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少年

少年

炎熱的天氣，陽光讓人盲目不知所從。院子裏小女孩透過鐵門，望着門外發呆的少年。他的衣着很髒，臉色看起來很憔悴。白色的球鞋已經發黃，不時的踢着腳下的石頭。他用餘光瞄了眼小女孩，不自覺的低下了頭。

女孩睜着一雙大眼睛，頗為好奇的瞅着他。她這幾天總是能看到他，他一直站在她家對面的那條街，靠在角落裏望着她家。他是來找人的嗎？那為什麽不過來？女孩兒疑惑的想。

女孩兒的樣子大約六七歲，穿着白色蕾絲小佯裝，很長的頭發大約到腰間，頭頂戴着着一個漂亮的珍珠發夾。女孩兒的眼睛很大，小臉肥嘟嘟的，粉紅色的小嘴總是撅着。樣子像極了童話裏的小公主。在陽光下刺傷了少年的眼眸。

少年感覺到注視的目光，不自覺的撓了撓腦袋。轉了個身躲在樹後。女孩兒疑惑的歪個腦袋。

“小姐，進去吧！外面天熱。”一位中年婦女從別墅裏走出來，一副仆人打扮。

女孩兒皺着眉頭回頭望她，倔強的搖搖頭。用稚嫩的聲音說：“我要等爸爸媽媽。他們昨天打電話說今天會回來。”

仆人上前愛伶的摸着女孩兒的小腦袋。然後蹲下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白色的手帕，擦拭着女孩兒腦門上的汗珠。女孩兒倔強的推開，轉頭望着街頭。

寬敞的街道，兩排大樹筆直站立。偶爾三三兩兩的人路過……

爸爸媽媽去旅行了，她一個星期都沒有看見她們。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丢棄的布娃娃，總覺得不安。

遠處忽然傳來車子的聲音，女孩豎起了耳朵，踮起腳尖張望。果然！是她家的車子。女孩兒興奮的跳起，對着仆人喊道：“開門，快開門！他們回來了，回來了……”

仆人笑着點頭，起身将鐵門打開。女孩兒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黑色轎車裏下來一對中年夫婦。男的略微有點發胖，一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蹲下身子，敞開懷抱迎接着女孩兒。女孩兒高興的發出咯咯的笑聲。

婦人端莊的站在傍邊，微笑着看着他們。女孩兒似乎感覺自己忽略了母親，于是推開父親，抱住婦人的大腿，撒嬌的說：“心兒，好寂寞，好孤單，不要再丢下心兒……”

婦人笑着看了眼丈夫，愛憐的摸着她的小腦袋。“不會了，不會了，下次出門一定記得要帶着心兒。好不好？”

女孩兒滿意的點點頭。眼角瞄到正在樹後偷看的少年。女孩兒不高興的撅起小嘴瞪着他。可是少年的目光一直注視着婦人，表情有些委屈和傷心。

女孩兒不自覺的抓住了婦人的手，拉着她往屋子裏拽。

少年望着他們的背影，邁出的腳步停住了。多麽幸福的一家人，原本他也曾那樣幸福過……

晚飯後，天氣不知怎地就下起了漂泊大雨。女孩兒忽然想起門口的少年。他還會在哪裏嗎？她跑到窗戶前望着對面的街，那裏一個人影也沒有。女孩兒憋了憋嘴，心想他一定是個壞人，要不怎麽鬼鬼祟祟的呢？

她剛想轉身，卻在樹下看見縮成一團發抖的少年。他全身濕透，樣子很冷。眼睛還是不時的瞄着她家的大門。

女孩兒忽然覺得他好可憐。他一定都沒有吃東西，還被雨淋濕，搞不好他會生病的。女孩兒轉身回到房裏翻出自己的黃色雨衣，然後跑到廚房把自己喜歡吃的都裝進口袋，跑了出去。

女孩在雨中笨拙的走向少年，一手拿個袋子，一手拿着把雨傘。她的五官緊鎖，粉紅色的小嘴依然撅着。

少年看到一雙淺黃色的小雨鞋，一步步走向自己。他茫然的擡起頭，雨水打濕了他的臉頰，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不甘心的擦了擦雙眼，盯着女孩兒看。

他的眼睛很漂亮，鼻子高高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女孩兒給了他一個微笑，伸開雙手。

透明的袋子可以清晰的看見裏面的食物。巧克力餅幹，草莓蛋糕。少年看了一眼，扭頭将袋子打落在地。

雨水拍打着散落一地的食物。女孩兒紅了眼眶瞪着少年。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麽兇過。她蹲下身子，拿起地上早已淋爛的草莓蛋糕砸向少年。

少年歪個身子躲開，不再看她。

“我爸爸說不可以浪費食物，你是壞人。”女孩兒皺着眉頭指責道。

少年憋了她一眼，滿臉的不削。

像是不甘心被忽略，女孩兒又遞給他雨傘。她高擡着下巴，撅着小嘴說：“我只是看你可憐，怕你生病。”

少年擡頭狠狠的瞪着她。

黑色的眼眸仿佛是黑暗中惡魔的眼睛。女孩兒不自覺的縮了下身體，仍下雨傘轉頭就跑。

少年望着她嬌小的身體消失在雨中。再次低下頭。

他要等她，他一定要等到她！少年鎖緊了身子，試圖讓自己溫暖些。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熟悉的驚訝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你怎麽在這裏？你是怎麽找到的？”

少年猛地擡頭，眼神從憤怒轉換為委屈。

他緩緩的起身，低着頭紅了眼眶。

“鄰居，是鄰居說在這看見過你。所以……所以我就過來……看看……看看……能不能……碰上你……”他的聲音是顫抖的，瘦弱的身體在雨中有些搖晃。

“走！不要再來了。”許秀淑撿起地上的雨傘遞給他說。

少年慌張的擡起頭，哭了。“爸生病了，快不行了。你去看看他……看看他行嗎？”他搖晃着她的胳膊，激動的說。

許秀淑愣了一剎那。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搖頭輕柔的說：“岳生回去吧！我不會去看他，我們的緣分盡了。今生早已再無瓜葛。”

他的手不自覺的松開，無力的後退了兩步靠在牆角。

“我是你的兒子！我是你的兒子啊！”他絕望的嚎叫，仍不敢相信那是他母親說出的話。

許秀淑只是望着他，眼裏閃爍着晶亮的水珠。“岳生，我有了自己的家，我現在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我不打破這一切。你走吧！好嗎？”她說着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支票塞在他手裏。“拿着這些錢好好給你爸治病，不要再來找我了，再也不要來——”

少年望着自己手中的鈔票，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他……喊着你的名字！”他委屈的喃喃自語。

“他只是想見你一面，就一面都不行嗎？”他無力的說，黑色的眼眸被霧水掩蓋。

許秀淑沉默了，眼淚順着臉頰滴落。她不允許自己動搖，于是她閉上眼睛搖着頭。

“今生不會再見。”說完她轉身要走，少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跪倒在地。

“就一次，就一次！你只要去見他，我發誓我再也不會過來找你！”少年絕望的哀號，天空中閃過一道悶雷。

許秀淑咬着牙，狠狠潑開少年的手。語氣冰冷的說：“恨我吧！就當沒有我這個母親。如果有下輩子，你也要記住我這張臉。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仿佛是像逃離一樣，她一瞬間消失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少年無力的倒在地上，迎接的雨水的洗禮。

上帝啊！為什麽要曾經給予他歡樂，又講他打入地獄？

上帝啊！如果可以請帶着他遠離這一切的傷痛吧！

上帝啊！你能聽見他的吶喊嗎？

白色別墅中，一間亮着燈光的窗戶下，有一個小腦袋正看着這一切。女孩兒心想。少年一定很喜歡淋雨。否者為什麽她和媽媽都給他送雨傘，他卻都不用呢？難道躺在地上看雨，會不一樣？好吧！下一次她也要試一試。

她打了個哈氣，轉身躺進棉被裏。臨睡時她還在想，如果下一次她再看到他，她一定要問問躺着淋雨到底有什麽好的。想着……想着……她安穩的睡去。

窗外少年的身影依然躺在街道上。雨水打在他的身體上，有一種刺骨的痛。少年擦幹臉上眼淚，倔強的起身搖搖晃晃的離去。

他還不能倒下，至少……至少……還有一個人，在等他回去。

少年的背影微微彎曲，瘦弱的身體随着冷風搖擺，大雨逐漸模糊他遠去的身影。他的手裏使勁攥着已經濕透的支票。那是他僅有的了！

第二天，女孩兒依然站在鐵門內遙望對街。只是那個少年再也沒有出現過。久而久之，她漸漸忘記了那個倔強的少年，還有那場讓人傷感的大雨。

人生中有許多人和你擦肩而過，也許曾經有過交集，有過相互注視的一幕。可是時間會将那些單薄的東西帶走。比如說：那模糊的容顏，以及僅僅是一幕場景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