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自愛
自愛
於豐蔚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再過三十分鐘家教就會來,可他無心學習。
他将會被送給谷氏董事長,一個連長相是什麽樣都還不知道的男人。
他知道,為了不讓邢也受傷,一切都值得。
可他也知道,一個人如果不自愛,或是被迫不自愛,一切都将變得一文不值。
或許秦舒卷說的對,鄒妄有本事讓自己自願結束生命,現在就挺想的,死了一了百了。
想到這,於豐蔚自嘲一笑,前幾天還信誓旦旦說不會死,自己可真是個善變的人。
其實自己死了真的無關痛癢,可如果一語成谶,邢也還能好好活着嗎?
舟回以分明是,靠不住的。
因為他也不過是身份卑賤的下幕人。
郁悶地拿起工作桌上的手機,發現屏幕頂部出現一個陌生的小标識,點擊,蹦出一列小字:
「歡迎進入上幕Aco系統!」
手機振動了一下,是鮮麒淵通過“Light”私人聊天室發來消息:「你已經可以檢索全平臺信息。」
於豐蔚知道鮮麒淵取消了他的信息攫取權限。
在此之前,他的手機可浏覽的內容就和只能看《動物世界》一樣匮乏。
於豐蔚看着App标識“Light”,總覺得黴運會輪流轉。上次和鮮麒淵通過“Light”溝通不久後自己就被叫去瑞虎酒吧,而這次則被送到谷氏董事長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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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個破玩意的出現預示兇兆?
輕嗤一聲後沉下臉。
他一直都知道鮮麒淵窺探他的網絡隐私,說白了,現在鮮麒淵不能參透的,只有他的思想。
於豐蔚已經不在乎這些,本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差不多也習慣了。
所以撥通了邢也的電話。
嘟——
嘟————
嘟——————
於豐蔚的心吊起來。
雖然在下幕時和邢也擡頭不見低頭見,幾乎用不上通話,但只要撥打了,邢也是一定會當即接下的。
怎麽回事?
這就是鮮麒淵的威脅?
磨着後牙槽保持鎮定又撥過去。
嘟——
嘟————
“喂……”電話那頭邢也微急促的一音。
懸着的心落下。
“豐蔚?”
於豐蔚胸膛起伏緩下:“嗯,在。你剛去哪了?”
那邊靜默了幾秒後,“出門送東西給舟回以,手機忘拿了。”
於豐蔚卻聽出了異樣。
邢也的脆弱是通過微弱的氣息體現的,除此之外隐藏得毫無破綻。
可他捕捉到了,琥珀色瞳孔凝着冰:“是他回來了。”
肯定句。
“……是。”
他知道自己瞞不了於豐蔚。
於豐蔚謹遵醫囑活動活動,下床走出隔間,他想去庭院走走,這裏太悶了。
進電梯,低聲問:“上藥了嗎?”
“豐蔚,這次他沒做什麽。”
電梯打開,於豐蔚進入庭院,仙境般。
粗壯的醉光紫樹伸展闊大,予人一種安定。
可這裏越怡人,於豐蔚就越不安,甚至憤怒。
他聽出來了,邢也的聲音很虛弱,不知道那畜牲又對他做了什麽。
而且,那畜牲只在夜裏出現。
又是一整晚嗎?
“邢也……”
該說點什麽?
這一年來,他不是第一次知道邢也的處境,可沒有哪一次成功開口安慰過。
他知道無論自己說哪一句話,落到邢也身上都會失色失真。
告訴他,一切都會過去嗎?
自欺自人而已,除非邢也離開下幕。
可是邢也脫不了身,或者說,他狠不下心離開;又或者說,他的身上還系着另一條命,他不能以命抵命。
告訴他,我幫你殺了他?
自我感動而已,那會讓邢也不再是邢也。
他也曾拿起過屠刀,甚至差一點就可以結束一切。但最後一刻他笑了,眼淚卻流下來。
他說:“好日子還在前面等我。”
為了那一切幸福,必須先絕望。
邢也開口,阻了於豐蔚梗在喉間的話:“豐蔚,我還好。其實習慣了也沒什麽大不了。”
他從沒這麽說過。
但他就是這麽自我說服,好挺過那些殘酷。
“還有……豐蔚,你保護好自己,不要因為我或者別人而傷害自己,那樣毫無意義。”
於豐蔚想堅定地說,“沒有那樣的事,上幕沒人那麽逼迫我”,可這次他難以違心。
因為這次死定了,也回不了頭。
邢也又微喘着,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沒有任何意義。自愛,才是最好的……”
眼淚從於豐蔚的眼角滑落:“……嗯,我會。”
還沒再開口,電話那頭傳來遠及近的吼聲。
“邢也!!”是舟回以的急促音。
於豐蔚驀地一抖,邢也騙他。
他剛才根本沒出去給舟回以送東西,他不過是痛極了先緩緩,然後好在電話裏表現得自然,不讓自己擔心。
電話那頭舟回以的聲音極近。
“我帶你去醫院,別睡……”
“邢也?邢也?!”
然後是電話滑落的哐當聲,再之後被拿起。
於豐蔚慌得呼吸都快停止,他只見過邢也受傷幾次,但遠沒有暈倒那麽嚴重。
為什麽現在卻……
舟回以的怒吼震着耳膜:“於豐蔚!你特麽能別打電話回來了嗎!我早就警告過你,你保護不了他就不要總是在他面前虛情假意讓他憐惜你!每次他都為了你忍……邢也……”
那聲“邢也”輕柔得怕碰碎了人。
電話傳來邢也羸弱的音,“回以……我們都沒錯,豐蔚更是……”
舟回以慌亂:“邢也?!別睡……”
於豐蔚愣愣看着腳尖開始萎焉的小花,腦裏回蕩着舟回以那句“每次他都為了你忍”,忍什麽?
還有他也憤怒:“舟回以,你說會對邢也寸步不離,你特麽做到了嗎?”
其實他沒有資格指責舟回以,因為舟回以自始至終待邢也,比他好千百倍,可是,他應該做到讓邢也萬無一失才對。
哪怕他和邢也什麽關系都沒有。
但於豐蔚知道,舟回以對邢也的關心太過了,分明友達以上。
電話窸窸窣窣了一會兒。
舟回以冷聲,“於豐蔚,你做不到的我都會做到。我會燒了那些東西,我會讓那個畜牲付出同等代價,我會保護他。”
“你最好說到做到,做不到也給我做到。”
舟回以:“所以,你別再出現。”
“那就拿出讓我不要再出現的本事。”
舟回以氣息很重,於豐蔚知道他再一次被自己惹毛了,他不可能把邢也全權交給舟回以。
至少現在不行,邢也受傷的事實證明不行。
電話被挂斷,來了一陣風,卷走草叢的落英,卷走昔日邢也愛笑的臉,卷走過往一年。
於豐蔚還拿着手機貼在耳邊,他維持着這個狀态,好想親眼看到邢也笑着對他說:
「自愛,才是最好的。」
這樣,他就可以更加義無反顧一些。
鮮麒淵站在書房窗口看他的背影,幽深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看着,好像這樣他就能再決絕一些。
他的手裏還握着電話,剛才遠在法國的白衍來了電話。他說谷氏集團創收的拔高,靠的就是和鹽白簽訂的那批新藥,在醫學界也打出了名聲。
他說對不起,近水沒有完全救遠火,反倒燒了鮮式集團。
白衍還說:“這次的臨床實驗我覺得很不對勁,但是我和馬艾爾還沒能發現問題出在哪?所以鮮麒淵,你能堅持到我們成功嗎?”
鮮麒淵回他:“我竭盡全力。”
鮮麒淵知道,在國際中心的臨床實驗和鮮式集團之間,無論是白衍還是馬艾爾,他們都只能選擇臨床實驗,因為那關乎成千上萬人的命。
所以這次,他只能孤身帶着鮮式集團逆風翻盤。
而籌碼是——
於豐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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