦法料理了他。”
想明白這些事,覺得自己未來還是侯夫郎的楚含雲臉上的陰郁之色都消散一些。
他嫌惡地看了一眼已經微微有一點凸出的小腹,對趙嬷嬷道:“嬷嬷去拿藥,我受不了。”
趙嬷嬷點頭,轉身去她自己住的屋子裏拿出藏着的落胎藥,這份藥,還是楚含雲剛剛有孕的時候她偷摸着買的。
那時候,想的是有備無患,沒想到,現在真的用上了。
這會兒,侯府裏大部分的人都已經睡下了,趙嬷嬷在落雲軒裏走動,猶如鬼魅一般。
被派來看護着楚含岫的易戚趴在屋頂上,隐隐約約地把落雲軒裏主仆二人的談話聽了個大概。
前幾天就知道楚含雲和三皇子有染,且懷了三皇子子嗣的易戚想了想,身影向蘅霄院掠去。
“侯爺。”易戚站在蘅霄院主屋內,把自己聽見的楚含雲和趙嬷嬷的談話說了出來。
原本已經睡下的赫連曜眉頭輕皺,他因為對楚含岫不能言說的心思,将與楚含雲和離一事往後推了推。
現在,楚含雲要落胎,打亂了這事的章程。
他對青然道:“準備肩辇,去落雲軒。”
同時,赫連曜也在想,一旦和離,以探親的名義住在存曦堂的楚含岫會是何種反應。
是否會立馬收拾東西,随楚含雲的車馬一起回平陽縣。
從來勝卷在握,絕不會在一件事上猶豫不絕的赫連曜再一次,在與楚含岫相關的事上體驗到了這種感覺。
至于楚含岫能否治他的腰,赫連曜并沒有想過,楚含岫治好了他的玉屏穴和天鑰穴,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饋贈,他不能強求,也不想強求,縱使他無比希望自己能夠再站起來。
且他依然擔心,楚含岫這般為自己治傷,是否對他自身,有所損傷。
那麽,就這麽讓楚含岫回平陽縣?
肩辇被健仆擡起來,赫連曜的視線一下子拔高,時隔半年,終于不再不分春夏也穿得厚實,僅僅穿着一件墨色衣袍,也不覺得冷的赫連曜不知不覺地握緊手底下的扶手。
落雲軒裏,趙嬷嬷手腳飛快,将一個小盒子遞到楚含雲的面前:“夫郎,這就是落胎藥。”
“一次服用兩粒就夠了。”
小小的木盒子裏,折疊的一小塊棉布托着六顆小拇指那麽大的藥碗,濃重的藥味兒散發出來,讓人一聞就覺得想要嘔吐。
最是講究的楚含雲卻仿佛沒有聞到這個味道,快速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拿起兩枚藥丸塞進嘴裏,一口水一渡,全部吞了下去。
大半夜的,看守落雲軒的下人都睡了,被蘅霄院的下人叫醒,連忙跑過來:“請侯爺安!”
赫連曜道:“将門打開。”
“是,”下人不敢耽擱,立馬掏出鑰匙,把落雲軒的院門拉開。
兩個提着燈籠的小厮先走進去,擡着赫連曜的健仆邁步進入落雲軒。
才十天左右,昔日裏熱鬧華貴的落雲軒變得落敗無比,院子的花木自由生長,地上有一層落葉,廊下的燈籠也沒有點。
偌大個落雲軒,只有主屋卧房那兒有一點光亮。
赫連曜內力放開,立即發現卧房裏的楚含雲氣息不對,馬上讓健仆擡着他進去。
“侯……侯爺……”卧房內,已經吃下兩顆落胎藥的楚含雲腹痛如絞,在床上翻來滾去。
提着燈籠的小厮突然走進來,他和趙嬷嬷都吓了一跳,随即看到被健仆擡着進來的赫連曜,兩人臉刷地白了。
看他一副已經吃下落胎藥的模樣,赫連曜一擡手,手間內力一出,叩擊在他胃部。
“嘔!!!”楚含雲只覺得胃部被猛頂了一下,忍不住地彎腰嘔吐,還沒有徹底融化的黑色藥丸混合着胃液,吐在床前的地上。
他心下一驚,并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只得收好臉上的神色,裝作一副驚喜的模樣,走到赫連曜的跟前:“侯爺,您怎麽突然來落雲軒了。”
現在他在禁足,赫連曜卻出現在這裏,難道,赫連曜深夜前來,專門來探望他嗎?
楚含雲的心裏,一時之間又是自得,又是委屈,手伸向赫連曜的衣袖,語氣嬌軟柔媚地道:“侯爺,這次我真的知道錯了,您可不可以……解了我的禁足。”
“您瞧瞧,現在的落雲軒哪兒像人住的地方,我晚上睡着都有些害怕。”小腹還疼痛着,楚含雲望着赫連曜俊美的面容,絞盡腦汁地想引起赫連曜的憐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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