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十四

方瓊瓊一時訝然，但又了然的笑了起來。

“既然想改變國家，那你們的第一步怎麽做？”

這一次，烏爾沒有停頓，他望了過來，眼中仿佛有着光。

“拿焓彈引爆作為威脅，讓皇帝取消削減養老金的政策。”

本以為會聽到構思缜密的驚天計謀，卻沒想到會是這麽的簡單粗暴。

方瓊瓊停頓了一下，等着烏爾的下文，等了許久，只等到對方眼巴巴的回望。

“……然後呢？”

“這就是全部了。”烏爾笑了起來，“你感覺怎麽樣？”

“你沒有叛逃前，在戰場上，下決策的是誰？”方瓊瓊思考了一下，忽然問他。

烏爾眨了一下眼。

“一般是杜蒙。”

“好吧，果然如此。”方瓊瓊揉了揉太陽穴，“看來，你們真的是打仗打傻了。”

“威脅當時政權改變政策無疑是最愚蠢的做法。”方瓊瓊冷笑一聲，“即便你們成功了，從皇帝下達取消命令開始，再到通過地方政府落實，至少需要一個月，你們，能夠支撐那麽久嗎？”

烏爾沒有說話，他低下頭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指尖，就像是個上課被老師批評的學生。

“而且我并不覺得已經下達了的政策能那麽容易取消，更何況已經執行了近兩個月。”

方瓊瓊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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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建議是以引爆作為威脅，以讓政府交出足夠的金錢。”

烏爾擡起頭，他很快就找準話題中的關鍵點。

“多少的錢才是足夠？”

方瓊瓊看着他，笑着捧住了自己的臉。

“我還以為你會反對我的建議。”

“為什麽反對呢？”烏爾笑了一下，“多一種想法，多一種可能性。”

“反叛軍一共有多少人？”

烏爾仔細思考了一陣。

“如果你是指明面上已經叛逃出來的人數，大概有兩千人。”

方瓊瓊想起自己在軍部被人強迫戴上小型炸彈時的情景，撫摸着脖子上的金屬套環。

“還有潛在的沒有叛逃的人員，是嗎？”

烏爾點點頭。

“是的。”

“三個億。”方瓊瓊報出了這個數字。

烏爾望着她。

“比我想象中的數字要高。”

“因為這個數字不是為了讓你們養老，而是為了推翻政權的準備金。”

方瓊瓊手指點在全景顯示屏上。

已經脫離大氣層的宇宙飛艇減緩了速度，猶如一顆小小的衛星般環繞着帕特星旋轉起來。

在漆黑的宇宙之中，眼前的帕特星散發出淡淡的熒光，晶瑩剔透的仿佛是在綴在其中的寶石一般。

“你們的星球很美。”就像是地球一樣，清澄而又閃耀。

她收回了手指望向烏爾。

“你們就情願它就這樣繼續掌控在那些人的手中嗎？”

烏爾沒有說話，他只是仰頭凝視着屏幕，眼底反着光。

方瓊瓊見他不為所動的模樣，決定繼續勸說下去。

“現實情況也不可能取消這項政策，帕特星全民皆兵，這已經是說到爛的事實，但那也意味着……”

“‘昂貴’的退休金。”

烏爾張開了嘴。

方瓊瓊微微一怔，烏爾只是平視着那顆星球，他輕輕笑了一下，但那只是扯動了一下嘴角，幹巴巴的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新帝上任之前曾經承諾過提高軍人的待遇。”

對于這件事情，方瓊瓊也聽到過一點，這種東西她在地球時就見過不少。

“只不過是政客為了拉攏民心的手段罷了。”

“确實如此。”烏爾坐了下來，他随意的将腿放到一邊，“如果那只是空泛的、沒有實現的口號，也許事情就不會那麽糟了。”

“可他偏偏實現了。”烏爾哼笑了起來，“四倍的工資，六倍的退休金，在一個內戰過後，連戰後重建都沒有做完的星球。”

他捂住了眼睛。

“你覺得現實嗎？”

方瓊瓊頓了頓。

“然後就爆發了經濟危機。”

“看來你很清楚這一點，皇帝是不會取消這個政策的，那你們為什麽還要選擇這麽做？”

這次疑惑的人換成了方瓊瓊。

“我們想再給它一次機會。”烏爾忽的笑了起來，他望着那顆星球。

“我們只是想看到，我們拼盡一切去保護的國家。”

“它能夠為了我們而退步。”

方瓊瓊愣住了，随後瞪大了眼。

“你是在開玩笑嗎？”

她感到了一種荒謬感。

“讓政權為你們退步？”

“不，我沒有，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樣或許很難。”烏爾皺了一下眉，他有時候也會感到自相矛盾，“但我們還是想給它一次機會。”

方瓊瓊大概永遠也不會理解這些激進派軍人的想法。

勇敢于反抗，卻又不希望去推翻它，反而寄托于希望逼迫政權，讓它自身的醒悟與改變。

“就像是一直養育保護的孩子，它長大之後變成了壞孩子，想得也是怎麽讓壞孩子變好，而不是殺掉，換另一個。”

烏爾咧開嘴，他笑了一下，那濃烈嘲意似乎要從眼中滿溢出來一般。

“也許那些貓說的也對，愚蠢的忠犬。”

這些所謂的犬類的忠誠，大概是方瓊瓊一生也無法了解明白的事情。

飛艇繞着帕特星選擇了一圈，終于找到了程序中選定好的軌道。

兩人都頗有默契的不再談論之前的那個話題，一時間氣氛有些尴尬。

“快要到了。”烏爾首先打破了沉默，“我們在宇宙建立了一個臨時基地，貨艦也會停靠在那裏，我們等一會兒就去哪裏。”

方瓊瓊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烏爾被看得移開視線，向後退了一步。

“你們計劃的最後……能夠全身而退嗎？”

方瓊瓊問道。

烏爾轉過頭，和她對上了視線，又猛的避開，嘆了一口氣。

“所以才說，你不該跟着來的。”

飛艇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它脫離了帕特星的引力，被牽引着繞着一艘小型的人造衛星旋轉起來。

望着那表皮反着銀白光芒的人造衛星，方瓊瓊感嘆道。

“難怪你買不起那條裙子，這顆衛星也花了不少錢吧？”

最讓她吃驚的是，這麽大的一顆衛星繞着帕特星旋轉，竟然都沒有被發現。

“所以說好朋友是軍部最高統領也不全是壞事。”

烏爾笑着聳了聳肩。

“好吧，如果杜蒙聽到你的這句話，我想他可能會把你腦袋一起打爆。”

“不不不，求你別告訴他。”烏爾嚎叫起來。

飛艇周身震動了一下，停了下來。

方瓊瓊向全息顯示屏上望去，飛艇已經和衛星對接上，保持在一條直線上。

烏爾先她一步走在方瓊瓊身前，攔在對接處的艙門前。

“有一點必須得告訴你，基地內有不少人思想有些偏激，因為政府出臺這些政策之後過得不怎麽好……”

烏爾努力說得委婉一點。

“對杜蒙抱有敵意，或者說對中立派都抱有敵意？”方瓊瓊看着他，“我現在身為杜德蒙的‘戀人’，是不是也會被遷怒？”

烏爾沉默了一陣，似乎是真的思考了這個問題。

“不會的，我們都是軍人。”

烏爾打開了艙門。

雖然沒有很明顯的表示出來，但方瓊瓊跟在烏爾身後，踏出艙門進入衛星的瞬間。

她感覺對面的氣氛變化了。

猶如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熱鬧喧嚣的場景忽的停滞，安靜下來。

烏爾擋在她的身前。

方瓊瓊用餘光去掃視旁人的眼神，這種被人用不友好的視線打量的感覺，對于她來說還有些新奇。

“烏爾。”

圍觀的人中忽的有人叫了一聲。

烏爾停了下來，有個小少年攔在了他的面前。

方瓊瓊望了一眼小少年頭上毛茸茸的垂落在兩側的卷毛耳朵。

他似乎是一只貴賓犬。

“是你讓人給她戴上那玩意的吧？”

烏爾嗓音低沉，就猶如犬類面對威脅時喉嚨中發出的嗚咽聲。

“是的。”

小少年哼了一聲。

“你太天真了烏爾，僅僅只劫持一艘貨艦，籌碼怎麽夠？”

烏爾停頓了一下，緊接着，方瓊瓊只聽到一陣低吼。

一道黑影竄了出去，伴随着犬類的嗚咽與吼叫聲。

兩道黑影就這麽糾纏在一起，在地上打着滾。

一只哈士奇壓在貴賓犬的身上，俯身狠狠咬了幾口貴賓犬的脖子，猛甩了好幾下。

被撕咬的貴賓犬掙紮着仰着頭，不服氣的扭頭要去咬他。

“我說了。”

哈士奇裂開嘴，露出猩紅的牙床。

他一爪按在貴賓犬的頭上，把他踩了下去，擡起頭，視線環繞着身周的人轉了一圈，眼中似有藍光在浮動。

“不要對無辜的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