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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宋頌眼睛閃了閃,瞬間明白什麽。

她看了眼淩麗華的方向,抿唇:“父親這次又是為何生氣?”

雲士忠用了很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你昨晚去了何處?”

宋頌了然,她站在那裏,孤傲冷漠,渾身好似凝着不化的冰雪,淡淡道:“誰告知父親的?”

“你這身衣服在何處換的?”

看她絲毫羞恥之心也無,雲士忠已然失望至極。

“你不知廉恥對淩小侯爺死纏爛打,沅州城多少人在看你笑話?你知不知道!”

“你可知你已有婚約在身?”

“你可知違抗聖旨是何下場?”

“你是不是非要我國公府家破人亡才甘心!”

聲聲質問,一句比一句嚴厲。

雲如玥的抽泣聲早已消失,滿園寂靜無聲。

雨絲綿綿飄落,在雲芷烏黑的頭發上纏了一絲又一絲。

宋頌隔着蒙蒙雨霧看雲士忠:“父親得到了什麽消息?可是說我糾纏小侯爺徹夜不歸?”

雲士忠面部肌肉緊繃着,沉沉看她。

宋頌将手裏的柳葉扔掉,垂下眼睑,輕笑了下。

半晌,擡起頭來,高昂着頭,一截白嫩的頸子俏生生露在纏綿雨霧中,倔強地挺着。

雲士忠:“帶走。”

管家皺着一張苦瓜臉,讓侍衛上前。

就在他們即将綁住宋頌時,宋頌一鞭子甩開:“你們是什麽東西?本小姐自己走。”

侍衛看了看淩麗華的方向,有些猶豫。

宋頌沒管身後,徑直向刑堂走去。

原主上一次進這裏,不過九歲。

雲士忠令人将雲芷摁在刑凳上,不顧她苦苦哀求、嘶聲哭喊,讓人活活打了三十杖。

原主差點沒熬過那個冬天。

刑堂陰森森,仿佛彌漫着一股血腥氣。

她“哐”地一聲踢開大門,裏邊好像有張血盆大口要将人吞沒。

宋頌脊背挺直,站在光和影之間,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雲士忠看着她倔強的樣子有些恍惚,但是想到她越來越無法無天,硬下心腸,讓人行刑:“給我打,打到她認錯為止!”

“父親,九門提督來過了嗎?”她的聲音飄在雨霧中,好似要散了。

雲士忠皺眉:“你徹夜未歸已成事實,休要再狡辯!不知廉恥、不友姐妹!若是放任你如此下去,将來必要闖下大禍,今日定要你長長記性,以後踏踏實實待在府裏直到出嫁為止!”

宋頌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淩麗華:“看來只有夫人知道了?”

淩麗華居高臨下看了她一眼:“來過又如何?”

宋頌淡淡看着雲士忠一家四口站在一起,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一字一句道:“小侯爺生辰宴那日,我于城門外遭刺客截殺,所帶仆從侍衛無一人生還,九門提督沒有通知國公府?”

雲士忠臉色一變:“什麽?”他驚疑不定地看着雲芷,又看了看淩麗華。

雲如玥紅紅的杏核眼瞪大,呆住了。

雲如琰輕蹙眉頭,垂眼沉思着什麽。

宋頌笑了笑:“昨晚,我在飛鶴樓遇刺,身中劇毒,承蒙燕王世子帶回去尋名醫療毒,方才撿回一條命,國公爺可知?”

這回不但是雲士忠,就連淩麗華臉色都變了一變。

随即,她冷笑:“老爺明令禁足,你不尊長輩私自出府,此為不孝不義;沾惹災禍,又與男子糾纏不清,甚至徹夜不歸,此為不貞不齒,你自作自受,與旁人何幹?”

宋頌看了她一眼,眼裏情緒未明,繼續道:“今日,我沒有将自己喜歡的首飾讓給雲如玥,國公爺已經收到消息了?”

雲如玥咬了咬唇,喏喏道:“姐姐,抱歉,我不知道你受傷了……我只是聽別人看見你夜晚外出,擔心你——”

宋頌清冷的眼睛直視她:“所以你當着外面所有人的面嚷嚷我昨晚徹夜不歸,鬧得滿城沸沸揚揚?如果我猜得沒錯,是沸沸揚揚?”說着笑了一聲,“不然父親也不會這麽大氣。”

雲如玥眼睛裏淚水打轉:“姐姐,我錯了,我沒想要讓大家都知道,都是我的錯……”

淩麗華打斷她:“行了!收起你的眼淚,別為不相幹的人哭!”

雲如琰如看垃圾一樣看着雲芷:“千錯萬錯你就不該私自出府。二姐何錯之有,若不是你不知檢點,豈會有這麽多腌臜事。”

雨淅淅瀝瀝下了起來,侍衛逐漸向宋頌逼近。

宋頌看着雲士忠:“父親,小侯爺生辰宴我遇刺您不知,我險些被人推入湖中您不知,昨日我受傷中毒您也不知,雲如玥買個首飾而已您就知道了?”

雲士忠張了張嘴,嗓子被堵住一般發不出聲音。

沒等雲士忠回答,宋頌繼續道:“刑堂,父親可記得我上次幾歲進來?”

她自問自答:“九歲,我印象深刻。所有人說我推了雲如玥。我最後承認了嗎?沒有吧?那我現在想問問咱們善良的二小姐,你到底是如何落下閣樓的?當年你昏迷未醒,所有人把錯歸在我身上,事後沒有人問過你,我現在問問,你是如何落下去的!”

最後一句話重若千鈞,驚雷一般狠狠砸在雲如玥心頭。

雲如玥臉色煞白,花瓣一樣的嘴唇顫抖着。整個人可憐極了,像一只被雨淋透的無辜羔羊,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雲芷,瑟瑟發抖地往淩麗華身後退:“我,對不起,我不知道……”

雲如琰眼裏愈發憎惡,擋在了雲如玥身前:“不是你推的,玥玥如何會墜樓?”

宋頌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刑堂內,讓人心底發涼。

雲士忠心莫名發緊,他伸出手,愣了一下才發覺,他從來沒有抱過這個女兒。

“你為何如此記仇?就算你沒有推,你作為姐姐在她旁邊,難道沒有疏忽之責嗎?你為何不能像你妹妹一樣大度一點?”對這個女兒,他又痛又恨,可是又不能眼見她自我毀滅。

宋頌抹了把笑出來的眼淚,一鞭子将行刑的侍衛逼退:“你看,我只是讓你們二小姐今日受了一點小小的委屈,你們便大張旗鼓要替她讨伐;我憑什麽平白無故要受人冤枉?她為何不能解釋清楚是自己貪玩墜樓?”

“轟隆”一聲,大雨傾盆而下。

雲如玥滿目驚惶:“姐姐,我——”

宋頌将鞭子在手裏輕輕拍打着,“啪”“啪”“啪”的聲音規律而富有節奏,擂鼓般敲在人心裏。

淩麗華嗤笑:“這記仇又陰狠的性子還真是像極了那個惡毒的女人。你說沒推便沒有麽?事情過去那麽多年,玥玥當時才多大,你以為任憑你嘴巴一張,想誣賴她便誣賴?”

宋頌眸光倏地銳利,直直看着淩麗華,看得她不知為何有些毛骨悚然,仿佛被看透了似的,她眸光輕閃,随即冷哼,一個黃毛丫頭而已,從小就沒腦子的東西,量她也翻不出自己的掌心。

只是,當她心裏升起這個念頭,報時的梆子剛剛敲響,正當下人靜若寒蟬在刑堂點燈時,一道磅礴的雷聲震顫大地,裹挾着水汽的涼風呼嘯而來,将刑堂門板吹得七零八落,天一下子暗了下來。

“吱呀”。

輕輕一聲。

卻一下子打破了刑堂的沉悶。

所有人向院門看去。

只見一人披着大氅,玉冠白袍,挺直如松,抿着唇站在門檐下。

一雙籠着霧氣的眼睛看過來,淡得沒有絲毫情緒,燈火輝映中,那張臉好像佛堂裏苦度衆生的佛。

蒼白的嘴唇給更加蒼白的臉襯着,竟有些紅豔了。

“雲二小姐是自己掉下去的,本世子可以作證。”他的聲音在雨中聽來有些啞,聲調無波無瀾。

宋頌卻覺得這聲音好聽極了。

作者有話說:明晚還是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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