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尊老？

尊老？

安平平的一番哭訴後，現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在同情陳青禾。

陳青禾的腦袋從腿上移開，顫顫巍巍爬起來，安平平擦掉她眼周的淚水，好讓她看清楚人。

陳青禾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看向張峰，“叔，我就是想讓她家建一個沼氣池，要不然她家一直往我家門口排糞水，逢着下雨天，那糞水都溢出來了，臭氣熏天的，這讓人怎麽受得了！”

“你不要給我裝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剛才不是了不起得很嗎，現在裝啥子！”何翠蘋爬起來，雙腿敞開，指着陳青禾的後腦勺罵。

張珍咂咂嘴說：“哎喲，也只有你這種沒臉沒皮地才說得出這種話，剛才是誰神氣得要死，掐人家小姑娘，還給人推溝裏。我們這十幾雙眼睛都看見了，還想耍賴呢？”

“你個死老太婆，用得着你來管？”何翠蘋反駁道。

張珍才不會收嘴呢，轉向給張峰告狀：“當初我兒子買了這間屋子的時候，一到六七月份下雨發大水，這門口就經常被她家的牛糞水淹了。我兒媳婦好說歹說跟她提建議，哪次不是被她吼回去了。”

要說何翠蘋家排污的事，村裏也有幾個人向張峰反應過。但是他到現在還沒來了解過，直到發生這一檔子事。現在這裏住的可是在村委幫忙的小助手，雖然沒有胳膊肘超外拐這一說法，但是孰是孰非必須弄清楚，不能寒了人家小姑娘的心，也不能讓何翠蘋抓住任何不公平的點來放大叫屈。

“主任，其實我一個人受，只要不下雨我還勉強能忍。”陳青禾裝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目光直射遠處的水溝，“只不過她家通過這條糞溝直接把糞水排到水溝裏，那水溝可是跟村頭的水井相連的呀，你看糞水排在裏面，前半段幹幹淨淨的，一到這附近，全是糞水，再排到村頭去和人家的水井連起來，別人要是知道肯定不願意的呀。”

“對呀，前幾年我家小孩還喜歡在這溝裏踩溝水養蝌蚪，現在她們都不願意在這溝邊玩，改去村尾那邊玩了！”吃瓜群衆裏，有個帶着遮陽帽的女人說道。

“是的呀！”有個女人随了她的話，“以前村裏的小孩可愛在這一片玩了，尤其是水溝邊，溝水淺，他們那時候還勤快得很，就喜歡在溝裏面洗髒了的泥巴衣服，現在都不肯來了，一來這裏都嫌髒。”

張珍連連補刀，“對對對，連我家小孫女有時候都不願意走橋到這邊來，就是因為上次不小心摔溝裏，倒她家的糞水裏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好像是何翠蘋的固執己見，毀壞了村裏小孩一段美好的童年回憶一樣。

事實似乎也的确如此！

“不就是一條水溝嘛，這一下雨，水漲起來，那些糞水不就誇誇沖掉了嘛。說得好像是要了命一樣。”一個尤其沉穩的聲音透過人群傳來，圍觀群衆聞聲轉頭，只見一個穿着襯衫體恤，頭發花白的老人慢斯條理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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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林裝模作樣地扶了扶銀框眼鏡，走到張林跟前指着糞溝裝腔作勢地說：“小張啊，要我說這點事用得着這麽上綱上線的嘛，直接給這條溝挖深一點，寬一點，不讓糞水漫出來不就行了嗎？”

來人是村裏的前任村長，後面還升職到鎮上。退休後，大多時候民有調解不了的麻煩都會讓他出面調和，在這種問題上，與他相比，張峰都覺得自己這個村主任很不得民意。

張峰給足楊天林臉面，“哎喲，楊叔，這不是這麽多人都說這糞溝排糞在溝裏，溝很臭嘛，這也不是簡單挖一下溝就能解決的事。”

一看是這個老頭子過來，陳青禾的臉色比剛才掉糞溝的時候還臭。

這麽多年他怎麽還是這副神氣十足的樣子，他怎麽還活得這麽好！

“臭也臭不到她們家去，我住在溝邊，我怎麽沒聞到。”楊天林過來了，何翠蘋哭也不哭了，底氣十足地站起來，“楊老哥，你可得好好評評理，我這溝都開這麽多年了，平常一個個的不說話，怎麽今天全都有意見了，這不是趁着這毛丫頭的勢欺負人嘛！”

陳青禾牢牢地盯着楊天林的臉，頓時覺得惡心極了，“我有什麽勢啊，這不你老人家就在這上演什麽叫狗仗人勢嗎？要說趁勢誰趁得過你啊！”

“楊老哥你看，這死丫頭嘴可兇了。”何翠蘋走上前與陳青禾并排在一塊，“一點家教都沒有，你媽沒教你什麽叫尊老嗎？。”

“我是沒家教啊！”陳青禾攤開手，無所謂：“但是你除了年紀，我是真的看不出你那點像老人。”哦不，連人都不像！”

“像一朵沾了糞的喇叭！”

“到處噴糞哈哈哈！！”張珍抓住時機，又補了一刀。

何翠蘋一點就炸，怎麽能忍受人這樣說她。正要開花，楊天林嗯的一聲，馬上讓她閉嘴。

“小姑娘，看起來也是讀過書的樣子，這老太太都能當你奶奶了，怎麽說話這麽難聽。”楊天林面色嚴肅，不茍言笑的樣子讓陳青禾一陣反胃。這老頭子最喜歡的不就是拉偏架或者到處去耍他受人敬仰的威風嗎？

一輩子都活在虛名裏，能做出什麽實事兒！

“我奶奶雖然對我不怎麽好，但大爺，請你嘴上積德，別這麽說她。”

楊天林當衆被一個小姑娘駁了面子，說不生氣肯定是假的，但也不能完全表現出來。

“沒有人說你奶奶，小姑娘，但我們要實事求是，這位老人比你年長，年輕人就應該禮讓不是嗎？你應該讀過書，這不用我教你吧。”

“懂了！”陳青禾如夢初醒般，“指着何翠蘋，“她早一步入土就應該受尊敬，我是不是應該要提前給他鞠個躬，以示尊敬啊！”

楊天林白臉開始泛紅，這是碰着硬茬了？

義正言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麽就是聽不懂話呢？”

陳青禾沒有絲毫畏懼，走上前一步，睜大眼睛死死地看着楊天林，“但是尊敬長者，死者為大，為死者鞠躬這種話連我這種沒家教的人都能說得出來，有些人活了一把年紀，人模人樣的，他為什麽就是聽不懂呢？”

說着說着，不經意間，兩滴眼淚相繼從陳青禾眼睛裏跑出來。楊天林被陳青禾盯得頭皮發麻，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他從女孩的眼底看見了深深的恨意，這種恨意，居然有點熟悉。

陳青禾撇開頭，看向不遠處的水溝，禮貌地詢問：“主任，那條水溝我沒記錯的話，上周縣裏的書記下鄉參觀的時候，是不是有提過要整改水溝環境的問題啊？”

“的确有這回事。”張峰好言好語向楊天林解釋：“鎮政府裏的人來村裏幾次了，有兩次都說過糞水溝的事。”

張峰嚴肅起來，“要我說，大媽，你家的糞溝就該改改了，每次上面來人都說讓整改，你看我上個月還跟你說過這事呢。”

“這樣吧，你呢就建一個沼氣池吧，你看你把糞排在人家門口，以前這裏沒人住還好說，現在有人了，你也別太自私了！”

“而且，這些糞便除了臭，跟重要的是衛生問題啊！”在一旁看了半天戲的宋離突然開了口：“這要是住在這裏的人因為衛生問題生了病，老奶奶，你可是第一責任人啊。這糞溝開在人家門口，人家可以報警追責的。”

“報警？我怕她？”何翠蘋壓根不放在眼裏，典型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張峰連忙否決何翠蘋，“咦~話不要說這麽死，這要是報了警，何大媽你可就麻煩了。”

在他的恐吓下，說實話，何翠蘋也有點怕。

“這樣吧，大媽，你家在兩周之內挖一個沼氣池，順便把這溝填了。”張峰環視一周青石板上的慘樣，說：“還有這地上如果是你弄的話，你還是趕緊給人家小姑娘弄幹淨吧！”

何翠蘋：“我憑什麽要給她弄幹淨！”

“憑我有監控。”陳青禾指了指屋檐下方的圓頭，“那裏面可看得清清的。”

“對，加上你孫子上次扔石頭砸我的事它都有記錄。”安平平也跟着有底氣了，“加上今天的事，我們把監控視頻拿到派出所裏去，讓警察治你。”

輪番嘴仗下，何翠蘋沉默了。

在人群散離之際，陳青禾當着所有人的面向張峰與楊天林說，“如果半個月以後，她依舊死性不改，我就有權把她這道溝填了，可行嗎？”

楊天林不同意，張峰倒是沒意見，“這糞溝是在你的地盤，你可以随時填！”

“行吧，那我就再等兩個星期!”陳青禾高調宣布自己暫時勝利，依照她對這老太婆的了解，這老東西才不會那麽聽勸。

也罷，反正她還訂了一臺挖掘機呢，不慌！

“主任，您慢走！”陳青禾客客氣氣對圍觀的人說：“剛才感謝各位替我說話，這麽半天向來口也幹了，平兒我現在不太方便，你幫我去屋裏那些飲料來分給各位，真的是太麻煩他們了。”

安平平飛快從屋裏提出一箱橙汁來，挨個分給衆人，就沒給楊天林和何翠蘋。

人群在說說笑笑中散去，離開時，楊天林的臉黑紅黑紅的。何翠蘋跨過糞溝，繞開圈回到家，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陳青禾蹲在水龍頭洗手，仰起頭朝着她家的房頂喊，“趕緊來掃我家這門口的糞！！”

安平平與宋離靠在門框上看着她，安平平歪頭對宋離說：“哥，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叫我多來看看姐姐了。”

“為什麽？”

安平平搖搖頭不說話，一方面是擔心陳青禾被鄰居欺負，一方面是這姐姐一回老家，怎麽怨氣又上來了，跟上班那一陣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