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手工糖

手工糖

“你到底是誰？”她再度追問，可神色不安，又帶着幾分執着，仿佛害怕，卻又不肯放棄。

時歡一直親近人，就是因為喜歡他們這點，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執着，可以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去死。

她嘆口氣，道：“以前的時歡，什麽樣的？”她失憶了，知道那是自己的過去。可事實上，她又覺得那不是一個人，她這種大魔的直覺是不能作假的。

時希期待的神色暗淡下來整個人帶上了幾分無措，回憶起過去，又覺得有幾分難受，“她，她是個，很美好的姑娘。”

“第一次見面，她怕我不安，從頭到尾都陪着我。我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姑娘，很心軟，又，很溫順。”

“因為她在前面，我都不敢暴露自己的過去。在她面前總是裝着。我最拿的出來的，只有唱歌，其他什麽都不會，但是她從來不會提這些。她很會誇人。”

“說真的，這姑娘如果當老師，肯定是班上學生最安靜的老師。我就記得我初中有個老師，整個人氣質都寫着安靜。那時候她被男朋友劈腿，一群學生跑去套她前男友麻袋。她也是這種的，如果有人敢欺負她，肯定會有很多人保護她。”

“她就适合，被人保護着。”

說到最後，她蹲了下去，這個人埋進了膝蓋，聲音悶悶的：“我對不起她，不應該回去的。”

時歡看着她無聲的啜泣，即使這樣，她仍然是保護性的姿勢。很明顯，她習慣了保護別人，三個弟妹，性格軟糯的媽媽，常年不在家的爸爸。她習慣作為守護者，就連難過也是無聲的。

“這跟你沒有關系。”時歡笑了笑，“我失憶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她。”

“說不定，我是她呢。”

說完，時歡往前走了出去，靠在了外面門上。

骷髅頭蹭過來，嘆氣道：“你不讓我們進去，這是我們的工作啊。”

“你忍心嗎？看她哭的多難過。”時歡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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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髅興奮道：“你不懂，難過才要來鬼屋。這樣誰也不知道，她是因為難過，還是因為被吓到了。”

“小朋友，你妖齡肯定不大，我們做鬼屋這麽久，比你懂多了了。腎上腺素的刺激，大概等同于大笑的時候，吓到以後只要一出去，把所有不安恐懼全部發洩掉。出去後就沒事了。這就是鬼屋的魅力！”

時歡走了以後，時希才随意的坐在地上，擡頭靠在牆上，她想了很久，時歡最後一句到底什麽意思。

人的性格是固定的，時歡的性格太真也太容易摸透。她敏感容易受傷害，同時也溫柔容易讓人感到希望。

而現在的時歡，一言一語都可以看出來，是個習慣上位者的人。

不可能是一個人的。所以親生父母沒有來，是不是也知道了？可是他們如果了解時歡，怎麽可能将她趕出去呢？

很多事情不好說，她想了很久很久。

不過，她很快就沒機會想那麽多。

骷髅頭從門外進來，之前消失的聲音盡皆響起。幽幽的藍光盯着她，頭發長到拖到了地上。鬼屋環境本來就昏暗，四處透風，與此同時，一雙冰涼的手蓋在她肩膀上。

涼嗖嗖的空氣吹的她整個人都凍住了，她僵硬的低頭，那是一雙慘白慘白還冒着冷氣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時歡看她活躍的樣子，确實比比剛才死氣沉沉的樣子好多了。

“你看，效果怎麽樣？”骷髅頭把頭放到時歡肩膀上，說話的時候還有骨頭碰撞的聲音。

“不錯，你們這還招人？我玩氣氛很厲害的。”時歡看着房間裏的水霧，嫌棄道，“這些一看就假。”

“那可不行，我們這屬于恐懼度很高的，好幾個鬼妖在這裏工作，進去之前還要測血壓，限制年齡。再加人進來，我怕下次鬼屋不讓開放，我們鬼妖也很難的。”骷髅頭連忙拒絕，他們重修後，有的不一定能回到身體，多的是人直接附身別的死物。

哦，活物不讓附身，一旦發現會被道士清除的。他這種骷髅頭是家人把他身體送去火化後特意留下的腦袋。施加了靈氣，所以只燒掉肉，裏面的骨頭零件保持完好，他對自己的形象很滿意。但不是每一只鬼妖都能得到自己身體的部位栖身的。

總之一切跟着人類科學走，他們鬼妖也一樣。有的生前是人，化形成人回家還有人等着。若是妖什麽的，基本連同族人都不認的。

早年鬼妖還是人人喊打，直到新社會後，注重妖權，兩邊都不靠的鬼妖因為帶個妖字歸入妖族。時歡也不懂他們排斥什麽，因為鬼妖修煉方式的确跟妖族差不多，只不過人家死了一次罷了。實際上她也是兩邊不靠，只是沒人知道她原型。

玩完了游樂園，時希硬是拖着他們又去了KTV。鬼哭狼嚎了唱了好久，一直到兩姐弟都醉了，四仰八叉鋪在地板上。

時歡神色複雜的把他們搬到沙發上。自己則收拾好垃圾，開門出去時她轉頭，手指妖氣轉動，鎖住了門口。只有他們清醒的時候，門才會打開。

大街上空無一人，倒是還有幾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開着。依稀的燈火讓她想起了未化形時，那時候沒有燈，她一團魔氣也找不到可以聊天的。

于是大部分化成魔雲在天上瞎轉悠，有時候還會把自己的身體變成一大片，擋住大多數陽光。這時候那些人就會以為下雨，急急忙忙的跑出來收拾。

有一段時間她對于這個欺騙的小游戲樂此不彼，時間長了，那一片地區老百姓變得格外淡定。雨不落下來就當沒雨，反正相當佛系。

于是那時候她偷偷揪了一小片魔氣放下去，書生們認真的讀書，外面會有大膽的小姑娘偷偷看，然後被看的書生滿臉通紅。

小姑娘會采花送給書生，書生就偷偷去娘親房間裏的針線繡了個小荷包。

後來他們結婚的時候，小姑娘在婚禮上被一個纨绔搶了回去。時歡那時候什麽也不懂，只知道書生哭的幾度昏厥，沖進衙門卻被關進了牢房。

再後來，就是一片血色，小姑娘殺了人。那時候的時歡召來了一大片雨，雷電硬生生劈碎了衙門。那是她第一次利用自己的能力救人。

兩個人從廢墟中逃了出去，她跟着他們兩個，看着他們帶着家人匆匆逃離了那裏。

小姑娘增加了個新愛好，喜歡自言自語。

“你喜歡吃冰糖葫蘆嗎？我買了一根。”她把冰糖葫蘆放在窗子那裏。

時歡盯了很久，然後偷偷的用魔氣卷走了。那是她第一次拿了別人房間的東西。

冰糖葫蘆很甜。

後來窗子那裏總會出現各種好吃的，時歡不知不覺呆了好多年。她沒有時間觀念，因為對她來說，時間是沒有意義的。

小姑娘已經變老了，她兒女成群，書生成了秀才，總是會背着手跟孫子外孫聊自己年輕時的英勇。而小姑娘依舊會靠在窗口，細細碎碎的說些瑣事。

“年紀大了，沒用了。”

“估計活不了多久了。”

“你還喜歡什麽？我給你做。”

“我跟你說，我手藝可好了。”

說完，她笑了，笑的依舊像年輕時候一樣漂亮。

“以後你要小心啊。”

“不要再到處偷看了。”

“凡間一點都不好，聽說精怪總喜歡在山野修煉。”

“不過你肯定不想去，因為你總是這麽跳脫。”

“還有，謝謝你了。”

小姑娘老死了，靠在窗口，依舊笑的很溫柔。

她的手搭在窗口上，掌心還放着幾顆包裝精美糖。聽她念叨了好多天，總覺得這糖貴，說它就長得好看不一定好吃。

可她還是買了，單獨買了幾顆藏起來。因為零食的原因，書生還老念叨着老伴變得愛吃甜的了。然後聽她反問書生，兩人碎碎念幾句然後又樂了。這大概是凡間所說的幸福吧。

時歡很難過，因為沒有人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窗口也不會再有好吃的了。她想起小姑娘很喜歡花，于是偷偷摘了一朵，戴在了她頭上。

那幾顆糖她一直舍不得吃，總是藏起來。直到後來，她都送給了一個小孩。

都說人開始回憶過去時，就代表她老了。

她靠在便利店的外面，透過透明玻璃，看到擺在臺上的手工糖。

裏面只有一個男孩，看起來應該不超過二十歲。他坐在收銀臺那裏看書，嘴裏還咬了根筆頭，腳半壓在收銀臺半中腰。整個人看起來悠哉極了。

“那盒糖，多少錢？”時歡敲了敲玻璃。

男孩吓了一跳，當即收回腳，卻因為動作太快，整個人迅速摔倒臺上。

“哪，哪個？”他頗感丢臉的捂住腦袋，無力道。

“就，花花綠綠那盒。”

男孩順着她的手看去，笑了，“那是老板親手做的手工糖，很貴的。”

“沒關系，多少錢？”時歡不在意道。

“不要錢，送你。”男孩把手工糖遞給她。

“你不是說老板親手做的？”時歡驚訝的看他。

男孩臉上染上幾分紅暈，有些結巴道：“我，我，我就是老板。”

時歡了然，挑眉道：“想要換我的聯系方式嗎？”

他手足無措，連忙搖頭，“不，不，不要的。我只是，想送給你。”他并不是想用這個換聯系方式，只是，只是……想送而已。

“哦，那謝謝你了，有緣再見。”時歡聽他這樣，仔細看了他一會兒。小老板別看生的嫩，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還娃娃臉！肉嘟嘟，笑起來還帶酒窩。

雖然時歡也長的嫩，但本質上她是妖族，會維持在相對年輕，實力巅峰的時候。

這樣情窦初開的男孩，時歡并不太想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