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修羅場

修羅場

這是許翊第一次在楊朔面前提自己媽媽的事，當初學校裏傳遍了許翊是私生子的傳聞，這點楊朔一直秉持的态度是，許翊不說，他也不問。

“你媽媽她……”

楊朔的手從背後攀上了許翊的肩，輕柔地捏了捏，無聲給予力量。

許翊朝他笑笑表示沒事，繼續說道：“我媽媽是A大的學生，畢業後就進了那個男人的公司工作，一家花木公司。”

許翊慢慢說起媽媽的事，楊朔就在後面安靜地聽着。

“那個男人是隐婚，全公司的人都以為他是單身，他追到了媽媽很久，後面他們就談起了戀愛，直到有一天，媽媽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自稱是那個男人的老婆。”

說到這裏，許翊的語氣變得冰冷起來：“那個男人已經結婚五年了，孩子也有四歲了，可是，那個時候我媽媽剛剛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想分手，那個男人不願意，滾下來祈求原諒，打感情牌，不讓她去打掉孩子。”

“我媽媽不舍得打掉我，就辭職去了S市，住在那個男人買的房子裏，我就一直在那裏長到了16歲，那個男人大概每三個月過來看我們一次。”

感受到楊朔放在自己肩部的手在收緊，他拍了拍楊朔：“沒事，過去這麽久了，我也不是個孩子了。”

“那你後來怎麽轉學到A市了？”楊朔不解問。

“我媽媽去世了，自殺。”說到這，許翊輕微哽咽了一下，“她抑郁症晚期，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就已經有自殺的傾向了，自殺了三次，都被我及時發現了，最後一次，是我去參加學校夏令營，回來的時候，吞了一瓶安眠藥，人已經涼了。”

許翊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到家時的場景，他以為自己的母親只是還在睡覺，去床邊喊了她很久，緊閉的雙眼始終沒有睜開的傾向，他慌了，上手觸碰，才發現入手只有冰冷。

“在我出門前，明明還好好的，久違地穿上了新裙子，化了妝，笑容滿面地跟我說出去要玩得開心，我都以為，媽媽已經好了。”

後來，許翊上網查過，抑郁症患者在自殺前，往往會一反常态，看似正常。

許翊說這些的時候是背對着楊朔，垂着頭，看不清表情，語氣也很冷靜，只是微微顫抖的脊背不似那般平靜。

打從他認識許翊起，這人就一副陽光單純的樣子，絲毫聯想不到他如此複雜坎坷的身世背景。

但轉念一想，他又能理解，許翊一直是一個堅強純粹的人，就像八年前簡辰林不告而別後，他見過許翊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幾天之後，他依舊恢複了正常生活，上學、交友、玩樂。

楊朔從背後籠住了他，沒有說話，許翊放下了相框，一把拍開了楊朔的手，笑道：“這老宅你想租就租吧，正好給我增加一筆收入，走吧，餓了沒，請你吃飯。”

楊朔瞅了瞅許翊的臉，發現沒事，也笑笑：“那走吧。”

許翊帶着楊朔來到了林芝的店裏，一進門，裏面已經幾乎滿坐，林芝提前給他留了一個戶外靠水邊的位置。

“這裏環境不錯啊。”楊朔環顧了一圈評價道。

“那是，這裏老板的品味不錯。”許翊道，“還是個美女。”

說完，他擡了擡下巴，示意了楊朔的身後，楊朔轉頭，一個長相甜美的年輕女孩正往他們這邊走來，眼神對上時，那女孩微微朝他點了頭，視線便重新回到許翊身上。

林芝徑直走到許翊身邊，一巴掌便拍向許翊的背：“這麽晚才跟我說，你知道這位子我留得多不容易？”

許翊手裏剛端起的茶杯差點灑了出來，無奈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就不能淑女一點，誰知道林老板生意如此興隆。”

林芝翻了個白眼：“今天要吃啥？”

“老樣子吧。”許翊指了指楊朔，“他不挑食，這我朋友，楊朔。”

林芝這才把視線轉向楊朔：“帥哥呀。”

楊朔挑了挑眉，調笑道：“許翊跟我說這家店老板是美女，原來是真的。”

楊朔的桃花眼長得十分招人，笑起來眉眼含情，雙眼放電，羞的林芝臉色微紅。

趁林芝去給他們催菜的功夫，許翊道：“你沒事對人家放電幹啥？”

楊朔聳聳肩：“誰放電了，就正常打招呼。”

許翊：“你就是老這樣，才招一堆爛桃花。”

楊朔笑了：“誰老這樣，我天天對你放電，咋也沒看到你喜歡我。”

許翊擺了擺手：“滾。”

這人聊兩句就沒個正形。

楊朔笑了兩聲，便起身坐到了許翊的身邊。

“幹嘛？”

“坐你旁邊，這邊視野好。”

說着，楊朔的手就随意地放在了許翊身後椅背上。

林芝一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許翊坐得筆直，雙手随意交疊放在桌子上，一手支着腦袋，臉向裏側，楊朔随意地靠着椅背，手攬在許翊身後的椅背，臉微側，注視着許翊，眸中浸滿着暧昧的缱绻。

突然，楊朔貼近，嘴巴即将碰到了許翊的耳朵，低語了一句話，便被許翊笑着一巴掌推開。

“菜馬上就上來。”

林芝臉上挂起了笑，走了過來。

楊朔擡眼掃了一下面前的女孩，還是個挺有道行的，剛剛林芝過來的時候他餘光就看到了，剛剛這些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情敵之間心意相通總是這麽容易。

林芝的臉上帶着笑，眼裏的尴尬躊躇藏不住。

“那你們好好吃，有啥叫我。”

許翊笑笑：“嗯，謝謝。”

楊朔的手自然地又攀上了許翊的肩膀，輕柔地捏了捏，視線轉向林芝：“謝謝林老板了。”

說完，又把手移向許翊的耳垂，摸了摸，又捏了捏。

這些全被正要走開的林芝看在眼裏。

許翊拍掉了在自己身上作怪的手，自己雖然平時也喜歡跟朋友挨挨蹭蹭，楊朔也經常這樣，但總感覺今天他整個人格外有攻擊性。

楊朔也是見好就收，把人惹毛了就不好了，正好菜也上了。

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喊來了服務員：“給我們這桌上瓶酒。”

許翊：“喝酒了你怎麽開回去？”

“不回去不就好了，随便找個地方住一晚，正好我也不想開了。”

“我那宿舍單人床，可收容不下你。”

“不要你收容，旁邊不就是民宿，我去那住。”

“行吧。”

許翊也沒太糾結這個事，和楊朔小杯小杯地喝了起來。

楊朔喝到微醺，笑道：“剛剛那個這家店老板……”

“咋了。”

“她喜歡你。”

許翊笑了：“林芝就是這種性格的人，再說了，我一直也沒啥異性緣。”

說完，很安靜，扭頭看去，果然楊朔正抿嘴不語，一臉看白癡的表情。

“怎麽了？”許翊摸了摸臉。

“——看木頭。”

“啥？”

楊朔無語道：“你難道忘了，你高中的時候收了多少小姑娘的情書？”

許翊想了想：“好像有，不過那時候大家都不成熟，談不上喜歡。”

許翊說着，下巴被一只大手擒住，強力轉了過來，對上一張酒氣的臉。

大眼瞪小眼，許翊滾了滾喉嚨，有些緊張道：“幹嘛？”

楊朔似無奈又糾結了好一會，釋然笑道：“再想你這木頭為啥異性緣這麽好？”

——為啥同性緣也這麽好？

誰這麽白癡喜歡這種木頭。

想想，好像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許翊上手好一會，才把自己的下巴解救出來，揉了好半天：“你今天不對勁，你不會……”

“不會什麽？”

許翊一臉恍然大悟：“你不會看上林芝了吧。”

艹。

楊朔雙手低着太陽穴，有氣無力道：“不吃了，走吧。”

許翊看着還剩了一半的菜，有點浪費，可又看楊朔臉色不太好，只好站了起來：“那走吧。”

楊朔伸出了一只手：“我好想有點喝多了，你扶我。”

許翊握住了他的手，一使力，楊朔順勢站了起來并靠在了他身上。

“真喝多了啊？重死了！”

許翊抱怨歸抱怨，也沒松手，扶着他去了隔壁的民宿。

老板早就收到了許翊的消息，給他留了一間大床房，許翊給楊朔送到門口，便讓他自己進去。

楊朔胳膊緊緊攀着許翊的肩膀不願下來，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把楊朔半拖半拽地扔到了床上。

許翊喘着粗氣，又給楊朔把鞋子、外套脫了，手腕便被牢牢地擒住了，一擡眼，便對上了一雙深不可測的黝黑眸子。

轉眼之間，楊朔又半閉上眼，卻沒松手，啞着嗓子道：“你今晚也別回去了，就在這睡吧。”

許翊以前也不是沒有跟男性友人同住一間房過，也不是沒有跟楊朔睡一張床過，可今天……

許翊心裏逐漸冒出的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所有的思路似乎在一瞬間串通了起來。

“不用，我宿舍離這也不遠，我回去了。”

說完，掙脫了手腕，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麽，只是轉身去給他開了一瓶礦泉水，遞到了床邊。

“喝點水吧。”

楊朔睜開了眼，直勾勾盯着他，房間裏的燈光比較昏暗，橘黃色的光暈籠罩在許翊白淨細膩的臉上，嘴唇殷紅，下巴上還隐隐浮現着指印。

酒意與情欲交加。

半晌才坐起來，伸手，連着許翊的手一起握住。

任憑內心如何波濤駭浪，楊朔的面部繃得板直，視線膠黏在越握越緊的手上，默然不語，欲望叫嚣，即将戰勝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