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九十二

“瓊瓊？”伴随着一聲呼喚，一道短促清脆的蟬聲湧入她的耳中。

方瓊瓊眨了眨眼眼，恍然回神。

燥熱悶熱的環境，夾雜着濃郁的汗味讓她不由的皺了皺眉。

“你怎麽了？”有人輕輕的推了她一下，随後那只手搭上了她撫在欄杆上的手背，“難受？”

方瓊瓊轉過頭，額前的汗珠順着臉頰流下，她開始仔細觀察眼前的場景。

這似乎是在一個車廂之中。

頭頂掉下來的懸挂扶手，和一層一層交疊的擁擠人群，讓她想起了久違的，身處在地球上，擠公交的場景。

“瓊瓊……”

那道聲音又叫起了她的名字。

方瓊瓊看了過去，一個比她矮上半截的女孩子出現在她的眼前。

“你的臉色很差，是中暑了嗎？”

熟悉而又顯得無比遙遠的中文發音在她耳旁回響。

方瓊瓊猛的一愣，餘光撇向車窗外的場景。

她好像回到了地球了？

“瓊瓊。”女孩子語氣急促起來，手掌撫上她的額頭。

方瓊瓊仰起頭，因為車廂太過擁擠，她無法做出很大的動作，只能這樣躲開她的動作。

這只是方瓊瓊下意識的一個動作，對方因為她躲閃的動作愣了愣。

“我沒事。”方瓊瓊主動出聲，制止對方接下來可能會有關心的動作。

方瓊瓊皺緊了眉，場景的轉化讓她一時有些困惑，畢竟她臨睡之前還是身處在帕特星皇宮之中。

“如果你不舒服，就不要勉強了，救助站過幾天去也可以。”

對方憂心忡忡的望着她。

救助站？

方瓊瓊捕捉到對方話語中的重點詞，依稀明白自己回到了什麽時候。

“不了。”方瓊瓊搖搖頭，“繼續之前規劃好的行程。”

她在地球的時候，曾經參加過很多救助流浪貓狗的活動，不過那大多也包含着她自己的私心。

比起馴養那些豢養在家中，大多不過只是有些小脾氣的寵物貓狗，方瓊瓊更喜歡馴養那些流浪許久，或多或少有些兇性的流浪貓狗。

但是這一次是哪一次的救助活動？

那個不知名的女孩子很快就解答了這個問題。

“瓊瓊，這一次救助站來了一只很兇的土狗。”

她靠了過來，小聲的嘀咕道。

“你要不要戴上手套，我聽說救助站那邊很多人都被咬過。”

這種場景方瓊瓊在地球的時候遇到很多次，她對此早就見怪不怪，甚至還會因為見到難以馴養的貓狗而感到興奮。

“沒事。”她低聲笑了起來，“在這方面我很有經驗。”

公交車緩慢的向前行駛着，這個時間段有點堵車，方瓊瓊詭異感到了一絲新奇，坐了很久的懸浮車，這會兒回到擠公交車的時候，竟然感覺了一點不習慣。

伴随着公交車進站，女孩子拉了拉她的手。

“我們到了。”

對于身處地球上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方瓊瓊現在記不起當時救助站遇到的哪些人，然而等她下車後，卻驚訝的發現，她似乎還記得那條通往救助站的路。

救助站的位置有些偏僻，因為是私人性質，連同裝修也有些寒顫，遠遠看去就是那種鄉村普通的帶有院牆的農戶。

方瓊瓊跟在女孩子身後進門，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動物身上所特有的氣味。

即便救助站很注意衛生，但因為流浪貓狗的數量龐大，仍舊不可避免的會有一些味道。

方瓊瓊目不斜視的路過庭院內趴在一側的貓狗，直直走進了庭院中央的房間內，通常具有攻擊性的流浪貓狗都會被單獨關在籠子裏。

她匆匆掃了一眼房間內的籠子，掠過那些小籠子，她目光固定在其中最大的那一個籠子上。

“就是它。”

女孩子指向那個大籠子。

“它很大，似乎是受到了前主人的虐待，我們一開始撿到它的時候，渾身是血。”

通常遭受過虐待的貓狗，對于人類大多都會抱有兇性。

方瓊瓊向前走了幾步。

“還是帶上手套吧。”

女孩子提議道。

方瓊瓊搖搖頭，伸出手，示意她先離開。

“這邊讓我單獨和它相處一陣，反正它也被鎖住了。”

“那好吧，你小心一點。”女孩子囑托了幾句，從房間裏退了出去。

方瓊瓊蹲了下來。

場景的轉換并沒有給她帶來多少恐懼，相反她對這似曾相識的場景感到了些許好奇。

她蹲着身體，緩慢的向那個最大的籠子靠近，救助站的裝修并不是很好，房間內唯一的燈還是那種黃色的鎢絲燈泡，吊在長長的電線上，只堪堪照亮了房間內的一小塊區域。

方瓊瓊只看到籠子內蜷縮着一大團陰影。

似乎是一條黑色的狗。

方瓊瓊仔細觀察了一番它的體型，黑色的皮毛，尖的像是三角形的立耳。

那不是貓能夠擁有的體型。

她又向前走了幾步，那團陰影團成一團，一動也不動，只有呼吸時的略微起伏。

‘噗嗤’——

電燈泡閃了一下。

方瓊瓊這時發現，房間內安靜的有些詭異了。

她轉過了頭，其他籠子裏關着的貓狗此刻全都趴扶在地上，縮在一角瑟瑟發抖着。

方瓊瓊猛的吸了一口氣，一股冷汗從她脊背後冒了出來。

這股悚然的情緒來得如此突然，她聽到了一聲喘息，那仿佛就像是嗖嗖的冷風灌入空箱帶出的低悶聲響，伴随着悉悉索索的鎖鏈聲。

方瓊瓊擡起了頭。

那卷縮在籠子中的陰影動了，它睜開了眼。

昏黃的燈光掩映在籠中，直射進那雙眼中，竟然混合出兩簇幽幽的綠光。

但那雙眼睛不應該是綠色的。

那是一雙，金色的貓眼。

方瓊瓊猛得睜開了眼。

她坐了起來，胸腔仍舊劇烈的起伏着，她掃了一眼四周的場景。

淡黃色的垂簾垂落在床的四沿，那是她臨睡前刻意拉下來的。

“夢？”

方瓊瓊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你今天的臉色不太好。”哈俾斯目光掃過方瓊瓊的臉，“是做噩夢了嗎？”

方瓊瓊側過了頭，她感覺到太陽穴在隐隐作痛，那是晚上沒有睡好帶來的頭疼。

“是的，做了不怎麽好的夢。”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不會做噩夢的人。”哈俾斯笑了起來。

“我再怎麽人-渣，也是一個有種七情六欲的人。”

方瓊瓊面無表情的看了過來。

哈俾斯看着她，這一次，沒有出言諷刺，而是看了她一陣，轉過了頭。

“心情不好的話，或許出去走幾步心情就會好上很多。”

這種近乎關心的句式讓方瓊瓊詫異的揚起眉，卻沒有拒絕。

“走吧。”哈俾斯眼睛彎了起來，“我的心理醫生。”

皇宮的花，這個季節盛開了一部分，哈俾斯把皇宮最好的房間留給了多利，自己的房間則在偏南的一個角落，必須從二樓穿過一個極長的走廊，才能夠抵達花園。

“這個走廊我一天都要走上好幾遍。”哈俾斯走在前面，“其實從這裏看花園也不錯。”

他指向窗口。

方瓊瓊看了下去，那綠油油的草地中點綴着幾點白色，比起她剛進皇宮的時候，這個時候花園裏，花要開的要更多一些。

點綴着的白點又多上了幾個紅點，以及一大團金毛。

多利翻滾着在草地裏打滾，他身後跟着一個人，那個人一身的黑色，身形高大，微微低着頭，方瓊瓊因此也看不清他的臉。

“二皇子？”方瓊瓊側過頭，指着跟在多利身後人。

“瑞丹特森。”哈俾斯眯起了眼，“二皇子的名字。”

方瓊瓊皺緊了眉。

哈俾斯低頭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帶着滿滿的諷刺之意，連着語調都是上揚的。

“這個詞，在帕特語裏面是多餘的意思。”

“我以為您不會讓二皇子進入皇宮，他也算是個皇位的候選人之一。”

方瓊瓊垂頭看向窗外，多利繞着那個一身黑色的男人轉着圈。

“他是貓狗的混血。”哈俾斯的嗓音在她耳旁回蕩，平鋪直敘的敘述着，“前皇帝的一個錯誤的舉動，然後誕下的……令人作嘔的果實。”

哈俾斯語氣中的惡意像是凝作實質。

“其實我一開始并沒有準備将他置于死地，畢竟對于新上任的皇帝來說，兄弟姐妹都死光了，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方瓊瓊沒有說話，她的目光停留在多利身旁的男人身上。

“二皇子陛下逃亡了，逃到一個不知名的星球。”哈俾斯笑了一下，“我計劃的是，等到多利上位政權穩固之後，就讓他回來，不過出乎意料的。”

“他拒絕了。”

就在這個時候，低頭注視多利嬉戲的男人擡起了頭。

金色的貓眼直直的看了過來，和方瓊瓊對上了視線。

下一秒，她移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