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六十三

阿什狠狠的喘了一口氣。

方瓊瓊突然不說話了，她像是故意停了下來，放輕了呼吸聲。

——怦怦

——怦怦

心髒怦怦直跳，在這安靜的環境中變得震耳欲聾。

“你的心髒跳得很快。”

方瓊瓊笑了笑。

“看，它都幫你承認了。”

“不是的，我沒有。”阿什想要向後倒退，卻被方瓊瓊死死扣住了手腕。

“哦，可真是嘴硬的孩子。”方瓊瓊笑着松開了手，眨了一下眼。

“過來，阿什。”

阿什僵在了原地，他根本無法抵抗這句話，那就像是一個按鈕，只要每每有人提起這句話，按鈕便被按下，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電流，灼痛與麻癢都在血管中蔓延。

不，那都已經過去了。

阿什痛苦的喘息起來，他瞪大了眼，耳朵向後彎折，眼瞳拉成一條直線，渾身繃緊，顯示出一種抗拒的姿态。

“過來。”方瓊瓊加重了語氣，重音落在了句尾，“阿什。”

阿什腦中那根繃緊了的弦發出了‘嘣’的一聲，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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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下了背，化作一只小貓。

那只小貓垂着頭，瑟瑟發抖，渾身的毛猶如遭受靜電般，全都炸開。

他‘喵嗚’一聲，走到她的身前，窩卷在她的腳邊。

“我可憐的孩子。”

有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背後，從頭顱撫摸到尾尖，那摸法實在是有技巧極了，按摩着打圈強迫他的肌肉放松下來。

“放輕松，阿什。”

精神與身體像是脫了截。

“你害怕我嗎？”她捏了一下他的耳尖，換回抖動的耳尖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指腹，從指縫中滑了出去。

“不怕。”對于這個問題，他并沒有猶豫很快的回答出來，并一邊緩解身體不自覺的輕微顫抖。

伊妮德對他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僅僅只是一句相似的話，就能讓他顫抖。

阿什身體扭了一下，他平複下情緒，爪墊顫抖着壓上方瓊瓊的手臂，翻身踩上她的肩膀，跳了下來。

“阿什。”

已經跳到地面，走出幾步的小貓身體僵硬住了。

“過來。”

方瓊瓊似乎對這個過來的游戲樂此不疲，或許是喜歡看到他掙紮這卻又不得不回來趴到她腳邊的場景。

阿什終于被意識到，這只是戲弄他，可他的身體就是不受控制。

這種反應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裏，他的靈魂中，猶如跗骨之蛆讓他厭惡無比，卻又無法擺脫。

阿什感到了自我厭惡，對于這個無法抵抗的自己。

“我讨厭你。”

他突的哭了起來，眼淚從大大的貓眼墜落，沾濕了臉上一大塊毛發，劃拉出一串黑色的淚痕。

“我讨厭你，讨厭你。”

他哭喊起來，肉墊不停的打在她的手掌上，卻沒有露出鋒利的尖爪。

方瓊瓊被這反應弄得愣了一下，随後有些無奈。

似乎是欺負得過了頭。

方瓊瓊搖了搖頭，她捏住了掌心的肉墊，輕輕一拽就把小貓拽到了自己懷裏，狠狠的揉了好幾下貓頭，鼻尖抵在貓頭上，在那軟綿綿的毛叢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可真拿你沒辦法。”

阿什抽抽噎噎的抽了好幾口氣，仰起頭，他自覺丢臉，不敢去看她的表情，視線上揚轉了一個圈又垂了下來，一團圓潤飽滿的肉團映入他的眼簾。

他下意識的吸了一口氣，那是一股非常奇特的馨香，還帶着一絲奶味，徐徐撲入鼻腔。

“還記得它嗎？”女人含笑的嗓音從頭頂響起，“你曾經狠狠咬了它幾口。”

“要咬一下嗎？”

阿什猛的漲紅了臉，他扭動着想向後退，方瓊瓊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打算，頓時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伸出手，搭在他的腦袋上面，狠狠的向下一壓。

“過來，阿什，我的小寶貝。”

猝不及防的，阿什整個腦袋都陷了進去，發出‘喵嗚’的一聲嗚咽聲，尾音發顫被悶進了她的胸裏。

整只小貓僵住了，随後方瓊瓊感到手下的毛發猛的一炸，就像是捏爆了一個小氣球一樣，他整個人都炸了。

兩只貓爪撐在她的胸前。

方瓊瓊手上用力，那貓腦袋不停搖擺着雙爪用力拒絕她的靠近。

喵嗚、喵嗚的叫個不停。

“過來，阿什。”

方瓊瓊故技重施，結果那貓咪仰起頭，兩只貓眼睜得大大的。

“喵嗚！”

他嚎叫了一聲，一爪子打在她的臉上，翻身從她手腕下鑽了過去，從窗戶裏跳了出去。

“好像逗過頭了。”方瓊瓊捂着被扇的臉笑着回過頭。

柯季面無表情的從躲藏的櫃子裏跳了出來，他目不斜視的掃過方瓊瓊只裹着浴巾的身體，嘆了一口氣，随後走了過來，将手中的衣服披到她的身上。

“先把衣服穿上吧。”

方瓊瓊随意的将外套披到身上，坐到一旁的沙發上擡起腿。

柯季站到她的右邊，無比自然的唾棄她的腿，變回獸形，讓她的腳能夠踩在自己的肚子上。

“不去追嗎？”柯季搖起尾巴。

方瓊瓊揉了揉臉，被扇的一面留下了紅色的小點。

“他會回來的。”

柯季沒有說話，搖着尾巴看着她。

方瓊瓊在他的肚皮上踩了一下，圓潤滾彈的肚皮在她的腳下輕輕一彈。

“叛逆期的孩子，就是喜歡和人對着幹，他會回來的，為了證明他不在意我。”

柯季擡起前腿讓方瓊瓊能夠更好的去踩他的肚子。

“您還繼續扮作他的母親嗎？”

“不了，現在按照‘媽媽’繼續走下去，已經行不通了。”方瓊瓊笑了一下，彎腰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鼻子，“沒有辦法，上一個‘媽媽’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大了，我們得想辦法解決掉。”

“再問一個問題。”

柯季晃了晃腦袋，打了一個噴嚏。

方瓊瓊低下頭。

“問吧。”

柯季的視線掃過外套下沒有任何衣物包裹的身體，有些遲疑的問了一句。

“您會和阿什上床嗎？”

“柯季。”方瓊瓊搖了搖頭，用腳踩了一下他的腦袋，“你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好吧。”

飛奔出窗外的阿什，在街道上跑了一大圈，随後發現自己似乎無處可去。

他并不想回到方瓊瓊的身旁，可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回到哪裏去。

于是，他回到了格萊斯這邊。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見我了。”格萊斯松了一口氣。

想起是他轉移了自己的監護權，阿什就有些氣悶，他扭過了頭，直接向二樓的房間走去。

“對了，方醫生讓我提醒你。”格萊斯向樓上看去，“她之前和我通訊，告訴我你今天會回來，讓你今晚早一點睡，回鄉的飛艇票時間有點早。”

阿什上樓的腳步猛的一頓，險些腳滑從樓梯上滾下來。

“知道了！”

他心中郁悶，竄回房間，狠狠的摔上了門。

他爬上床，将鞋甩到一邊，用毛毯将腦袋罩住。

太讨厭了。

阿什心想。

他翻了一個身，用毛毯将自己整個都裹了起來，似乎這樣能讓他心中聚集的郁氣消散一些。

但是那根本就沒有用。

他拍了一下床鋪，擡起頭，又重重的磕了下去，直磕的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耳中嗡嗡作響才停了下來。

都太讨厭了。

只要想到方瓊瓊對他說那句話，那個關鍵詞。

阿什就感到了羞恥還有難過。

可為什麽會覺得難過呢？

我那麽讨厭她。

阿什捂住了胸口。

她不能那樣對我。

腦子中一直有道聲音在這麽對他說。

她為什麽不能這樣對我？只是普通的患者與醫生的關系，甚至這種關系都不是我想要的。

可為什麽會感覺到難過？

阿什抱住了自己的頭。

我在期待什麽，到底在期待什麽？

阿什糾結着在床上打滾，難道是因為媽媽去世太久，所以任何一個人扮演他的媽媽都能達到這種效果嗎？

伊妮德是這樣，方瓊瓊也是這樣。

但她又不當自己的母親了，為什麽？

阿什開始回想，自己的母親。

那大多已經想不起來了，時間太過久遠，唯一的印象卻模糊的只能具象成幾個形容詞。

美麗的、溫柔的。

不記得了，全都不記得了。

阿什感到了迷茫還有恐慌，他翻出了胸前的吊墜，那上面鑲嵌着爸爸媽媽的合照，他翻開吊墜的翻蓋，望着上面的照片。

原來長這樣啊，我的爸爸和媽媽。

一大滴淚珠打在照片上，阿什哭了起來，但只發出了一個音節，他又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最後躲進了毯子裏。

哭着哭着，他閉上眼，實在是太困了，只掙紮着眨了一下眼就睡着了。

“阿什。”

阿什身體顫抖起來。

“過來！”

惡魔般的聲調響起，他實在太熟悉這個嗓音了，耳後的傷疤忽的一抽像是被電狠狠的擊打了一下。

“伊妮德……”

他掙紮起來，但卻像是被一具透明的玻璃牆壁困住了，越縮越緊，要将他活活勒死在其中。

“我錯了，我錯了。”

他翻滾着伸出手。

但緊接着，在那令人窒息的玻璃牆壁中，傳來了另一道甜膩的女聲，她笑了起來。

“阿什，過來。”

他愣住了。

“要咬一下嗎？”

‘啪’的一聲，玻璃牆壁碎了。

他猛的睜開了眼，從床上翻坐了起來。

剛才似乎只是一個噩夢。

他喘了幾口氣，不自覺的舔了一下嘴唇，臉頰發燙。

阿什捂住了臉。

“天吶，我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