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欲攜手

第56章 欲攜手

針對幕後主使究竟是哪國的讨論,大臣們争辯了三天依舊沒個結果。

有的是故意借機賣弄胡言亂語,有的純屬精力過剩喜歡找人擡杠,但還有一部分人,是心裏有真實想法,卻不願意站出來做那只立在雞群裏的鶴。

其中,最讓人失望的是丞相夏階。以往處理朝事的時候,他明明有不錯的治國才能,然而現在卻站在一旁,任由滿朝文武亂成一氣。

因為到了晚年,景宣帝脾氣越發不好。尤其在目睹了這一幕鬧劇後,終于被這群關鍵時刻掉鏈子的活寶兒氣的頭疼病犯了,最後幹脆躲到怡賢殿裏修養。至于朝事,暫且由太子楚軒監國。

這是楚軒第一次監國,當然,也是景宣帝第一次怠朝。

奉旨監國前一天晚上,楚軒來到胥苑。見依韻長發散于腦後準備休息,便忍不住笑道:“我正打算子夜的時候帶你一起出去走走呢,偏你睡的這麽早。”

“去哪裏?”依韻眼睛亮了起來,既然是‘帶’,想必是皇宮以外的地方了。

果不其然,楚軒走過去,把一身侍衛服遞給了她,嘴裏說到:“随便哪裏吧,明日就要奉旨監國。不知道怎麽着,我突然很緊張。”

依韻聞言看了捧硯一眼,捧硯會意帶着房內收拾的兩個宮人退了出去并反手關上門。

門關上後,依韻看着眼前一臉認真的楚軒微笑道:“第一次坐龍椅,自然會很緊張。你別擔心,做習慣了就好。”頓了頓,又道:“再說,以後你要一直坐在上面,緊張會漸漸消失的。”

“瞧你說的,似乎你坐過龍椅一般。”

“我坐過啊!”依韻邊說,邊把一頭秀發束了起來,插好簪子後帶着笑容回憶道:“我父皇去世那年,有次我被母後帶去勤政殿玩兒,我趁他不注意,悄悄爬上去坐了一會兒。其實沒多大感覺,就是一把造型特殊的椅子而已。”

“陛下……呃不,是清順帝沒說你?”

“沒有啊,”依韻眨了眨眼睛,拿起侍衛服走到床前放下帳幔。

“你父皇,真的很疼你呢!”楚軒在外面頗覺惆悵,自己那個被砍頭的父親,何嘗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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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父皇當着宮人的面兒狠狠的拍了我幾巴掌。”依韻的聲音再次從裏面傳來,楚軒感覺到了苦澀的味道。

就在這時,裏面傳來嘆息聲:“當時母後都急哭了,抱着我沒施禮就出了勤政殿。傍晚的時候,父皇低眉順眼兒的跑到寝宮那自豪的果脯點心逗我開心……都說君王刻薄挂恩,可誰知道在某些時候,天家也是有親情存在的。楚軒,好好孝敬你的父皇母後吧,不然的話,你總有一天會像我這樣遺憾。”

我現在已經滿腹遺憾了,楚軒不無苦澀的這樣想。

就在這時,依韻掀開帳幔走了出來,白色的裏衣配上銀色的薄片盔甲,看着很像那麽一回事兒。

“怎麽樣?”依韻轉過身給他看,“我似乎沒見過這種樣式的侍衛服呢,穿上去很舒适,似乎是刻意為我量身打造的一般。”

“小的時候,貼身保護我的侍衛,都穿成這樣。”

依韻穿上侍衛服,顯得很是英氣逼人,楚軒看的有些恍惚,過了許久才繼續下一句道:“……後來,貼身保護我的那些侍衛都死了,我就無比排斥這身裝扮。打那以後,出現在我身邊的侍衛,都不能打扮成這樣。”

說到這裏,似乎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于是岔開話題道:“其實你沒怎麽去怡賢殿,父皇宮殿內的侍衛,大都穿成這樣。所以你跟着我,絕對不會引人注目的。從今以後,我會漸漸的允許東宮侍衛換回以前的裝扮。”

“那些侍衛為什麽會死呢?”

依韻卻不上當,好奇心暴漲的她樂颠颠的湊過去,把楚軒按在桌前,無比殷勤的為他到了杯茶後眯眼笑道:“我很想聽呢,雖然對于你來說是一件恐怖的記憶,但也許我可以幫你走出陰影呢。”

“那不是我的陰影……”

楚軒小聲分辨着,因為見時間還早,便做出一副很受用的姿态,從依韻手裏接過茶緩緩講述道:“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一個和親貴妃喜歡上了我宮裏的一個侍衛,後來被父皇無意中發現了,盛怒之下父皇逼問那個貴妃和她有私的侍衛是誰。那個貴妃抵死不認,最後就一頭撞死了。父皇從一些線索的引導下查出那個貴妃喜歡的侍衛就在我東宮,便把東宮所有的侍衛拉到承天門那裏杖斃了,大致情況就是這樣。”

“那個和親貴妃是被冤枉的。”依韻聽完當即下了定論,楚軒聞言忍不住問道:“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依韻笑笑,“從你的講述中啊。我好歹也算是從宮裏長大的人,對于宮裏的勾心鬥角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了。那個幕後黑手,其實是想除掉那個貴妃,順便嫁禍到東宮,好讓你的父皇因為那件事而不再無節制的溺愛你……”

“雖然很荒唐,但确實像是這麽一回事兒呢。”楚軒沉吟道:“在那之前,父皇眼裏滿滿的只有我這一個兒子。可在那之後,便漸漸的不再來東宮,連帶着,害得本來榮寵正盛的母後也受了牽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幕後黑手一定是後宮裏的某位妃嫔,而且是生下皇子的妃子。只有這樣,才構成了針對你和那個和親貴妃而特設的局。如無意外,從一開始被你父皇發現的那些蛛絲馬跡,都可以說成是刻意陷害,這樣的女人,心機很深呢。”

“不錯。”楚軒滿意的點了點頭,手指撫着杯沿兒道:“既然這樣,你認為可能會是誰呢?”

“這就複雜多了,你父皇眼下雖然只有四個兒子,但是那些皇子的生母養母加起來一共有七八個。以我看來,除了你的母後和十三弟那個被陷害的母親和親貴妃外,幾乎每個人都有嫌疑。”依韻眯眼笑道:“到這裏,我要想查明白真兇是誰的話,就需要了解一下當年各宮的情況了。可惜我不是查案子的人,懶得翻以前的舊賬,所以這事兒到此為止。”

“每到關鍵時刻,就喜歡犯懶。”楚軒不無寵溺的皺眉嘀咕了句,但還是沒有怎麽計較,看着依韻道:“不過因為你在某些時候頭腦轉的很快,所以讓你做我的貼身侍衛絕對沒壞處。橫豎你身手不錯,保護我綽綽有餘。”

“你的意思……?”隐約猜到了什麽的依韻只覺得一顆心砰砰砰亂跳。

“我的意思,以後需要你的時候,你就是我的貼身侍衛。”

在注意到她驟然緊張的面容後,楚軒突然壞笑着轉移了話題道:“對了,順便告訴你,當年使計陷害十三弟生母和我的那個女人是十弟的母親明嫔。她原是十三弟生母的貼身侍女,後來父皇偶爾臨幸了她,便将她封為明嫔……”

“……她生了十弟後,因為身份卑微總被一些嫔妃打趣笑話,母後知道這事兒,卻因為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的緣故,懶得讓那些嘲笑明嫔的妃子适可而止。母後借故不管,而榮寵正盛的和親貴妃明明看到卻不幫她,所以她心生怨毒,這才設計了一切!”

“……其實那是一個很容易被插穿的陰謀,但是父皇卻昏頭昏腦的往裏面撞。眼下也只能解釋為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了,明嫔的計謀成功,害得和親貴妃與我都失去了父皇的歡心,而父皇在冤枉了我和和親貴妃後,對我也一直心存歉意,這歉意使他再也無法死以前那樣毫無顧忌的疼愛我了。”

“……連帶着,與母親的感情也生分了起來。而明嫔本人,則在真相大白那天被賜了鸠毒。她最為珍愛的兒子也就是十弟,雖然沒怎麽受牽連,但母親被賜死的陰影始終使他不安,因為他母親的緣故,宮裏的許多人對他也是陽奉陰違,漸漸的,他在這樣的環境下養成了乖戾怪癖的性格。”

說到這裏,楚軒啜了口茶換口氣兒,用慢悠悠的語氣不無感慨道:“女人之間的鬥争真的很可怕,一場惡戰下來,受牽連的人都沒有好結果。韻兒,将來你若幫我執掌後宮,千萬別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知道他是否會把話題再扯回正道上的依韻終于忍不可忍了,但又不好太急切的把話題扯回來,便冰着臉試圖通過找茬兒讓他知難而退結束這個話題,于是道:“這麽說,你明明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卻在一旁慫恿我把我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楚軒眼皮心虛的看着桌面,但還是點頭道:“是這樣的。”

“解釋。”

聽依韻如此問,楚軒忍不住咧嘴笑道:“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像我下鬼降時候那樣笨,如果真是那樣,我就沒必要留你在身邊做給我惹禍的侍衛了。不過通過剛才的查驗,發現咱倆分開這兩天,你重新聰明了許多呢,所以……”

說到這裏,突然見依韻美目一瞪正待發火,忙又道:“你不是說想跟着我去居昌嗎?我回頭兒會把這一切悄悄告訴父皇母後,并努力獲得他們的允許,那樣的話,你就可以以我貼身侍衛的身份跟着我去居昌辦事了。我想過了,太子太子妃一同前往居昌在規矩頗大的陳國肯定行不通,想來想去,只有這個折中之計可以用。你以前在宋國的時候,也曾扮男裝溜出宮過,應該沒什麽困難吧!”

依韻沒想到他竟然把這件事如此放到心上,登時滿腔怒火無處可發。無比郁悶的同時發現有一種叫‘感激’的東西竟然也在心頭流淌,瞬間覺得無比氣餒。

但她也很清楚,不管對他有怎樣的感激,不管與他之間能用怎樣熟稔的姿态交流,都無法恢複到當初他下鬼降前的樣子了。

他們現在,不過是恰好對對方有用,而又恰好又都有點不習慣離開對方而已。

想到這裏,依韻登時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當即沒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熬時間。而楚軒則是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她發呆的樣子,幸虧有她在。不然的話,自己一個人該如何在陳宮找到歸屬感啊。

時間在夜色裏漸漸流逝,不知不覺子夜已至。

鐘樓的鐘聲響徹在皇城內外的時候,睡的醺醺然的依韻猛地坐了起來,看着在燈下翻書的楚軒道:“是不是該出發了?”

楚軒擡眼看了她一眼,眼神在她臉上停駐片刻後很淡定的道:“是,但是你的簪子掉了,頭發全散了。”

“呃……”剛睡醒的依韻某部分感官才恢複過來,當即手忙腳亂的從從腳下找到簪子,然後跑到妝鏡前重新绾發。

“我覺得你散發很好看。”就在她準備把簪子重新插入绾好的發髻中的時候,楚軒在他身後用悠閑的口吻如是道。

這句話好熟悉!

依韻本來握着簪子的手松了一松,但到底還是穩定心神重新插了進去。微微回頭看着有些失落的楚軒道:“出宮的話,要去哪裏呢?”

“丞相府。”

果然是有要緊事,自知楚軒不會閑的無聊的依韻心中有了大概輪廓。他的要緊事竟然帶自己在身邊,可見他心裏極其信任自己,于是又問道:“宮門已下,怎麽出去呢?”

“皇後後面的明華門,是供大臣深夜遞急奏的地方。待會兒你跟着我,讓守宮門的侍衛驗明正身就沒事了。”

其實依韻很想問他深夜去找丞相做什麽,但又覺得自己到時候一定知道,問太多反而沒意思,便不再多言,跟在他後面走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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