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南樓的夜晚

第2章 南樓的夜晚

男生很快被店長領進後廚,串串店再次熱鬧起來,這段小小的插曲像陽光下的水漬,短短幾秒便消失不見。

沈清臨最先反應過來,他把還愣着的葛北思拉着坐下來,意味深長來了句:“6。”

“認識?”姜阈瞥向後廚,猜測。

葛北思又倒吸一口氣:“剛剛那個...是梁東言。”

姜阈不知道梁東言是誰。

“就是新轉來的音樂生。”孟星擰着眉不解:“他們不是學費全免還有獎學金麽?”

“他怎麽會在這裏啊?!”葛北思再次站起來,探着頭朝後廚看:“他...他怎麽會要打工啊?!”

這頓飯的後半段時間裏,葛北思再沒吹噓自己發現的這家寶藏店鋪,而是時不時看向後廚,等串串鍋見底了,她面前也只有剛開始吃的幾個串簽。

“服務員,結賬。”姜阈對葛北思的音樂生話題興趣不大,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便打算結賬離開。

離他們最近的服務員點點頭,笑道:“稍等。”便在對講機裏說了些什麽,一分鐘後,已經換好服務員統一制服的梁東言從後廚走了出來。

葛北思恍惚的目光一下子找到了焦點,死死盯着走過來的梁東言。

梁東言換下了剛剛白得發灰的舊T恤,白襯衫的袖子卷起到手肘,黑色圍裙圍在脖間,依舊打眼高挑得讓人挪不開眼。

但他走到他們桌前時很輕地勾了下唇:“我這邊幫您數簽。”

笑得不大走心,但也算是微笑服務了,姜阈心想。

梁東言低着頭認真數簽,這讓大家更清晰地看到他濃郁的眉眼和确實有點東西的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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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東言~”葛北思盯着人,耳朵微紅地試探着開口。

“嗯。”梁服務生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你記得我嗎?我是葛北思,你隔壁班的,每天中午都到你們班玩狼人殺。”葛北思得到回應後膽子便大起來,眼睛發亮。

梁東言又點了下頭。

“哇你記得我!”葛北思笑起來:“好巧啊在這裏遇到你~”

“好老套。”沈清臨嘟哝,葛北思轉頭瞪了他一眼,又笑眯眯看向梁東言:“你是來體驗生活的嗎?”

梁東言注意力都在手裏的簽上,回答得簡單:“賺錢。”

“這樣啊?那你平時什麽時候......”葛北思已經撐住了下巴,大有長談下去的想法。

梁東言蹙了下眉,手裏的簽亂了。

“銀簽27根。”姜阈适時開口,打斷了葛北思,替梁東言把簽數順上了。

梁東言看了眼姜阈:“謝謝,麻煩您跟我來,這邊結賬。”

說着梁東言轉身頭也不回地朝收銀臺走去,姜阈起身,拿了手機去付錢。

“服務員結賬!”

“這邊也要結賬~”

......

姜阈剛打開付款碼,餐廳裏就此起彼伏響起要結賬的聲音,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輕輕笑了聲。

拿着收款器的梁東言又看了他一眼,姜阈擡眼,和這雙深刻黝黑的眸子對視:“怎麽了?”

梁東言沉默兩秒後搖頭,只道:“需要團購抵用券嗎?90抵100。”

“不用了,直接付吧。”

姜阈前腳結完賬梁東言後腳便被支去其他桌數簽,葛北思坐在位置上一臉郁卒,牙都快咬爛了。

“怎麽都是女生喊他去數簽啊!”

“為什麽要那樣盯着他看,好花癡...”

......

姜阈回來時沈清臨正在舉證剛剛葛北思比這些女生還要花癡,葛北思狡辯不過,滿臉不忿,但即使是這樣她還不肯走,說想再坐會兒。

“那你坐,我們走了。”沈清臨跟着姜阈站起來:“待會兒去打籃球?”

姜阈搖頭,扯了下自己的包:“回去做題。”

幾人離開後便分道揚镳,姜阈家住的小區就在三堡街旁,步行就能到,姜阈先去拿了校服,回家後休整一會兒便開始做題。

馮老師給他留的習題以他的能力和速度半個月內做完,算得精準,正好做到父母回來,讓他除了上學外沒有時間精力去幹別的。

這天姜阈做題做到夜裏十點,再拿起手機時群裏已經塞了99+的消息。

基本上是葛北思在引導關于梁東言的話題,一會兒說那串串店還在招五官端正的店員、一會兒說晚上已經有探店博主把梁東言的照片挂到了網上......

葛北思這種狀态不稀奇,她之前追星也這樣,姜阈見怪不怪,兩個月不到就得換人,他沒參與他們的話題,拿了手機和現金下樓。

九月夜晚的東吳潮濕而悶熱,但三堡街依舊燈火通明,路上不少散步的行人,姜阈繞過街道,走向馬路對面的一個老舊小區。

小區叫南樓,姜阈六年級剛搬來萬科府的時候就在,母親一直嫌棄對面小區管理混亂、進出人員魚龍混雜,從搬來那天起就不準姜阈往那邊去。

姜阈熟門熟路地走進南樓,繞過垃圾站和廢棄的健身設施抵達小區內部一家只有半間門面的小賣部。

“一包愛喜。”姜阈将20元紙幣放到玻璃櫃臺上,盯着櫃臺角落三兩盒黑色爆珠。

小賣部主人從短視頻裏擡起頭,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喲,好久不見了小夥子。”

姜阈朝大爺笑了下:“嗯,暑假出去玩了。”

大爺慢吞吞站起來,将自己店裏唯一一款外煙拿出遞給姜阈,邊遞邊道:“你不來都沒人買這個。”

姜阈接過煙便靠在櫃臺上拆開,大爺拿了兩個硬幣找給姜阈,姜阈只拿回一個,又從櫃臺上抽了支打火機才離開。

南樓的夜不比萬科府,叮呤咣啷的,每棟樓間隔很近、玻璃又不隔音,姜阈站在樓下抽煙能聽到樓上各種各樣的聲音,輔導孩子寫作業的、不鏽鋼盆碰撞的、電視機的......

那家輔導孩子的從去年罵到今年,去年不會除法、這會兒一聽是不知道怎麽量角,明年該不懂分數了。

姜阈聽着這孩子父母抓狂的聲音忍不住笑起來,笑着笑着不知看到了什麽,表情緩緩淡了下來。

南樓內部路燈很暗,樹叢長年不打理暗影幢幢,按理說不太能看清什麽,但姜阈依然一眼認出了從黑暗裏走出來、快走到自己跟前的人。

身高和輪廓,以及那雙讓人過目不忘的眼睛,來自被葛北思念叨了一整天的梁東言。

梁東言看到姜阈後也是一愣,但他腳步沒作停留,只面無表情朝他點了個頭,便走過姜阈,走向他身後的七棟,走進漆黑的樓道裏。

姜阈唇間還叼着煙,他咬了下煙頭,轉身看向七棟。

聲控燈一層層亮起,直到到了五樓,他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緊接着是房間裏一聲帶着方言的大聲咒罵,大約是嫌開門聲太吵,影響了睡眠。

“看什麽呢小夥子?”小賣部的大爺短視頻刷累了,背着手出來轉悠,一出來就看到經常來買外煙的那小夥子朝上面看。

“你家住樓上?”大爺問。

姜阈搖頭,眸中劃過一絲煩躁,他熄滅了煙:“爺爺,這樓上都是老住戶?”

姜阈記得以前從來沒見過梁東言。

大爺擺擺手:“大部分都是租房子的嘛!外地來打工的,這個小區便宜、交通也便利,幹嘛?你也要租啊?我家有房間的,你要不要看看?”

“不用。”大爺的回答印證了姜阈的猜想,應該是剛搬來,這兒離學校近,上下學都方便。

群裏葛北思還在聊梁東言,沈清臨和孟星都已不再回她,姜阈站在七棟樓下發了句:“他在學校和什麽人走得近嗎?”

“完全沒有,非要說的話也只有招他過來的教導主任和他的音樂老師。”葛北思幾乎是秒回。

這就夠讓人頭疼的了。姜阈又點燃一支煙,他不想失去這個誰都發現不了的抽煙基地。

但這會兒跑人樓上敲門讓人給自己保密顯得自己很像神經病。

姜阈暫時沒轍,打算明天上學後再想想怎麽辦。

隔天是高三第一學期的第二個星期一,大部分東吳一中的學生沒有那種假期剛過的躁動,早早進入了學習狀态,但姜阈的歸來還是帶來的不小的轟動。

這是姜阈四市聯考第一名後第一次回學校,上學期末成績出來後他直接出了國,導致大家根本沒機會膜拜。

一大早的升旗儀式上,全校師生終于見到了上學期期末一戰成名的姜阈。

在四個地級市近六萬名高中生裏他不僅考了第一名,甚至把隔壁市的第二名甩出去十幾分,這實在是太逆天了。

姜阈工整地穿着秋季校服站在主席臺上,握着話筒,将教導主任給他準備的講話稿熟練地背出來:“......我的講話結束了,謝謝大家。”

姜阈神情很淡、但還算親和,他向臺下鞠了一躬,而後轉身走下主席臺。

姜阈下臺的時候操場上掌聲雷動,操場左邊新高一生站的那塊除了掌聲還有些騷動。

“這是傳說中的學神?!哈?開玩笑吧?”

“學神不應該都戴着啤酒瓶底那麽厚的眼鏡很醜嗎?這明明是校草line的啊啊啊啊!”

“感覺姜神也是我的菜!他和梁東言誰帥一點啊?”

......

姜阈沒聽到大家的讨論,他下臺後便回了教學樓,班主任讓他去拿摸底考試卷。

姜阈剛站到年級組辦公室門口準備喊“報告”,就聽到不知道哪班的班主任在訓人:

“你沒去總務處領校服?今天班裏因為你扣分了知不知道?!”

姜阈向裏面看去,聲音是從辦公室角落的辦公位傳出來的,有個穿着黑色衛衣的學生背對着門口,正安靜地挨訓。

這背影莫名眼熟。

“報告。”姜阈開口。

離門最近的老師擡起頭,看到姜阈後立馬笑得熱情:“呀!姜阈來了,快進來~”

辦公室裏其他人應聲看過來,包括那位正中氣十足訓着人的班主任。

那位頭發稀疏的老師欣慰而好奇地看了眼姜阈,又沒好氣地轉向眼前的高個子學生:“這都轉過來第二個星期了!你說說還有什麽理由能不穿校服?!”

姜阈知道這不穿校服的主是誰了。

姜阈走到自己班主任的位置上把要補考的試卷找齊,兩分鐘過去了,還是沒聽到那位黑衛衣的回答。

姜阈好奇地轉頭看過去,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梁東言的側臉,他依然面無表情地抿着唇,看着也不是不服氣的樣子,就是不說話。

倒是和葛北思描述他被女生表白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出去吧出去吧!”12班班主任也習慣了梁東言的沉默,頭疼地朝他擺擺手:“馬上就去總務處領校服!別讓我再催你!”

梁東言和姜阈一前一後出了年級組辦公室,姜阈想到昨晚的事,猶豫片刻後還是快走兩步和梁東言并肩,語氣友好:“你是不是不知道總務處怎麽走?”

梁東言轉頭看了他一眼:“知道。”

“那...”就在姜阈搜腸刮肚把大家不願意穿校服的理由想了個遍時,目光忽然掃過梁東言黑色衛衣磨損的袖口和開了線的兜帽。

姜阈的腳步頓了下,他突然明白梁東言為什麽不去領校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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