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小孩的歡笑聲在田野裏飄蕩，由家門口沿路傳至油菜花地。

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裏，陳青禾拿着拍立得拉上安平平拍了許多照片。

在油菜花地裏游煩了，幾人把車鎖在電線杆旁邊，轉戰至山腰。

山野間長滿了野花，蜜蜂在路邊的野花叢中嗡嗡盤旋。以前蜿蜒曲折的小路如今已被開發成寬大的馬路，瀝青鋪到半山腰就斷了。

陳青禾覺得很累，但是幾個小孩精氣神兒太足，一路上同他們打打鬧鬧，不知不覺就爬到坡頂。

陳青禾說她以前放牛放到這邊的山坡上來過，還在這裏抓蜜蜂回去吓唬外公。幾個小孩都不信，陳青禾懶得解釋，倒掉礦泉水瓶裏餘下的半瓶水，從路邊捉了一只胖蜜蜂關在瓶子裏，幾個小孩才信服她的膽子。

山野間有許多空平地，陳青禾一時來了興致，說是想到山上野餐烤燒烤吃。

幾個孩子當下就分好明天誰帶吃的，誰帶喝的，陳青禾也說今晚回去烤餅幹，明天帶過來，安平平也說她今晚回去烤小蛋糕。

在山野裏把事情安排得滿滿當當的時候有多激情，第二天在床上撅着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陳青禾床都起不來，更別說去烤餅幹了。

“姐姐，我打電話去叫車過來了，我們去醫院。”安平平守在床前，陳青禾在床上撅着肚子，臉色蒼白，疼得冷汗直冒，“不用，我吃了藥，緩一緩就行。”

似乎說完這句話，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吃藥有什麽用嘛！”安平平急得眼淚冒，陳青禾又說：“我這段時間都是這樣過來的，痛一陣就好了。我以前不舒服的時候，吃藥一會兒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管，我們去醫院。上次在醫院，醫生不是說你的病情控制得很好嗎，沒事的，我們再去醫院看看。”

“不去，我上個月都去三次了。”陳青禾皺緊了眉頭，像是宣戰一樣說:“我倒是要讓這瘤子知道，我才是這副身子的主人，這副身子只能只能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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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平板起一張臉，“你又在亂說什麽啊，誰知道你去沒去醫院。你嘴上說去了三次，但我只在醫院裏守了月初那幾天。你不會是故意編來騙我的吧？”

陳青禾撇開頭，沒有說話。

屋外如約響起自行車的鈴铛聲，安平平抹掉眼淚，去廚房裝好蛋糕，出門跟幾個小夥伴賠禮道歉，說陳青禾感冒了要去醫院不能去野餐。

幾個小孩也是聽話,站在屋外張望了一會兒，就自行離開了。

安平平叫的車來了，是楊立的朋友。

陳青禾不知道安平平是怎麽叫來車的，車一到，她就不疼了，精神飽滿地走出房間讓開車的人回去。

似乎生病的人都會有無理取鬧的時刻。

安平平在醫院裏陪房多次，經常看見病人不想住院對着家屬鬧，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需求。

而現在，她就是那個無可奈何的家屬。

因為，陳青禾死活不去醫院。

“我跟周醫生約好了，我下周就會去醫院複查的。”陳青禾拿出與醫生的通訊記錄，安平平才放了一點心。

死活犟不過，眼下也只能順着她的意。

下午，陳青禾的臉色總算恢複了，在屋裏刷短視頻刷困了，又去補了兩個小時的午覺。

她是被何瑞依跟何瑞嘉的吵架聲吵醒的，睡夢中，迷迷糊糊聽見何瑞依罵何瑞嘉多管閑事，還有安平平勸解兩兄妹的聲音。

陳青禾伸了個懶腰走出房門，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房門一開，院中一片花色襲來。

綠葉叢上鋪滿了五顏六色的山間野花，粉色，橙色，藍色，紫色看得陳青禾眼花缭亂。

花盆裏剛露出的花苞被顏色各異的花束包圍，突兀又極具生命力。尤其是桂花樹與蘋果樹之間的月季叢，現在上面全是亮晃晃的油菜花。

院子裏的花還有一大半沒有開，幾個小孩見陳青禾生病沒能履行昨天的約定，自己上山聚完餐，打着看病人要送花的由頭背着籮筐把路邊的一路的野花幾乎采摘了一個遍，全背到小院子裏了。

剛才何家兄妹也是因為要不要放花在桂花樹上争吵。

“我靠，你們怎麽弄的啊？”陳青禾捂着嘴走進花叢裏，随手取出蘭花盆裏的一株紫色小花放在手裏把玩。

何瑞嘉說：“我們把路上的花都背來了哦！”

“怎麽弄的？這麽多花？”

安平平說：“他們去野餐，順便放牛，讓牛馱回來的。”

陳青禾數了數院子裏的小孩頭，比起昨日，今兒多了四個，想必是小孩幫之間一個傳一個傳來的。

算了，都是自己的幫衆。

陳青禾進屋拿了酸奶還有雪花酥招待小孩幫，又從房間裏取來相機，說是要拍照留念。

短短一個小時，陳青禾就把自己的膠片用的差不多。小孩幫拿着陳青禾給自己拍的照片，帶着歡聲笑語離去。

趁着太陽還未下山，陳青禾把相機給安平平。她走到蘋果樹底下，坐在秋千上，處在花叢之間蕩起來，讓安平平給她拍照。

或是觸景深情，從小孩幫離開的那一剎，陳青禾眼底蘊藏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好幾次都背着安平平擦眼淚。

安平平看在眼裏，幾次想問她，話到嘴邊都又都止回去。

“姐姐，你看鏡頭！”安平平蹲在門邊，用手示意陳青禾該往哪個方向看。

快門聲響，陳青禾的眼淚也掐着點跑出來。但是，在相機裏，她笑得純粹，沒有任何憂傷。

照片出來，陳青禾坐回秋千上，盯着照片看了幾分鐘。幾分鐘的時間，終于做出了一個很漫長的決定。

“平兒，我想用這張照片當遺像。”陳青禾深深呼出一口氣，平靜又認真地說。

安平平坐在門口，拿雪花酥的手指伸到嘴邊，頓了頓，才将雪花酥放到嘴裏。

奶香四溢的甜頓時索然無味，安平平沒有說話，機械地咀嚼着。

陳青禾又說：“不過，我不想用那種尋常的相框。你給我做成流麻吧，做在流麻裏，照片是動漫人物的那種風格最好。我暑期中拍了很多寫真，感覺都沒有這張好看，我就用今天的這張照片做流麻裏的背景。”

“頭發都沒梳，穿的還是拖鞋睡衣，好看個屁。”安平平不留情面，一盆冷水潑過去就回屋裏拿酸奶喝。

“你不懂。”陳青禾在秋千上蕩來蕩去，回想以往，眼睛熱熱的，“以前我也跟那幫小孩一樣，去山上摘花。那天滿山花開，我牽着牛跑遍了整個山坡，給外公摘了一院子的花，給老黃牛結了一圈花環。外公笑得合不攏嘴，正好有人下鄉拍照，他花了十塊錢，站在老牛旁邊，讓來村裏照相的人在家門口拍了僅存于世的一張照片。外公走得突然，他的遺像就是那張照片截取出來的。如今我的花還沒完全長開，但野花滿山開遍，他們給我的院子摘了一院子花，我也想在這裏，拍下我人生最後的一張照片。”

陳青禾說了很多，安平平在屋裏聽完，眼淚止不住地淌。緩了幾分鐘，才抹掉眼淚出門去。

姐姐這幾天明理暗裏在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很多時候她都裝作沒聽到，沒聽懂，今天姐姐終于挑明了。

“我這個原因是不是說得太生硬太煽情了？”陳青禾見安平平眼眶紅紅的，“那我也不管，你這兩天能給我做嗎？”

安平平眼淚又開始決堤似地沖出來，顫着聲拒絕道：“沒有工具，這兩天做不了。”

“那你就回去做嘛！”陳青禾苦苦哀求，“我還想看看我這獨一份的照片長啥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