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後記5

後記5

“卦錢,三千。”

說罷,不知從哪兒拿出熟悉的收款碼。

蕭牧舒付了錢。

他本想多問幾句,但是他曉得,每當白芸婳說出“卦錢,三千”就意味着他們這段占蔔結束了。

他還想說什麽,只是白芸婳顯然是不想跟他多說的。

他也不想走。

心裏攢了很多話頭,最終脫口而出的,并不是審慎再三的那句話。

“你這卦錢,是買酒的錢麽?”

說完,白芸婳吃驚地看着他。

他瞧着她那表情,就覺得他又說錯話了。

白芸婳笑了笑。

“我不喝酒,白梨花愛喝酒,最愛梨花釀。”

“白梨花是誰?”

“同道之人,只是不是同門而已。”

她能跟他這般聊天,他心裏是竊喜的,很欣慰。

“早些走吧,你在我這處,解不開你的心結。”

白芸婳并不是在下逐客令,她并不在乎,這處多個人或者是少個人。

她只是陳述客觀事實。

聽到蕭牧舒耳朵裏,就是一句逐客令。他跟她道了別,心裏有些難過。不得不說,現在的白芸婳随意一句話的打擊,都比他在公司、事業途中郁郁不得志所來得打擊重。

情場失意,他的第一逃離地就是公司,讓魔鬼打敗魔鬼,讓一件不開心的事情打敗另外一件不開心的事情。

進了公司,他的面容很冷,生人勿近。公司員工看到他戰戰兢兢地跟他打招呼。

進了辦公室,他開始處理工作,其實也沒什麽工作。但他想讓自己忙起來,以忘記,心裏頭若有若無撓人的傷愁。可是沒活兒,就是沒活,他尋思來尋思去,終于給自己尋摸到個活兒。

他的娛樂公司最近被錢多多收購了。

錢多多是真忙,昨天半夜兩點才回到家,拖着疲憊的身體,簡單洗漱後,就把自己扔到床上,睡了起來。

這還沒睡幾個小時,就又被這電話吵醒了。

她用手朝着電話鈴聲響的地方摸,三下五下終于尋到它,窗簾捂得嚴嚴實實的室內,見不得一絲光,她未免眼睛受手機屏幕上的光線刺激,只睜開一只眼,眯成一條縫,艱難地看手機上是誰。

蕭牧舒三個大字映入眼簾。

“靠,他奶奶的。”

帶着情緒罵完錢多多才接起電話。

“喂,有什麽事?”

錢多多的語氣很沖,顯然是帶着起床氣。

“我那家娛樂公司不是賣給你了麽?我只占百分之五的股份,你能給我安排個閑差麽?”

錢多多聽到他的話,氣得肝疼,“大少爺,你是不是腦子有泡,大早上把我吵醒,就給我說這麽個破事?你發微信不行麽?”

她錢多多,現在分分鐘都是上百萬賺的,他這麽點破事還得找她?

“錢多多,你好好說話。”

蕭牧舒皺眉。

“這事兒,你直接去公司找沈洋,她會你安排妥當。”

錢多多挂了電話,就給沈洋打電話。

“沈洋,一會兒,有個中年大叔過去找你,你給他安排個職位。”

說完這句話,錢多多火速将手機挂掉,将手機扔在一側,眯了半分鐘,又起身,找到手機,将手機靜音,鏡面朝下,這才安心睡去,現在不會再有人過來找她了!

蕭牧舒再一次走進塵寰,頗有一番物是人非的感慨。

塵寰并沒有煥然一新,很多東西都是用這以前的東西。

不是錢多多懷舊,也不是她顧念舊情,單純是因為她又懶又摳。

當初他創辦塵寰的時候,還是個年少輕狂的富二代,裝修辦公用品都是用得最好的,最舍得花錢。

錢多多算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用起錢來,自然是摳摳搜搜,用她的話講,她不摳搜,她的公司就要倒閉……她承擔不起。

蕭牧舒最初以為她聳人聽聞,只是為了她的摳搜找借口。

直到瞥到白芸婳的眸子,不得不說白芸婳的眸子當真神器,他以前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眼睛能透出那麽多的信息,以往他從別人嘴裏聽聞,從書上看到,只當是文學地誇張描寫。

白芸婳的那雙眸子,是對錢多多的共情,顯然,她是認可錢多多的話。

這家公司,處處透露着一抹中二風,比之蒼龍的中二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有的辦公室都是用植物命名。不過總裁辦是空置的。

總裁辦仍是叫黛藍,黛藍色的字标标正正的躺在牌子上……

杜黛瀾早在九年前就同塵寰解約了。此情此景,頗有一種人去樓空,別有一番風味。

錢多多收購他的這家公司,幾乎沒怎麽進來,招了個總裁,那個總裁是個業務派,總是跟員工混在一起。

都落了灰塵。

見到蕭牧舒,沈洋客套跟他打招呼。

“蕭總。進去坐。”

他這話說的,他自己也尴尬。他現在算是塵寰的管事人,名義上總裁,也有一定的實權。面對着這位前當家的,多少有幾分尴尬。

蕭牧舒倒也還好,跟着他進去了。瞧着都落了灰的辦公室,沈洋更尴尬。主要是他沒想過蕭牧舒會來的這麽快。他剛接完錢多多的電話,沒幾分鐘,蕭牧舒就進來了。

沈洋尴尬地看着落地窗外,今天的天很藍,冬日暖陽,天空明淨湛藍。

不過這扇落地窗,生生的,将藍天蒙上了一層灰色的塵霧……

沈洋一臉赧然,竭力掩蓋住臉上這抹尴尬。

“蕭總,這間辦公室許久沒用了,主要是我覺得我擔不起總裁的名號,聽錢總說,您想回塵寰,您看這處給您可以麽?”

沈洋說話,也算能在審時度勢的基礎上兼顧滴水不漏了。

蕭牧舒搖頭,“給我個小兵的活兒,別太忙,也別太清閑!”

沈洋聽到他的話,認真思索,公司什麽活兒合适。

終究對于他這個別太忙別太清閑的尺度,難以拿捏,最後決定給出幾個崗位,讓這個祖宗自己選。

“制作人?”

沈洋嘗試性問道。

蕭牧舒不言語。

沈洋繼續道,“發行?”

蕭牧舒仍不語。

“服化道?”

“器材租賃?”

“文化信息咨詢?”

“企業形象策劃?”

“會展會務服務?”

“攝影攝像服務?”

“藝人經紀?”

“衍生部?影視衍生産品銷售?”

“gg部?”

“出版?”

“技術?”

“藝人?”

“後勤?”

沈洋把公司經營的所有大門類都給他說了一遍,他靠在帶着灰的沙發上,一言不發。

沈洋有些頭疼。

這祖宗要幹嘛?

許久,蕭大祖宗才說了一句,“出版是做什麽的?”

“出版是将我們自己的影視劇,改成小說、廣播劇等其他形式的作品發行。我們的出版部,因為跟各類作者編劇以及門戶網站經常打交道,所以順帶到各大門戶網站尋摸适合的小說作品,買下版權ip,日後進行影視改編。”

蕭總果然是離開行業太久了,再他們家的大集團幹,和她們這種小作坊果然不同的。

蕭牧舒很訝異,這個公司好像還是他當初創建的公司那個殼子,但是內裏的很多東西好像不同了。他內心其實還有很多的疑問,但他選擇不問。将大部分心思放在這個出版上。他想做幕後,希望這份工作能讓他日子充實不大累的同時,也不需要進行太多人際交往。

“就這個部門吧。”

“那您看您要什麽職位?”

沈洋很怕蕭牧舒要個太過分的職位,比起光鮮亮麗跟熒幕屏幕直接打交道的部門來講,這個部門,瞧着不打眼,但是很重要。

錢多多接手公司後,直接将藝人部給劃走了,去了另外一個辦公樓。

錢多多本來都想将藝人全部打包“賣”給別的公司,比如儲翰之的公司,或者直接解約,雖然她幹了幾年經紀人,年少剛入行,還躊躇滿志,有着中二的夢,“做天下第一經紀人”。

不過她并沒有在經紀人這個職業上深耕,滿打滿算,帶的藝人不超過五個,前期還是跟着前輩帶,她獨立帶的藝人,只有白芸婳一個人。

至于白芸婳……沒有幫她實現天下第一經紀人的夢,倒是冥冥之中使得她在另外一個領域發光發財,且這個領域,貌似和白芸婳沒什麽直接關系。

唯一的關系就是,白芸婳讓她清楚地看到,她如果一意孤行,誓死扞衛心中夢想,她就得窮一輩子。

說來,好似跟白芸婳還是有那麽點關系的……

這個藝人部,于她而言,倒不如好好專注作品,好好做內容。

人而已,娛樂圈缺人麽?娛樂圈沒人,社會總有人吧?

別的不敢說,各行各業,他們這行能給的工資絕對不低。

演員?現代社會叢林,誰不是個演員,人生這一輩子,誰不是個演員?她是不願意花大價錢在培養藝人上,雖然藝人的錢更好賺,流量的錢更好賺,只是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

當然最初,将藝人部劃出去,她也是糾結猶豫過的,這裏不得不再提一嘴,她的人生導師白芸婳同學。

上述體驗,白芸婳也曾似是而非的提點過幾嘴。

後期她再提這事,白芸婳一臉淡漠,“我沒說過,是你自己覺察到領悟到的,與我無關。”

錢多多還記得當初場景,她撇了撇嘴,“你們這行的人,說話是不是都這麽個調性。”

白芸婳低眉凝思,“或許吧,一行人總是帶着一行人的味道,一個職業總是會一定程度上改變一個人。”

蕭牧舒沉默,讓沈洋心更顫顫。

這個部分,是塵寰所有好影視作品的命脈所在。

蕭牧舒看出了沈洋的緊張。

“管他呢,他愛做什麽便做什麽,搞黃了,反正有錢多多擔着。”沈洋心裏想着,想通了,心也踏踏實實放在肚子裏了。

蕭牧舒的鬓發有些斑白。

沈洋望着他的鬓發出了神。

蕭牧舒察覺到了他表情的變化,本來是緊張的面部肌肉,現在放松了。

蕭牧舒笑道,“我要做他們部分中流砥柱的助手。”

沈洋聽到他的話,微微瞪了瞪眼,心裏百轉千回這個位置,确實不會對公司有太多影響,順帶着思索他的用意,沒深思,只要不影響公司運營就行。

“沈總,不用跟他們主動說我是誰。”

沈洋點了點頭。

“好,不過蕭總,我即使不說,他們該知道也會知道的。”

蕭牧舒了然,“無礙,知道了便知道了。”

職場人的特色,揣着明白裝糊塗,他們應該不會點破他的身份。

“工資,您看?”

“6k?”蕭牧舒語氣帶着疑問,是商量的語氣。

“好。”

“社保給您在這交上?”

“好。”

蕭牧舒三日後入職。

沈洋叫來出版部的主管,跟他說了部門招了個新人。

将新人的職位一講,并沒有講蕭牧舒的身份,主管也知道這個人是個關系戶。心裏本能的不喜。

來了個大爺,不幹活。還得哄着,誰特麽喜歡。

祝主管嘆了一口氣,“不能放到別的部門麽?”

沈洋搖了搖頭。

祝宴只得從命。

三日後,蕭牧舒入職。帶他的是個帶着厚厚眼鏡的少女和一個活潑的短發女,兩個女人充滿活力。

都挺青春的。

盡管越秋穎厚厚的黑框眼鏡顯得她有些書呆子氣,只是日日沉浸在文字世界,才染了這麽一身氣質。

她們看着少女,其實她已經三十了。不過在他這個五十多的大叔面前,她們确實是孩子,畢竟他二十歲的時候,她們還是個孩子。

她倆負責找好的作品,然後去談合作,兩個姑娘性格迥異,但是一對極好的搭檔。而且對于雙方的活兒,她們都能幹,互相也理解,若是誰生活中有事需要請假,另外一個定然會幫請假的把活兒幹完。

蕭牧舒先入為主,覺得黑框眼鏡姑娘是負責找作品的,實際上退回上三年前,确實是這樣,只是最近三年,大多數時候,都是黑框姑娘去談合作,活潑姑娘找作品。

她倆也認真帶這個五十多歲的走後門而來的大叔。

如同帶底下新入職的新人一樣。

只是說實話這個大叔活幹得确實不咋地,業務能力一言難盡。

蕭牧舒幹了三個月,倒覺得這才是生活。

蕭氏集團找不到他,倒也不着急,甚至恨不得他永遠不回去。

蕭牧舒的爹,蕭老爺子,已經古稀之年。工作上的事兒,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兒子不将家敗掉。愛咋咋地吧。

他蕭牧舒再落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随他折騰去了。

且蕭老爺子,眼下要跟老邁的機體作鬥争。退過二十年前,他還逼着他結婚生子,都這把年紀了,只任由他去了。

他也去見過那個叫白芸婳的姑娘。

十年前那一見,他也得贊嘆一聲這個姑娘。十年前那一見,他也明了,這個姑娘不會成為他的兒媳。

蕭牧舒的母親,很早就懶得管他兒子的事兒,她比蕭老爺子更早想明白。

在這工作了三個月,蕭牧舒也算明白了,他都五十歲了,還争搶些什麽,還要做給誰看,好好生活比啥都強,封神時期的姜子牙也就那麽一個,其餘的大牛哪個不是年少發勁?

在這幹了三個月,他又成立了個小的文化公司,小打小鬧,倒是幫襯這兩個姑娘不少忙。

“看樣子福禍相依果然是真理,之前給我惹了那麽多事兒的大叔,眼下倒是幫我們減輕不少負擔。”

“關系戶也是有好處的。”

她們倆慨嘆着,正巧被蕭牧舒聽到。

蕭牧舒拿着保溫杯,裝作沒聽見地坐到自己工位上。她倆尴尬對視一眼,裝作忙工作,其實沒啥活,三人都心知肚明。

主管走了進來,“你們去晉江談個作者的版權,錢總發話,這個版權務必談下來,我們公司下半年就要做它的影視改編。”

主管風風火火的吩咐完工作,倒是解除了尴尬,他們趕緊忙活起來。

“越越,你說蕭大爺,會不會多想?”荀素揉了揉她的短發對着越越說道。

越越搖頭,“不會的,人家吃過的鹽比我們吃的飯都多,什麽大風大浪沒經歷過,哪裏會對我們這樣小羅羅的話兒上心。”

聽到越越的話,荀素點了點頭。

“走,趕緊忙起來。”

他們和晉江是有長期合作的,所以即使蕭牧舒成立了個小公司也是她們倆去談的。

蕭牧舒成立的公司,說叫公司,其實就是個小工作室的規模。

出了塵寰,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她們挺珍惜能聞到流動空氣味道的時候。一天天的,不是在悶悶的車廂裏,就是在悶悶的辦公室裏。

她們倆經常吐槽自己就像是被裝在盒子裏圈養的寵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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