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天之後, 秦毅進城去拿結婚照,順便給郝建黨送麻雀肉。

去的時候, 秦毅是把肉放在懷中,騎着空空的自行車去縣城。

回來的時候,秦毅的自行車後尾座上就多了一堆木材。

秦毅是先到季家來讓季明珠看他們的結婚照, 他的車子停在門外,季明珠一眼就看見了後尾座上的東西。

“那些是什麽?”季明珠很好奇, 秦毅拉這麽一堆東西來幹嘛!

秦毅解釋道:“這是我買的, 是城裏抄家打爛了扔在廢品收購站的,家裏不是還差了家具嘛,我就想着買來看能不能組裝幾張凳子桌子出來。”

安山大隊山上的樹木一般不能亂砍,想砍就需要申請, 還定了申請的數量。

而秦毅建房子時, 光房梁就把申請的木頭用完了。

一棟房子,肯定不能空落落的,桌子板凳床總要有吧!申請的用完了,秦毅就去大隊裏找,大隊裏有的人家是存了一些木頭,可人家都是為自家兒孫準備的,即使秦毅拿着錢跑遍了整個大隊,也只換到了做床的木頭,其他的就沒辦法了。

為了剩下的家什, 秦毅簡直快愁白了頭, 幸好今天終于解決了。

“那裏的工人肯讓你買, ”季明珠問道,聰明人肯定不止秦毅一個,當初大煉鋼時燒掉了很多木頭,到了後面,農村人靠着大山木頭都不夠用,城裏人就更不用說了。

他們雖然會發家具票讓他們去家具廠買,可每次發的一點點哪裏夠,所以家具很多人家都會缺,廢品收購站的破爛家具估計也很走俏,随便買一點還好,數量多了沒點關系那能買得着。

“是郝建黨幫的忙。”

果然,季明珠就說嘛,如果沒有關系秦毅哪裏能帶出這麽一堆出來。

“咱們的照片呢?”家具先放着,照片怎麽也要看看。

“都在這裏,”秦毅從把照片放在了自己前胸的衣服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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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洗了這麽多?”翻開一看,季明珠發現秦毅洗了三張一寸的。

“不多啊!”秦毅說:“你拿一張,我拿一張,剩下一張給我爹寄過去。”一寸照,正好可以揣在身上,天天不離身。

醜媳婦就要見公婆了,雖然只是照片,季明珠也感覺不好意思,她問秦毅,“你怎麽想把我的照片寄給你爹。”

“也是你爹,”秦毅糾正道,然後說:“我爹寫信來說想看看我長變了沒,還說想見見兒媳婦。”

秦澤陽已經五六年沒見過秦毅了,實在很想他,秦毅又寫信告訴他自己要結婚了,秦澤陽就趁機提出了這個要求。

照片塗上了色彩,果然比黑白照好看許多,而秦毅,趁着季明珠看照片的時候,掏出來一塊手表給季明珠戴上。

“這是買給我的?”季明珠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心花怒放,每天看着太陽估算時間,實在不方便,要是陰天,就像個睜眼瞎似的,完全不知道時間。

季明珠早就想買一塊手表了,只是家裏就這樣,買塊手表太高調了,她也只能忍着。

沒想到,秦毅今天居然會送了自己一塊,看手表的牌子,應該是天津的“東風”牌,價格應該在一百二左右,再加上手表票,秦毅的錢恐怕剩的不多了吧!

想到這裏,在秦毅問季明珠“喜不喜歡”時,季明珠直接說了不喜歡,叫秦毅拿去退了。

沒有手表又不是過不下去,還是錢重要。

“騙人,你剛才還很高興呢,”秦毅一看,就知道季明珠是撒謊了。

咳,被發現了,季明珠摸了摸鼻子,嘆氣說:“這塊表一定花了不少錢,你的存款應該不多了吧!”

實際上,秦毅身上的錢确實不多了,才只有二三十塊了,他當初雖然拿了幾百塊錢,可這幾年來,他又要補貼秦澤陽,又買了自行車,給了季明珠一百塊做聘禮,現在又給她買了一塊手表,花錢如流水。

要不是秦毅經常賣肉幹,又有了修拖拉機的手藝可以出去賺點外快,他那點錢早就不夠了。

不過,秦毅已經有了賺錢的辦法,所以他對季明珠說:“我又不是沒有打算的人,再怎麽樣手裏也會留點錢的,所以你放心戴着吧!”

好吧!秦毅已經這麽說了,再加上手表已經買了,季明珠就打算先收下了。

“你先坐着休息吧!忙了一天了,肯定餓了,我去做飯。”說完,季明珠就去了廚房。

“我幫你吧!”秦毅聽了就想去幫忙。

季明珠無奈的說:“好好坐着吧你,做飯又不是什麽累人的事,哪裏需要你幫忙。”

……

要結婚了,嫁妝肯定要準備好。

季明珠雖然有錢,但她不想給自己準備太出格的,算來算去,季明珠決定準備三床八斤的棉被,一個衣櫥,再加上秦毅給的一百塊錢聘禮和手表,算下來在安山大隊已經是頭一份了。

季明珠的嫁妝看着體面,大頭其實都是秦毅給的,衣櫥的木料都是她家以前存的,季明珠只要花點錢請人做好就行。

棉花也是,因為早就知道自己要嫁人了,季明珠去年就在自家菜地中間種了一小塊棉花,因為用了靈泉,不大一塊地收獲之後差不多有四十來斤,做三床被子完全夠了,就是四床也沒問題,只是季明珠嫌棄四的諧音不好聽,于是就準備做三床,多的棉花就留着冬天做棉衣。

棉花收獲後還需要彈棉胎,也就是用工具以及棉線把一朵朵棉花彈成一床被子。

彈棉花是一種老手藝,工具需要一彎彈弓,一張磨盤,一個彈花錘和一條牽紗篾。①

吊弓結構簡單,彈棉花時全靠手藝人背着吊弓用彈花錘使勁敲打弓弦,将棉花纖維彈松,彈棉花是一個辛苦活,即使熟練的手藝人,一天也不過能彈上八斤棉花左右。

彈棉花作為一種手藝,肯定是有傳承的,一般人根本不會,而在安山大隊,唯一會彈棉花的只有花家。

花家彈棉花是明碼标價,兩個雞蛋彈一斤,這個價格對于大隊裏的人來說有點小貴,但因為他家是大隊裏唯一會彈棉花的人家,有手藝,再貴大隊裏的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不過花家彈棉花的價格雖然貴了一點,但他家手藝好,即使次等棉花彈出來保養好也能使用五六年,高等棉花保養好更是能使用十年以上。

而且他家信譽也好,這麽多年了,送去他家的棉花從來沒有缺斤短兩過,也不會出現什麽用壞棉花換好棉花的事,因為信譽好,大隊的人都相信他家,即使把棉花送到他家裏也不會擔心被貪污。

傍晚,在籃子裏裝上六十四個雞蛋,用塊破布蓋着,季明珠就拎着籃子去了花家。

花家很聰明,因為擔心彈棉花的聲音會吵着周圍的鄰居,于是他家把房子建在了村尾,那裏清淨,地方也大,還不用擔心擾鄰。

走了十多分鐘,季明珠才走到花家,站在門外,季明珠朝裏面喊道:“花伯父花伯母在家嗎?”

“在呢,”出來的是花伯母,一個精神奕奕的中年婦女。

季明珠走了進去,問道:“伯母,不知道我伯父他們最近有沒有空?我想請他們給我彈兩床被子。”

“有的,”花伯母點點頭,心想生意上門怎麽能推掉,就是沒有時間也要擠出來。

她問:“明珠你要彈多少斤的棉被?”

“彈三床八斤的棉被。”

還挺多的,花伯母在心裏暗自嘀咕,不過棉花越多她家就能掙更多的錢,花伯母的心裏只有更高興的份。

至于季明珠的棉花哪裏來的,花伯母表示,那關她什麽事,她要是來一個人都要問人家棉花哪裏來的?那她家生意就不用做了。

這也正是花家會做人的一點了,這年頭物資匮乏,像彈棉被這種大件,棉花一般都是從左右鄰居親戚朋友以及某些渠道換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真舉報肯定也會出事,但受罰力度不會太大。

但花家為什麽要舉報?他家又不傻,舉報別人對他家沒有一點好處,還會得罪人。

而且,她家自己做的,不也是在鑽空子嘛,若真舉報了別家,得罪人,人家也把她家舉報了,那她家肯定也會被抓。

算來算去,這都是兩敗俱傷的事情,所以花家現在是從來不問人家東西是從哪裏來的,因為這樣,大隊的社員很相信他家,他家的生意也一直穩穩當當的。

花伯母又問季明珠,“那明珠你把棉線準備好了嗎?”彈棉被還需要棉線把棉被固定住。

“有,就是我自己用手搓的,”季明珠也知道彈棉花需要棉線,于是沒事的時候她就會用手搓一些,到了現在已經有很多了。

“行,那我待會兒就叫我家老大去背棉花,只要三五天就能把你的棉被彈好。”

花家自己去拿棉花,季明珠就省力了,于是她和花伯母說:“那我就在這裏謝謝伯母了。”

“嘿,不用謝,”花伯母擺手,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之後,季明珠把雞蛋給花伯母,讓她點清楚,并看一看有沒有壞蛋,看好之後,兩人的這樁交易就成了。

第二天,季明珠又同樣去會做木工的朱家,出錢請他家幫自己做衣櫥,交待好後,剩下的季明珠就等着收貨就行了。

……

秦毅和季明珠的房子修在山腳下,這裏因為偏僻,地也全是沙地,申請地基時得到的面積就要比一般的寬一些,而且因為離山近,秦毅進山也方便。

這天,季明珠去山上找了半天蘑菇,回來時就直接去了兩人的新家。

兩人的新家也是三間土胚房,坐南朝北,院子裏的地面被秦毅撿了不少鵝暖石鋪上,這樣下雨天地面不會因為雨水泥濘,踩在上面也比較舒服。

季明珠到時,秦毅還在家裏面敲敲打打。

“還沒做好嗎?”秦毅現在做的就是他拉回來的木材。

秦毅抹了頭上的汗,才說:“好些都是被打壞了的,我在将能修的修好,不能修的先放着,看到後面能不能用。”

看着一地的殘肢,季明珠不由感嘆,“太可惜的,”這些家具雖然不是用的貴重木材,但光家具上刻的栩栩如生花紋紋路,就令人遺憾極了。

看季明珠一臉可惜的樣子,秦毅說:“可惜又怎麽樣?這就是命。”

不想再提這個話題,季明珠看秦毅熱得很,就去了裏屋找出了一把蒲扇,然後站在秦毅旁邊給他扇風。

“謝謝媳婦,”秦毅笑呵呵的,在心裏想,果然有媳婦就是好,有人心疼。

季明珠扇着蒲扇,說:“我今天找到了蘑菇,一會兒你去我家我們煮面吃。”

“那太好了,我最喜歡吃你煮的面條了,香。”說着,秦毅舉了一下大拇指,還吸溜了一下口水。

季明珠被秦毅的動作逗笑了,她道:“你也太饞了!”

秦毅理所當然的說:“人活着不就是為了一張嘴嘛!我現在是巴不得每天都能吃上你做的飯。”

說完,秦毅又指着季明珠腳下的說:“明珠,你把腳下的那根木棍遞給我一下。”秦毅現在在組裝一張椅子,季明珠腳下的那一根就是其中一個零件。

“是這一根嗎?”季明珠拿着一根大概半米長的木棍問道。

“對,”秦毅點頭。

“這根木頭什麽材料的啊!感覺還有點重量唉。”季明珠拎着木棍道。

秦毅聽到季明珠的話,就特意看了一下木棍,他道:“這就是普通的松木,應該不會重啊!”

見秦毅不信,季明珠就把木棍遞給他道:“不信你自己試一試。”

秦毅提着木棍掂了一下,發現季明珠說的還是真的,要知道像他手裏的這根松木棍一般也才幾兩重,可是這根松木,卻足有一斤多左右,這不太對勁。

秦毅感覺這根木棍有貓膩,于是他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下。

季明珠也挺好奇的,她幾步走了過去,站在秦毅旁邊看秦毅怎麽做。

很快,秦毅就發現了問題,他對季明珠說:“這根棍子應該是空心的。”說完,秦毅就在棍子的頭頂處戳了一下,然後就露出了一個洞。

“做的還挺真,”剛才季明珠仔細看了一下,這根松木棍是空心的,在頭頂的地方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秦毅将木棍倒立抖動了一下,結果就從裏面倒出來了一顆顆小金珠。

這些金珠大概有八克左右一個,而從木棍裏倒出來的,大概有四五十顆,這些金珠加起來,已經快有一斤了。

季明珠和秦毅相互對視一眼,兩人此時心中想得是,這是撿了一筆意外之財了。

要知道現在的黃金大概是八塊多一克,這些金珠就按四百克算,那也有三百多塊了。

秦毅把金珠收起來,用布包着拿給季明珠,道:“媳婦你先收着,我再找找看還有沒有。”

椅子後背底下有三個空格,所以按理說這種松木棍應該也有三根。

秦毅要把金珠給季明珠,季明珠卻搖頭不要,她說:“東西是你的,你給我幹嘛!”

季明珠的眼神純淨,沒有一絲貪婪,秦毅見她是真的不想要,只能無奈的說:“咱家以後的錢都歸你管,不給你給誰。”

“那,我就先收着吧!”

之後,秦毅又在一堆木材裏找到了一根松木棍,用同樣的方法把木棍戳開,裏面果然還是金珠。

至于第三根松木棍,就沒找到了,秦毅打算那天再去廢品收購站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而普通的松木中為何會有金珠,這他們就怎麽也猜不到了。

……

“姐,我哥又寄東西來了,”人還沒到家,季明安的聲音就傳過來了。

“你哥怎麽又寄東西來了,不是叫他別寄了嘛,”季明珠放下手裏針線,起身道。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季明宇已經離家兩個月了。

季明宇是西藏兵,第一個月就發了十塊錢的津貼和一些布票,工業票之類的,而當初他剛發津貼,就一股腦的寄回了家,還在信裏寫着,他們吃住都由軍隊包了,用不着錢。

季明珠收到時哭着直罵季明宇傻子,因為季明宇還在信裏說,這麽多年了,他一直由姐姐養着,心裏很慚愧,而現在,他終于可以回報姐姐了。

也許是因為憋在心裏太久了,這次季明宇還在信裏絮絮叨叨說,因為秦毅是城裏人,他其實一直害怕秦毅以後會對季明珠不好,特別怕秦毅一走了之。

而現在,當上了兵,他便不怕了,即使秦毅敢跑,他也能給姐姐做主,把秦毅抓回來,以後,他還會更加努力,争取早點立功,升職加薪,照顧姐姐養弟弟。

可以從這封信裏看出,以前的季明宇其實是有點自責的,自責把家庭重擔全部擔在了季明珠一個人的身上。

而現在,當兵給了季明宇信心,也給了他底氣,能讓他擔起一個家了,所以他才敢和季明珠說這些心裏話。

季明宇的信給季明珠的觸動很大,所以她把季明宇寄的津貼留下了,當然也是因為季明宇的手裏還有他當初走時季明珠給的二十塊錢,季明宇的手裏有錢,季明珠就不怎麽擔心了,而她收下了季明宇的津貼,就是想讓明宇的心裏好受些。

但,季明珠可是寫信告訴了季明宇,第一個月的津貼她收下了,以後就不可以了,家裏還有錢,季明宇的錢應該自己留着花。

軍隊雖然包吃住,但肥皂香皂牙刷牙膏之類的洗漱用品肯定不會包,還有像有時候吃不下食堂了,想開個小竈之類的,也需要錢啊!

只是沒想到,季明宇現在居然不聽話了,明明叫他別再寄了,結果他以依舊還是寄了錢回來。

不過,等看見季明安手裏的包裹,季明珠就奇怪季明宇寄了什麽了,十塊錢就是薄薄的一張紙,哪裏會用得了這麽一大個包裹。

季明珠對着季明安喊道:“明安,你拿過來我拆開看一下。”

“好嘞!”季明安蹦蹦跳跳的,心裏興奮極了。

他其實在來的路上就因為好奇在包裹上偷偷的扣了一個小洞,結果他發現裏面是軍綠色的軍裝。

當時季明安就差點樂傻了,因為哥哥走的時候說會給自己弄一套軍裝,沒想到居然這麽快。

季明安眼巴巴的看着季明珠慢悠悠的把包裹拆開,心裏簡直火急火燎的,恨不得讓姐姐讓開自己來。

等季明珠終于拆開之後,季明安一把把軍裝抱起來,跳得老高,笑呵呵的說:“姐,我有軍裝喽!”

“嗯,你有軍裝了,”季明珠點着頭,敷衍的說。

她現在主要的心思在信件裏,她就想看看,季明宇的信裏又寫了什麽。

這次季明宇沒有寄錢,但寄了一堆票,有工業票,糖票,布票,肥皂票之類的,而看完信後,季明珠已經知道待會兒季明安一定會哭喪着臉了。

在信裏,季明宇詳細的說了他在軍隊的生活,他現在還沒出過任務,每天就是訓練,雖然累了點,但很充足。

而寄來的軍裝和票,除了他自己發的,其他的都是他用錢和隊友換的。

因為季明珠要結婚了,季明宇寄來的軍裝是讓季明珠結婚那一天穿的,軍裝有兩套,季明珠和秦毅一人一套。

現在的人大多都喜歡軍裝,有錢也不太願意換,寧願寄給家人親戚朋友,這兩套已經是季明宇竭盡所能了,所以季明安的暫時沒有了,他只有先等着了。

看明安如此興奮的樣子,季明珠都不好說季明宇的意思了,那太打擊人了,所以她準備晚一點再說了,讓明安能多高興一會兒。

而後面,季明安知道季明宇的意思以後,果然生無可戀了,但他知道姐姐結婚才是最重要是,所以再難受,他也老實的把軍裝從自己的懷裏交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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