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19章

大順建國百餘年,延續至今十數朝。

當今聖上出身卑微,從小受一衆兄弟姐妹淩虐,後來宮廷政變,先皇中道崩殂,皇室傾軋,皇位之争持續三年,大順元氣大傷,永昌侯與榮國公挽狂瀾于既倒,扶持當今登基,結束了紛争局面。

百姓終于迎來安定。

然而,這位新君自登上皇位第二年性情大變。

屠戮兄妹,殘殺朝臣。

一時間,皇室凋零,唯餘一個毫不起眼沒有封號的公主——容映。

前朝外戚殺的殺,徙的徙,京城世家格局亦是煥然一新。

永昌侯府與榮國公府成了沅州城不可撼動的大世家。

永昌侯府掌天下十萬兵馬,榮國公府總攬朝堂,自當今沉迷求仙問道,不理朝政之後,朝事更是擔在榮國公肩頭。

原書裏,這位皇帝最大的作用就是催動男主心中對反派的仇恨,讓男主與反派之間橫亘着殺父之仇,非死不能休。

誰讓昏君雖然是個混蛋,但是對男主來說,卻是最慈祥的父親呢。

任誰看見親身父親慘死仇人劍下,都不可能無動于衷。

宋頌站在容離身後,垂首站在含元殿前漢白玉階上等待傳召。

“宣燕王世子、榮國公府雲芷觐見——”

聲音一聲一聲傳将過來,仿佛穿透時間長河,“轟”然在宋頌耳邊炸響。

恍惚中,有股力量拉着自己,她腦中空白,待到醒過神來,人已經在大殿外。

而大殿中央,兩個雞皮鶴發,顫顫巍巍的老臣聲淚俱下,額頭“砰”“砰”“砰”磕在大理石地板上:“陛下三思啊!蜀中大旱,百姓顆粒無收,遍地餓殍,疫疾流行,此時加征,豈不逼民造反?我大順危矣!”

“來人,拖出去!”

兩個老臣一圈圈皺紋的臉上鮮血、淚水交織,滄桑的眼裏滿是絕望,顫巍巍的聲音不甘心地喊着“大順危矣”被人拖了出去。

“兩個混賬!不知死活的東西!朕建個道觀也來指手畫腳,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皇位上一身明黃、臉色虛浮的帝王氣急,走來走去,末了,猶不解恨地指着門外:

“将兩個老不死拉下去砍了!”

太監總管小心應了聲:“是。”

說完,朝門外揮了揮手,兩個老臣的嘴被堵上,拖走了。

宋頌看了眼容離。

他渾身氣息淡漠,眼睑垂着,側臉瘦削,挺直的脊背如同雪地裏的松柏,冷漠傲然,無動于衷。

“陛下,燕王世子和雲大小姐觐見。”

“宣。”

“世子,雲大小姐,請吧。”太監總管尖細的嗓音道。

容離抿唇,踏進大殿。

宋頌跟上。

時間仿佛被按了暫停,空氣中流動着沉默的氣息,久久無人說話。

帝王掃視的目光凝在容離身上。

宋頌皺眉。

“這便是嘉禾的女兒?”半晌,順帝道。

宋頌半垂眼睑:“雲芷參見陛下。”

“上前讓朕看看!”

宋頌目光看着地毯,屈膝上前。

“嘉禾的女兒,嘉禾死了這麽多年了……女兒都這般大了。”

宋頌不敢掉以輕心。

這聲音陰翳殘忍,喘氣聲大得令人難受。

“朕還是第一次見你,說來,你該叫朕一聲舅舅。”昏君突然道。

宋頌心頭一跳:“雲芷惶恐,不敢僭越。”

“惶恐什麽?叫舅舅。”漫不經心,不容置疑。

宋頌頭皮發麻,張了張口:“舅——舅?”

昏君端詳着她的臉,仿佛要從這張臉上看出什麽似的,半天,有些失望地嘆息:“跟朕長得不像。”

宋頌:“……”卧槽!

待到他們進殿好些時間,昏君雲裏霧裏陰晴不定地跟宋頌說了幾句話,宋頌心裏察覺不對勁,趁昏君走動間眼角瞥了眼容離的方向,這才發現容離一直挺直脊背跪在地上,昏君還沒有讓他起身。

宋頌眼皮直跳,硬着頭皮:“舅——舅,不知召見雲芷跟世子可是有要事?”

皇帝目光陰翳地看着她,驀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在那張枯槁虛浮的臉上浮現出來,令人毛骨悚然。

宋頌雞皮疙瘩滿身,簡直要抓狂了。卧槽,這皇帝是個變态啊!

順帝這才将視線轉向容離,臉上笑容詭異:“這就是世子?”嘆息了聲,“朕也許多年不曾見過了。”

容離聲音清冷,半垂眼睑:“容離見過陛下。”

“起吧。”

“謝陛下。”

“燕王爺一人在京城難免孤單,世子外出十多年,既已及冠,也該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你對這樁婚事可還滿意?”

大殿裏靜悄悄的,龍涎香氣馥郁鼻尖,熏得人喘不過氣來,宋頌額頭滲出汗水。

容離淡淡道:“陛下賜婚,臣受寵若驚。”

“哦?世子可是不計較雲芷心有所屬、名聲敗壞?”

宋頌心裏卧槽,我特麽!

容離兩只手垂落,寬大袖袍遮住了手指,冷冷清清站在殿中,薄唇微張:“雲小姐很好。”

“哈哈哈哈哈哈!不錯!”順帝大笑出聲,笑得喘不上氣來,太監總管忙上前幫忙,待到順帝吃了一塊藥丸,呼吸平穩下來,臉上異常的潮紅漸漸退去,眼睛裏閃出興奮,道:“來人。”

“将燕王爺宣來。”

宋頌心裏一緊。她對剛才那塊朱紅色藥丸心有餘悸。這狗皇帝一看就是身體長期虧空,吊着一口氣,還敢亂吃“仙丸”,指不定兩腿一蹬就嗝屁了。

容離淡淡注視着香爐。

沒一會兒,只聽一道瘋瘋癫癫的聲音連帶着鳥的聲音傳來。

“見過陛下!見過陛下!”

原來是一只綠嘴鹦鹉,學人竟惟妙惟肖。

宋頌悄悄看了眼這位燕王爺。

頭發淩亂,滿臉髒污,衣服滿是污漬,身上甚至有馊味傳來。

這副樣子,一看就是很多天沒人管。

殿裏宮人紛紛屏息。

劉總管弓着腰,谄媚道:“啓禀陛下,燕王爺近些日子一直在宮裏替陛下訓鳥,這只鹦鹉已經會說話了。”

燕王爺瘋瘋癫癫笑嘻嘻道:“會說話啦,會說話啦!見過陛下!見過陛下!”

一時間一人一鳥你一句我一句,殿裏都是他們的聲音。

宋頌掀起眼皮看了皇帝一眼,這一看,心差點停跳。

皇帝正在用一種探究性的眼神死死盯着燕王爺,臉上肌肉抽搐着,眼裏閃過嗜血的興奮。

“宴之。”他語調詭異道。

燕王爺兀自跟鹦鹉玩着。

皇帝喘息聲加粗,臉色漲紅,眼睛死死盯着燕王爺:“宴之,你還記得兒子嗎?”

燕王爺那雙空白茫然的眸子看了眼不停說話的皇帝,笑嘻嘻對鹦鹉道:“兒子,兒子。”

鹦鹉重複:“兒子,兒子。”

皇帝大笑出聲,笑到岔氣也不停止,手指哆哆嗦嗦指着燕王爺,眼裏閃過惡意,興奮極了。

“父皇!”身着蟒袍的少年面目焦急闖進大殿沖到龍座前,撫着皇帝胸口一邊替他順氣一邊沖奴才大罵:“你們怎麽照顧我父皇的!怎地咳得這麽重!快去宣太醫!”

劉總管忙道:“是,是,這就宣!”

宋頌悄悄站到容離身邊,握了握他的袖子。

容離抿了下唇。

太子唇紅齒白,臉上猶帶着嬰兒肥,大眼睛水汪汪的,罵人的時候也不兇。

他一來,殿裏氣氛立刻變了。

皇帝眼神軟化,慈愛地看着太子:“戈兒怎麽來了?父皇無事,不必擔心。”

跟着太子的下人們臉色慘白,癱軟在地,面無人色。

太監總管趁着太子不注意,一揮手就讓人将這些人處理了。

容戈抱着皇帝還在撒嬌:“父皇,你一定要好好的,兒臣好擔心父皇啊。”

皇帝眼神陰翳地看了眼他們三個,轉頭跟太子說話又是溫柔似水了。

宋頌:“……”這特麽也行?

劉總管皮笑肉不笑地悄聲道:“世子和雲小姐且告退吧。”

宋頌看了眼燕王爺。

劉總管察覺她的視線,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燕王爺自有去處。”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侍衛捂着燕王爺的嘴将他和那只鹦鹉帶離大殿。

直到他們走出大殿,殿裏父子溫馨的對話仍在繼續。

宋頌跟在容離身邊,幾次張口:“我小時候見過燕王爺,可威武了,騎着高頭大馬,打了勝仗,世子小時候也很厲害。”

容離眸光淡漠:“過去之事而已。”

宋頌長吸了口氣道:“你看我娘生我的時候沒了,我爹和淩麗華痛恨我娘,從小不待見我,我小時候連映月閣都出不去呢,你比我好多了。”

容離看了她一眼。

宋頌:“這是什麽眼神?”怎麽感覺特麽的在看制杖???

“世子,我這麽慘,你不安慰我一下麽?”

“喂,你還欠我一個條件!”

容離聽着背後咋咋呼呼的聲音,嘴角抿了一下。

宋頌一路叽叽喳喳纏着容離,小嘴叭叭叭從各個世家小姐的底子說到世家公子哪些喜歡逛青樓,活靈活現好像她親眼見到一般,直把容離說得眉頭越皺越緊。

就在他們到達城門時,一道聲音傳來:

“你們給本太子站住!”

宋頌嘴巴一停,耳朵動了動,轉身。

一身明黃色太子蟒袍的男主氣勢洶洶朝他們沖過來。

真氣勢洶洶。

容戈十二歲,臉上尚未褪去嬰兒肥,眼睛大,水汪汪的,皮膚白嫩,個子不高。

哪怕他自以為做出了最令人害怕的表情,在宋頌看來,也不過一只白嫩嫩的包子。

她停下腳步:“太子有何吩咐?”

容戈步攆沖到他們面前,頤指氣使,居高臨下:“你們竟敢氣病孤父皇,孤要懲治你們!”

宋頌挑眉:“太子殿下打算如何懲治我們?”

容戈冷哼一聲:“孤要罰你們——帶我出宮!”

宋頌撲哧一笑:“沒有皇上口令,私自教唆殿下出宮乃是死罪,恕臣女不敢。”

“你——”

容戈氣急,從步攆上下來,站在宋頌面前,發現自己比她矮很多,白嫩的臉漲紅,跳了跳腳:“我不管,你今日若是不能帶我出宮,我便打你板子!”

容離道:“君有所令,臣不得不受。”

容戈:“孤說真的!”他急了,看看宋頌,見她眼睛裏了然地看着自己,又看看容離,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頓覺下不來臺。

他讪讪:“你們以後不許再惹父皇生氣,否則孤繞不了你們!”說完大概覺得丢了面子,爬到步攆上,沖他們冷哼一聲:“下次再見到孤可沒這麽容易逃脫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待到出了宮門,坐上馬車,宋頌還笑個不停。

她沒想到這個男主是這樣的屬性。

書裏為了讓他盡快成長,前期也太傻白甜了點。

容離:“何事如此好笑?”

“太子怎地如此……額單純?”

馬車裏一路無言,不論宋頌說什麽,都沒有換來容離一句回應。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招惹他了?

直到被趕下馬車,她站在喧嚣的大街上,摸着腦袋跟系統抱怨:“反派今天有點反常。”

系統叮地一聲:“皇宮地圖已保存完畢。”

宋頌:不算白進宮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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