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餓了

第14章 餓了

在虞安滿懷期待的目光下，傅雲殊喝下了這杯水，溫熱的水順着他的喉嚨湧入，暖意漸漸蔓延到四肢，仿佛連被冰裹着的內髒都緩慢融化。

傅雲殊将水杯放在一旁，“謝謝……”

“沒事的。”虞安搖搖頭，送完水之後他再次坐回小板凳上，望着叽叽喳喳的研究員們，手托着臉，等待着溫珣下班帶他回家。

傅雲殊一時也沒有離開，坐在病床上注視虞安，虞安自然能感覺到傅雲殊的視線，但他不敢轉頭和他對視，他不擅長和人聊天說話。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換個衣服嗎？”傅雲殊試探着開口，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虞安，“我不想一個人去。”

傅雲殊比虞安大六歲，今年也才九歲，經受精神力□□的折磨後臉色慘白，低垂着眼簾更顯得可憐。

虞安不太好意思拒絕，“好吧，我陪你。”

既然答應了人家，就要馬上行動起來，虞安很快走到傅雲殊的病床前，等着對方起來，陪他一起去換衣服。

傅雲殊的體溫恢複正常，身上也有了力氣，只是身體依然僵硬，只好緩慢地從病床上挪下來。

虞安生怕他摔倒，着急地伸出手想要攙扶他，可他太矮了，身高只到傅雲殊的腰部，傅雲殊看出他的意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接力站了起來。

“你慢慢走，摔倒會很疼的。”虞安皺着小臉囑咐，像個操心的小大人一樣，“你的房間在哪裏啊？如果太遠可以讓叔叔幫你拿一下衣服，我們不去。”

他是個小孩子，傅雲殊只是個比他大幾歲的小孩子，還是個病人，在虞安的認知中，病人應該得到照顧，可以适當地求助大人。

傅雲殊垂眸虞安，從他這個視角可以見到小孩帶着少許嬰兒肥的臉蛋，卷翹的長睫毛還有那雙晶瑩剔透的湖藍色眼眸。

“不用，我的房間就在隔壁。”

等到溫珣回答完研究員們的問題之後，轉身看見這兩個小家夥互相攙扶着離開的背景，驚訝了片刻，“安安什麽時候和小傅關系變得這麽好？”

容時黎旁觀了全程，面上帶着笑容，打趣道：“你家這小孩還挺會照顧人的，比你小時候有人性多了。”

溫珣傲嬌地“哼”了一聲，帶着威脅性地瞥了眼容時黎，容時黎忍俊不禁，失笑地改口，“好，不說你了，那孩子要跟着小傅去房間了，你不去把孩子攔住？”

傅雲殊隔壁是什麽東西二人心知肚明。

溫珣不甚在意，“沒事，只是個A級異種，對我家孩子造成不了任何感染。”

虞安的平均精神阈值在A級以上，并且忽高忽低的，最高能得到S+，一般的異種對虞安沒有威脅。

但只是正常小孩會有這麽高的精神阈值嗎？溫珣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哪怕是被譽為少年天才的淩星澄，在三歲時精神阈值只能達到B+的水平。

虞安身上一定有異樣，一個離譜但切合實際的猜測在溫珣的腦海中緩慢成型。

容時黎被虞安的精神阈值吓了一跳，環顧四周，壓低聲音，“才三歲就有那麽高的精神阈值，你們撿到寶了啊！”

溫珣一眼看出他的意圖，淡淡說道：這孩子以後參不參與CAF計劃由他自己決定，他可以選擇普通人的生活，也可以選擇繼續和異種打交道。”

溫珣擡眸看向容時黎，“等會兒你幫我給小孩做個檢查，不要在基地系統裏留下痕跡……”

容時黎是溫珣信得過的人，為了避免麻煩，虞安身上的異常越少人知道越好，容時黎是醫生，他實驗室裏的都是最先進的醫療設備，能比外面醫院給出更多的信息。

容時黎知道溫珣自然有他的用意，沒有多加詢問，爽快地點頭答應。

另一邊，虞安跟着傅雲殊行走在長廊中，與各種研究員擦身而過，長廊兩邊都是一個個小房間，裏面關着人，也關着各種各樣的異種。

拿着紙和筆的研究員站在玻璃牆外，記下一連串的東西，也有提着小桶的研究員給這些異種喂食。

這些都是剛才跟着溫珣時沒有看見的。

虞安明明怕得要死，還是忍不住将目光放在這些異種身上，下一秒，他咽了咽口水，摸摸小肚子，好餓啊……

距離虞安最近的異種是一頭長着獠牙、皮毛火紅的野豬，它哼哧哼哧地吃着桶裏的生肉，突然一種被天敵盯上的危險感襲來，令它毛骨悚然。

野豬異種全身的毛唰的一下豎起，擡頭和虞安對上視線。

虞安被它恐怖的外形吓了一跳，害怕地往後退了退，傅雲殊餘光瞥見這幕，下意識伸手将小孩護到身後，“沒事，別害怕，它跑不出來的。”

索蘭德站在虞安肩膀上，如同看死物一樣看着野豬，竟然敢吓着他家崽崽，真該死，回頭就吃了它。

烏撒托斯強大的氣息只是流露出一縷都能把普通異種吓得精神異常。

野豬先後被兩個烏撒托斯盯上，哪怕第一個只是個幼崽，經受到的精神攻擊仍然讓它精神恍惚，無意識地用腦袋撞擊牆壁，沒過一會兒頭部變得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虞安的這陣饑餓來得奇怪，他也不知他是怎麽了，明明這只小豬豬那麽醜，他這麽會想着要吃它呢？

虞安郁悶地看了野豬一眼，擡頭被它這撞牆的奇怪舉動吓着了。

小孩怯怯地伸手揪住傅雲殊的衣角，往他背後躲，聲音發抖，“我可以牽你的衣服嗎？我有些怕。”

傅雲殊眸光幽深地盯着他，片刻後，沉默地點點頭，心中暗想，小孩膽子就是小，吓着了就要黏着一個人。

瞧着虞安緊緊跟在自己身後，全身心依賴着自己，傅雲殊心頭湧起隐秘的保護欲，故意放慢腳步，遷就虞安的小步子。

守在監控前的研究員注意到野豬的異常，調遣附近的工作人員前去查看原因，工作人員與虞安擦身而過，絲毫不覺得是這個小孩的問題。

傅雲殊的房間比一般的房間要大一半，只擺放着簡單的家具，他去洗手間換衣服，虞安在外面等着他。

虞安觀察着這間簡單的房間，這間房和隔壁異種的房間只用一層鋼化玻璃隔離開，在一堆雪中，虞安看見淹沒在雪中的異種。

那是一條有着少年外貌的半人半蛇，全身雪白，連頭發和眼睫毛都是白色的，銀白色的蛇尾和四周的雪融成一色。

小白蛇緊閉雙目，用蛇尾巴裹住自己，像在冬眠，他尾巴上密布的鱗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宛若絕美的工藝品，但他的手臂上有一道刺目的劃傷，平白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虞安第一次見到這麽好看的異種，一時間看直了眼。

索蘭德将虞安盯着異種看的舉動理解為餓了，【崽崽，你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找吃的好不好？】

這一路走來，索蘭德大為驚喜。

食物，到處都是食物，還是被關在房間裏的食物，就像是自助餐一樣，直接去拿就行，索蘭德已經想好去抓哪只異種給崽崽吃。

虞安剛才确實短暫餓了一下，他的固有思維告訴他應該吃的是大米飯，而家裏阿姨做的飯是最好吃的，“不吃東西，要回家吃飯。”

“你餓了嗎？”傅雲殊換好衣服走出來，正好聽到他的碎碎念，從抽屜裏拿出巧克力丢給他，“只有這個，吃不吃？”

虞安的注意力瞬間被巧克力吸引，眼睛噌的一下亮起來，小雞啄米式點頭，“嗯呢，要吃，謝謝哥哥。”

平日裏溫珣和藺淮塵不給他吃太多糖果，巧克力也控制着量，每天最多吃一小塊，現在他手上的是未開封的一整塊，虞安簡直要高興死了。

他費勁巴拉地撕開包裝，掰下一小塊放進嘴裏，巧克力是甜味中含着些許苦澀，緩慢融化在嘴中，留下醇香的味道。

虞安吃了兩塊，擡頭見傅雲殊看着自己吃巧克力，想了想，掰下一半遞給傅雲殊，“哥哥也吃。”

傅雲殊：“我不吃巧克力，你自己留着。”

虞安遺憾地“啊”了一聲，猶猶豫豫地看着傅雲殊，還是不想吃獨食，勸說道：“巧克力很好吃的，哥哥吃一口嘛。”

小孩撒嬌的時候更加讓人無法拒絕。

傅雲殊從虞安白嫩的小手上接過巧克力，丢進嘴裏，面無表情地嚼碎咽下，“嗯，很好吃。”

虞安甜甜地笑了笑，他就知道沒有人可以抵抗巧克力的魅力，分給了傅雲殊一半，他心無旁骛地吃着另一半。

而傅雲殊一直在注視着虞安，他兄弟姐妹很多，但每一個都盼着他死，傅雲殊也巴不得他們早點死絕了。

原以為弟弟妹妹都是這樣不讨喜的存在，但虞安的出現打破了這個認知。

傅雲殊必須承認，虞安這樣無害柔軟、也會依賴他的弟弟是他喜歡的，他想要虞安當他的弟弟。

但很快，傅雲殊的眸光黯淡下來，虞安的爸爸是溫珣叔叔，他過得那麽幸福，又怎麽會來他那個令人作嘔的家呢？

傅雲殊腦子裏思緒萬千，盤算着如何讓虞安當他的弟弟，而虞安專心致志地享受巧克力的美味，房間中寂靜無聲，卻又顯得和諧美好。

溫珣駐足在門外，注視着兩個孩子相處的場面，莫名覺得讓這兩個孩子交個朋友挺不錯，虞安平日裏沒什麽同齡人玩，傅雲殊對外封閉，也是獨來獨往。

這兩個小孩竟然能相處融洽，是溫珣萬萬沒想到的，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他敲了敲門，“小傅，安安，我可以進來嗎？”

虞安站起來，激動道：“是爸爸來啦！”

傅雲殊拉開門，禮貌地點頭，“溫珣叔叔。”

溫珣摸摸他的腦袋，“身體怎麽樣？”

“好多了。”

“那就好，下次別這樣了。”

傅雲殊身體一僵，知道溫珣已經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對上溫珣那雙含着關切的眼眸，愧疚感湧上來，他低下頭，“對不起。”

虞安走到了溫珣身邊，牽着他的手，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哥哥為什麽要和爸爸道歉呢？”

溫珣看了傅雲殊一眼，摸摸小虞安的腦袋，告訴他，“因為哥哥做錯了事，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虞安不知道傅雲殊做錯了什麽事，但既然爸爸這樣說了，那便是哥哥做錯了，抛開一切可能，爸爸肯定是對的。

眼見溫珣要帶着虞安離開，傅雲殊垂下眼簾，假裝随口一問，“你明天還會帶他過來嗎？”

傅雲殊看向虞安的眼中含着明顯希冀，要是明天也可以見到他就好了，虞安對上他的目光，想到他給的那塊甜甜的巧克力，也對着傅雲殊甜絲絲地笑了笑。

這個小孩怎麽這麽愛笑……傅雲殊看上去面不改色，波瀾不驚，但耳垂肉眼可見地一點點變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