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什麽狗公司

什麽狗公司

現在，每天上班，陳青禾都在等待與她做工作交接的那個人出現。李軸說讓她先工作，等招到人再與她談離職的事。

一個月快過去樂，那個人遲遲沒有出現。這半個月裏，她還是忙着以往的工作，只不過那些雜事沒有人能喊得動她去做。

她的離職好像成了一句輕飄飄的廢話。而且，羅贲那傻逼又開始給她吩咐雜活了。每次陳青禾都沒當回事，懶得理他。後天就發工資了，這個月必須走，正好拿一個半月的工資。

中午吃完飯，陳青禾去了人力部問了一句，原來經理說新招個人來做她的工作，招的只是一個文員。鬧了半天，他壓根沒想招人。

下午臨近開會，羅贲急沖沖地來找陳青禾，“陳青禾，下半個月的實驗方案發給我，待會開會要彙報。對了，1號是公司成立十五周年的紀念日，說每個部門要出一篇紀念文章，你記得寫一下，到時候直接發我郵箱給我看一眼後再發給投稿郵箱。”

陳青禾雙手攤開，懶趴趴地轉着椅子，“什麽方案？我不清楚，沒寫。”

羅贲眉頭緊皺，臉刷地黑下來，“我前天不是給你說要寫方案了嗎？而且我昨天還催過你。”

陳青禾也跟着急起來，“我記得我當時說了我不寫，你沒聽到嗎？”

“而且，我只做到這個月中，為什麽要給你寫下半月的實驗方案？”

辦公室裏的人都在豎着耳朵聽，這剛一個月過去，這倆人又開始了。

羅贲被激得無話可說，在衆人吃瓜的嘴臉中，再次擡高了音調：“只要你我都在公司裏，我就是你領導，我說什麽什麽就是你的工作。”

“所以呢？”陳青禾語氣輕飄飄的，“我提前就說好了我只負責把我以前的工作做好彙總交接，你是大腸裏的的排洩物又逆流到腦袋裏充當三叉神經了嗎？無緣無故給我吩咐什麽工作？”

她只不過見這個月見沒招到人來，暫時頂一下罷了，結果這傻逼還真把她當回以前的軟柿子了。

羅贲氣得說不出話，沖她質問道：“那現在怎麽辦？”

“你愛怎麽辦怎麽辦，問我幹嘛？”陳青禾現在一看見羅贲的臉，心火就燒得厲害，拿上杯子就去茶水區沖咖啡。

Advertisement

每和這家夥說一句話，她就要氣得短命五分鐘，想想是真不值得。

開會的時候，陳青禾并沒有去。會議結束後，陳青禾剛從廁所裏出來，就在廁所門口碰上曾莉莉。

曾莉莉忙着上廁所，仍要忍者尿意對陳青禾八卦：“青禾姐，我給你說，羅主管被劉總罵了十幾分鐘。”

陳青禾不解：“就一個研發方案沒寫，至于嗎？”

曾莉莉抖着身子，堅持解釋道：“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主要是設備上的事。”

陳青禾不想打擾曾莉莉上廁所，并沒有繼續問下去。不過，一整個下午羅贲的臉一直都是黑壓壓的，尤其是和她打照面的時候。陳青禾總有一股不好的預感，這爛厮在憋壞。

果不其然，快要下班的時候，李軸在公司的考評程序裏提交了上個月部門的績效考核彙總。

陳青禾點進去一看，她的績效考評直接為最低等，一千二百塊的績效工資只剩下兩百塊。部門的績效考核都是羅贲進行彙總，久而久之，李軸忙不過來的時候，便會讓他自己看着處理。

陳青禾二話不說，直接走向羅贲的工位：“為什麽給我考評打E？”

羅贲看着電腦桌面，頭也不擡，回答得十分敷衍：“因為你頂撞領導，領導吩咐的事并未及時完成，消極怠工，行徑惡劣。”

“行。”陳青禾自認倒黴，“是我沒長陰陽眼，不經意間頂撞到你這個自稱領導的邪祟，真不知道部門什麽時候的績效考評能由一個拿着雞毛的小鬼來打分了。”

轉了個身，陳青禾直接走到李軸的辦公室，去找大鬼。

“經理，我想問一下，我的績效為什麽是E？”陳青禾開門見山，不說一句廢話暖場。

李軸才挂掉電話，一頭霧水，“什麽績效是E？”

“羅贲把我這個月的績效考評改為E了。”陳青禾直說道。

李軸安撫她：“沒事，我待會給你改回來就是。”

“對了，經理，人力那邊說我們部門目前沒有研發的人。我之前的工作都彙總好了，交給部門裏的誰呢？”

李軸的臉轉瞬冷下來，“劉總說要減少人力財政支出，暫時不招人，只能找一個文員。”

“那我的工作交給誰呢？”

李軸的耐心并沒持續地太久，語氣一下子就沖了上來：“你手上的事多，交接也不是一下就能交接完的，你再多待一段時間又能怎麽了？”

這下知道她的事多了，陳青禾淡淡地說了一句：“會死！”

她簡短地扔下兩個字就走了。這段時間她什麽辭職理由都說了，李軸就只會讓她堅持做下去，給她畫大餅年底升職，還動不動拿績效獎金說事，暗裏明裏威脅她。

什麽狗公司，真的就恨不得把她能榨幹到一點不剩呗，她都說要走了，還死拖着不放人。

說着人手不夠，又死不招人。恨不得人人都是二世哪吒，三頭六臂，什麽都做。

回到工位上，陳青禾越想越煩躁，打開電腦，看着自己的績效不過由E等提升到C等，到底還是被扣了兩百塊。

羅贲偏偏在這個時候發微信催她寫對公司讴歌頌德的文章。

每隔半年，公司都會集征各種誇獎公司企業文化的文稿挂在公司的官網當一個背景。今天寫完，後天就可以審完公布到官網宣傳欄。

這年頭人性化的企業滄海一粟，标榜狼性實質畜性的企業才比比皆是。一個連午休的一個小時都要推遲下班時間補回來的畜生公司，整天嚷着讓員工對它歌功頌德，比《儒林外史》的頭銜還高，真是諷刺得登峰造極。

陳青禾雙眼無神，打開word，機械麻木地打了十幾行字，找到公司內網稿件投稿郵箱，一鍵發送。她才懶得管這封稿件是否能被選上，總之，把在公司這幾年積累的怨氣全部疏通一番才是當務之急。

臨近下班，陳青禾正要走，羅贲遲遲沒有收到她的投稿郵件，連忙探出頭追問道：“陳青禾，那個稿件你得趕緊寫。”

陳青禾背上包，瞥了他一眼，無所謂地說道：“寫好了，已經發投稿郵箱了。”

“我不是叫你先發給我看一眼嗎？”

“你想看，自己去找人家要啊，我憑什麽要發給你。”

陳青禾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再大步邁出辦公室。依她對羅贲的了解，這家夥才不會花時間去審稿件的那裏找稿子。

要發可以，她晚上三點再發過去。

打了下班卡，從剛才母親就一直打微信視頻過來，她全都沒接，這老太太指不定又要催她結婚呢。恰在此時，微信的視頻鈴聲響起，是大哥打過來的。

陳青禾接通電話，“喂，有什麽事嗎？”

“小禾，你下班了嗎？”

“剛下班。”

陳柏嗯了一聲後，說：“那今晚回家一趟吧，你看你都多久沒回去了，媽老念叨你。正好我和你嫂嫂也要回去，可以順路去接你。”

陳青禾想都不想就知道是母親打電話給大哥催她回去。母親住的地方距離公司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做地鐵換乘兩次，再走個十來分鐘就可以到。家離得不遠，但陳青禾很少回去，每逢節假日才會回去呆上一天。

上次回去是端午放假，到現在也才一個多月。

“好，不過你不用來接我了，我坐地鐵就行了。”陳青禾想了想，還是回去一趟，正好有些事要和母親說一下。

她和母親的關系說不上親，每次回家，幾乎都是以吵架結尾。正因為如此，家就算離得近，她有時間也絕不會回去。

陳青禾到家的時候，陳柏和張汀已将到了。她站在門外，聽着屋內的笑聲，遲遲不肯進去。因為她知道，自己一進去，這個笑聲就會被打破。

在樓道裏呆了十來分鐘，陳青禾才站起來，敲響門。來開門的是張汀，陳青禾喊了她一聲：“大嫂。”

張汀手一只手拉着門框，一只手拿着一杯果汁，嘴裏不停地在咀嚼。上下打量着陳青禾，視線掃過她空着的手，張汀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诶，你來了。”

聲音淡淡的，說不上熱情。

陳青禾走進屋，陳柏和陳母正在桌上吃飯，看見陳青禾後，陳母問了句：“不是叫你去買點罐頭啥的來嗎？”

“我沒怎麽看手機，沒買。”陳青禾去了廚房，洗了手出來，自己去拿碗盛飯，“怎麽想吃罐頭了？你不是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嗎？”

“是你大嫂想吃。”陳母笑得臉上的褶子合在一起，陳柏也是，夾菜的時候，都在笑。

“怎麽了？這麽高興？”陳青禾也跟着笑起來，故意追問道：“大嫂不會有小寶寶了吧？”

“對啊。”陳母的臉色一下陰下來，“所以讓你來的時候給你未來的侄子買點水果罐頭，結果你啥都沒買。”

“我手機的電不多，沒怎麽看手機。”陳青禾扒了一口飯，好奇地問陳柏：“哥，有幾個月了？”

“三個多月。”

陳青禾點了點頭，“也是，你結婚快兩年了，一直吵着要孩子，這下滿足了。”

陳柏不說話，只是樂呵呵地一直在吃飯，而張汀沒有胃口，就坐在沙發上吃着果幹看電視。

“那你呢？”陳母停下碗筷，一本嚴肅地問陳青禾：“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陳青禾又扒了一口飯，“不結。”

話題又轉移到矛盾點上，陳青禾每次與陳母談到這個話題，都會吵上一架。陳青禾上了一天的班，實在沒有力氣跟陳母鬧下去，“吃飯呢，別說這麽觸黴頭的事。”

“我看你才觸黴頭。”陳母跨着整張臉，“再這樣下去，到時候誰要你。”

陳青禾繼續低着頭吃飯，陳母又說：“今天你舅媽說你表姐夫家的堂弟剛研究生畢業，現在已經找到工作了，一個月一萬多塊呢。你舅媽已經把他的微信給我了，我見過那孩子的照片，長得很稱頭，你試着和她聊一下。”

“你要聊你聊，我不聊。”陳青禾把飯吃完，馬上去了房間躺屍。

果不其然，母親讓她過來就是要催婚。

陳青禾還沒躺上幾分鐘，陳母開門進來，笑得和和氣氣，“小禾啊，那孩子我看着好的很啊，我已經替你們約好了，就後天下午在市裏的那個什麽廣場裏。”

“不去。”陳青禾趴在床上，陳母把照片拿過來，她也懶得看。

陳母的好臉色持續不了多長時間，也不想再裝下去了，“小禾啊，你也知道，這套房子是你大哥買的。你大嫂如今懷了寶寶，以後肯定是要回來的。到時候，什麽嬰兒房客房都要分清，你也不可能一直住在這裏吧。”

“媽，我也不在這裏住啊。”陳青禾爬起來，認真地說：“我以後可以不回來的。”

反正這個家也沒有過她的位置。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陳母解釋道：“我只是想着你要是和那個小男生處上了，媽不也放心多了嗎？”

陳青禾垂下頭，沉默不語。她當皮球當了這麽多年，難得母親還想着給她找個筐。

“你看你要是和他能走在一起，你也不用去租房子，到時候能節約好多錢出來。給你侄子也能買不少好東西，或許我這把老骨頭還能跟着享點福呢。”

陳青禾不停地轉動眼珠，試圖将彌漫上來的水霧壓回去，苦笑了一聲後，憋住氣說：“那您這福是享不到了。”

陳母不解地問：“為什麽？”

“也沒有為什麽。”陳青禾揉了揉眼睛，琢磨了一番後說：“就是感覺有點累了，想辭職歇歇。”

一聽見女兒說要辭職，陳母的表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臉上又開始烏雲密布：“那你是找好別的工作了？”

“我說了，我想歇一歇，沒有找別的工作。”

陳柏在屋外聽到陳青禾說要辭職，立馬開門進來，“怎麽會想辭職呢？”

陳母怒氣沖沖地說：“現在找個工作多不容易，你的助學貸款還完了嗎，就想辭職。你看你高中同學，有的現在還在家裏蹲着呢，人家巴不得有個班上。你要是辭了職，也蹲在家裏，誰養你啊，你那助學貸款誰給你還啊？”

陳母越說越覺得這個女兒沒用，“要不你還是趁早和那個小男生處一處，到時候有個底，也好說。”

“怎麽又突然想離職了？”陳柏坐下來，關切地問道：“是領導又給你施壓了嗎？”

陳青禾已經處在情緒崩潰的邊緣，強忍住眼淚說：“都有，就是覺得太累了，實在堅持不下去。”

“你怎麽三年了還不習慣呢？”陳柏擺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樣，“現在的公司都是這樣，就業形勢越來越嚴峻。你就是換了個工作，你也會覺得累，覺得苦。工作嘛，就不是用來享受的。你看醫院裏生病的那些人，誰不苦不累啊。”

陳青禾擡起頭，沒好氣地笑道：“那又是誰說工作就一定是用來吃苦受氣的？”

陳柏：“......”

“你一天坐在辦公室裏風吹不着，太陽曬不了的，你還覺得苦啊？”陳母開始大罵起來，“那些四五點掃大街的，在工地上搬磚的，哪個不比你苦，人家都能堅持得下去，就你說苦。”

陳母的話音一落，陳青禾再也忍不住，兩行眼淚不受控制從眼睛裏沖出來。陳母瞧着她一哭，心裏更煩了，“說你兩句就哭，你那兩行尿是有多不值錢。”

陳柏在一旁跟着附和，“小禾啊，媽說得也有她的道理。現如今哪分工作都不好做，比你苦比你累的人多得是。”

“誰管他們啊！”陳青禾馬上下了床，以最快的速度穿上鞋，抹掉臉上的眼淚，帶着哭腔，聲音被哽咽得十分沙啞：“我為什麽連痛苦也要跟別人比啊，我就是覺得累，心裏難受都不行嗎？我從小到大，就算餓死在街頭跟你們都沒有什麽關系，現在你們又憑什麽來罵我吃不了苦？”

說完，陳青禾就沖出房間。張汀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臉懵逼，完全沒有注意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陳青禾大腦一片混亂，她只記得離開家的時候，母親的那一句“沒出息”和“白眼狼”的罵聲尤其刺耳。都說習慣了就好，可是都這麽多年了，面對母親的罵語，她還是被紮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