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簡辰林晚上正好有應酬,推杯換盞到九點多,才松下一口氣,酒他是沒喝,全被自己助理代勞了。
回去的路上正漫無目的地刷着手機,就看到許翊發的追尾的朋友圈,一時慌了神,等理智回籠的時候,他電話就已經打了出去了。
聽筒對面傳來的,是沙啞的呢喃音,告訴他的是,對方發燒了。
司機小劉看自家老板一臉焦灼地打了個沒頭沒尾的電話,試探着喊了句:“簡總?”
簡辰林揉了揉眉心,長途飛機加馬不停蹄地應酬,讓他此刻的身體十分疲倦:“停車,你可以下班了。”
簡辰林自己開了車,壓着限速開到了許翊樓下,順便在樓下買了退燒藥等一應物品。
到了門口,他才後知後覺,自己這次來會不會太突兀了,可又怕許翊一個人在家燒暈過去,鼓起勇氣敲起了門。
一下、兩下、三下……
到後來簡辰林已經打算去找物業的時候,門開了。
許翊正一手揉着眼睛、一手還扶着門把手,他臉頰燒的透紅,鎖骨脖頸處裸露出來的皮膚長着一片片紅疹。
許翊睡醒之後大腦開機的時間比較長,等腦子清醒了之後,已經被簡辰林按回床上了。
“你怎麽來了?”
“路過。”
“路過?”
大半夜的去哪路過,許翊看簡辰林還提着樓下藥店的袋子,揶揄道:“碰巧路過?還碰巧去藥店買了藥?”
簡辰林沒理會他,從袋子裏拿出溫度計,遞到許翊嘴邊:“含着。”
許翊有些猶豫:“這個不是夾在腋下也可以。”
“放進嘴巴裏會更準一點。”
許翊擡起眼皮掃了簡辰林一眼,乖乖地把溫度計含在了嘴裏,從枕頭下翻出了手機,果然查到了簡辰林打給他的電話記錄,原來剛剛不是做夢,而且時間才過去半個小時。
想到簡辰林聽聞自己發燒了就馬不停蹄地趕來,突然眼眶有些酸澀,又怕簡辰林看出來,急忙垂下了眼簾。
38.5度,果然是發燒了。
簡辰林看着溫度計,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坐到了床邊,伸手摸了摸許翊的額頭和臉,輕聲問:“是中午中暑了嗎,頭暈不暈,有沒有想吐?”
這是他們重逢以來,簡辰林第一次跟他溫聲細語的說話。
許翊嗓子幹澀得難受,點點頭,動作極其自然地把上半身靠向簡辰林,頭放在他的肩頭,啞着聲道:“頭好疼。”
像一只向主人撒嬌的小動物。
這一動作讓簡辰林的身體一僵,滾了一下喉嚨:“溫度太高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提起醫院,許翊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拉聳着臉道:“我不想去醫院,吃點藥就好了。”
簡辰林站了起來:“不行,跟我去醫院。”
許翊幹脆直接倒在床上,裹起了被子,翻過身體,頭也完全縮了進去,裝作鴕鳥樣。
“我不去。”
這倒是讓簡辰林有些哭笑不分,這人還是一點沒變,一生病就很難搞。
最終還是簡辰林妥協了:“那就先不去,先把藥吃了,看能不能退燒,不行就明天去醫院。”
“我吃點藥躺兩天就好了,正好明天是周末。”
許翊終于坐起來了,接過簡辰林給他的一把藥和一杯溫水,吃了下去。
簡辰林扶他躺下,就要起身,卻被許翊一把抓住衣尾:“你要走了嗎?”
簡辰林一愣,對上許翊那雙因高溫略濕漉的眼眸,繼而偏過頭極輕地吸了一口氣:“我不走,我只是想去給你拿濕毛巾擦一下,物理降溫。”
被抓的衣尾松開了,簡辰林用涼水把毛巾徹底打濕擰幹,走到床邊,躊躇了一下,他有些糾結是替許翊擦了還是讓他自己擦。
他倆現在的關系,似乎不适合……
許翊卻十分自然地把臉和脖子露出來,擺好,等着被人擦。
簡辰林再次妥協了,動作輕柔地擦了起來,他視線正專注地停在手下正在擦拭的那塊皮膚,一晃眼,就撞上許翊投來的視線,手上動作微頓,擦到脖頸處的時候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随即又皺起了眉。
一片片紅疹太過觸目驚心。
“家裏有藥膏嗎?你脖子這裏已經被曬得全是紅疹。”
“不用管它,過兩天自己就會好的。”
“你皮膚一曬就會過敏,家裏也不備着藥膏?”
簡辰林生氣了,說話的語氣自然也不是多好。
許翊自然也聽出來了,生病的人心思要敏感脆弱得多,也沒管住自己的舌頭,有些話不經大腦就出來了。
“以前那些你備的一堆藥膏全被我扔了,當然就算沒扔現在也過期不能用了。”
簡辰林面容一僵,沒有說話,只感覺兩邊太陽穴的神經開始突突直跳。
許翊拍開了他的手,掙紮着坐了起來,看來他是真得有些燒糊塗了,話脫口而出:“你不是已經走了嗎,一句話不留,電話拉黑,微信删除,還回來幹什麽,是不是覺得耍我好玩?”
以前那些事就像細微的針埋在胸口,偶爾疼一疼,也總有要拔出來的一天。
“我……”簡辰林退開兩步,喉嚨滾了又滾,才艱難開口:“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翊扶了扶額頭,激烈的情緒似乎讓他的溫度更高了:“那你是什麽意思,你告訴我,你當時為什麽不告而別?”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簡辰林,希望求得一個解釋,哪怕是再荒唐的理由,他都可以給臺階下,理所當然地和解。
可惜,這個人連哄都不願意哄他。
簡辰林站在一邊沉默不語,低垂着腦袋,反而更像一個做錯事被老師責罰的小學生。
許翊都氣笑了,捂面:“我曾經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甚至是家人。”
簡辰林走近幾步,伸手似乎想去摸許翊的頭。
卻被許翊躲開了:“你走吧。”
“你還在發燒,需要人照顧。”
“走,快走,你在這我更好不了。”他實在不想讓簡辰林在這裏看到他更多的醜态了。
被一個人拉黑不告而別就算了,八年還對他戀戀不忘那就是犯賤了。
簡辰林站在一邊,緊抿着唇,不願離去,許翊急火攻心,随手拿起身邊的枕頭扔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他身上。
許翊沒想過砸到他,一愣,又深深忍住了剛沖到口裏的話,轉而無力道:“你快走吧,求你了。”
簡辰林走了。
許翊聽到大門阖上的聲音才躺了下來,半晌,又自暴自棄地打了幾個滾,全身裹起了被子,把頭埋在枕頭下,又變回了一只鴕鳥。
簡辰林不告而別的那幾天,他是怎麽過來的,尤是歷歷在目。
打電話不通,消息也發不過去,冒雨去簡辰林家,人去樓空,第二天,他又去找了簡辰林的發小趙柯,才從趙柯嘴裏知道了簡辰林出國留學的事情。
許翊拜托了趙柯打簡辰林的電話,讓自己說兩句,他至今都不會忘記趙柯當時為難的表情和趙柯的話。
趙柯道:“辰林早就跟我們說了,不能幫你聯系他,還有,不要再聯系他了。”
簡辰林沒有抛棄他的其他朋友,抛棄的只有自己罷了。
門被推開的聲音打破了許翊的回憶,他再次翻身坐起,簡辰林正站在門口,面帶猶豫,一時間沒有走進來。
許翊不悅地皺眉,沒有說話,兩個人這樣對峙了一會,簡辰林先敗下陣來,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
許翊裝作氣勢洶洶的樣子,但開口的語氣還是輕弱得不行:“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簡辰林目光有些閃爍:“我去樓下買了藥膏和一些粥,先吃點東西吧。”
“你又不知道我家門的密碼,怎麽進來的?”
“我沒鎖門,只是把門阖上了。”簡辰林觀察着許翊的臉色道,“先喝點粥吧,喝完我給你塗藥。”
一分鐘後,許翊乖乖坐在餐桌前,喝起了粥,他本來就沒吃晚飯,簡辰林還很貼心地給他打包了幾個清淡的炒菜,也完全符合他的胃口。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下許翊是有脾氣也發不出來了。
何況這人從剛剛就一直像個受氣小媳婦樣子坐在一邊。
看許翊把東西吃得七七八八,簡辰林道:“坐在沙發上吧,我給你塗藥。”
簡辰林給許翊塗藥的手法十分熟練,全是高中的那兩年,他給許翊塗藥的實戰經驗。
“已經快12點了,睡覺吧,看明天醒來燒會不會退。”
簡辰林把藥膏收起來,起身開始收餐桌上的餐盒。
“那你呢?”
簡辰林收拾的手頓了一下,轉過頭,許翊正坐在沙發上,默默地盯着他看。
“我……我睡沙發吧,萬一半夜有什麽事,我還可以送你去醫院。”
許翊笑了,磨磨蹭蹭地起身:“你就睡次卧吧,我先睡了。”
他在次卧的床上放了上次簡辰林來穿的衣服,便躺回床上,聽着客廳裏的動靜,又聽到了流水聲,猜到了簡辰林應該已經在洗澡了,想着想着便陷入了沉睡。
簡辰林換好衣服出來,不放心還是進主卧看了一眼,許翊正縮在床的一邊,抱着被子睡着了。
他動作極輕地摸了一下許翊的額頭,好像燒稍微退了一點。
許翊整個下半張臉都陷在被子裏,頭發軟趴趴地搭在額頭,濃密的睫毛覆下,睡顏又乖又巧,跟剛剛張牙舞爪的小野貓樣截然不同。
簡辰林蹲在床邊看着,覺得自己此刻像個變态,如果許翊這個時候睜眼,便可以看到一雙跟平時淡漠樣子完全不一樣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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