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平怨

第61章 平怨

翌日,依韻找來梁太醫,開門見山的問道:“告訴我被冰蟲牽引的那個小鬼的來歷。”

梁太醫被她突兀的話驚得愣了下,忍不住問道:“太子妃為什麽要問這些呢?有些事兒,不知道也許會更好些。”

依韻面向窗外,看着滿目青蔥道:“如果我能找到那小鬼的死因,并能對症下藥的話,将來太子體內冰蟲若死,我就可以靠那法子解除小鬼體內怨氣。這樣的話,太子不久不會被其反噬了!”

“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若我不知內情的話,聽太子妃的言語,一定也會覺得此事很有實施性。可是……”說到這裏,似乎不忍心繼續後面的話。于是很無奈的嘆了口氣,看着依韻問道:“臣想知道,太子妃為什麽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呢?”

依韻依舊面向窗外,眉眼間是無盡的心事。

“你知道嗎?太子體內病蟲出狀況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小鬼了。小鬼突兀的出現在他面前,那恐怖不下于下鬼降前的夜夜噩夢。另外,那個小鬼的怨念侵蝕了他的夢,他夢到了有關那個小鬼的一切。”說到這裏,依韻猛地回頭,定定的看着神情凝重的梁太醫道:“那個孩子的父母,是因為不顧族人反對強勢結合,最後才遭受了滅頂之災對嗎?那個孩子,是在他父親死了,母親受懲罰的情況下流産死去的,對嗎?”

沒想到,殿下竟然把夢裏的情況告訴了太子妃。一個人把自己恐慌的一面展露給對方,那是怎樣的信任啊!

想到這裏,當即也不打算做什麽隐瞞,畢竟他還有兒孫需要依附朝廷永保太平。所以,這時候讨好親近未來的帝後,絕對不是什麽蠢事。

權衡利弊後,梁太醫對依韻回道:“情況确實如太子妃所說,這孩子的魂魄,是臣的一個朋友在異國游歷時偶然遇到的。孩子的父親被族人綁到木樁上活活燒死,孩子的母親目睹這一切後心中的怨恨悲怆全都傳到腹中孩子的神識內,這孩子是在其母飽受屈辱痛苦被拖去浸豬籠的時候滑落娘胎死去的……”

“如果,我找人平了他胎死腹中的怨念,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踏踏實實的保護太子,并永不傷害呢?”

依韻的天真使梁太醫苦笑不得,“……臣朋友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在一個個的旁觀者面前游走,據說,他的怨念只有在他把周圍那些冷眼旁觀不肯施以援手的旁觀者全都殺掉後才能平息。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所以……”

說到這裏,覺得這樣說不合适的梁太醫換了口氣兒,想着後面的話該怎麽說,而依韻則是很安靜的等他繼續說下去。

良久,梁太醫才繼續說道:“……據我朋友說,當時河邊,橋上,依舊不遠處的土隴上,圍觀者達數千衆。所以……要平這怨念,需得把圍觀的千人全都殺掉,可是圍觀的人中不乏一些過客,所以,這是無解之怨。也正因為如此,族長才把這小鬼的魂魄交由我,族長說,也只有這樣的怨氣,才能對抗那糾纏太子殿下的怨靈!”

“聽你這麽說,似乎真的很麻煩呢!”

說到這裏,依韻的眉頭皺了起來。過了許久,突然又微笑道:“但是……,如果這是救治太子的唯一辦法,我為什麽不去試一試呢?畢竟太子體內的冰蟲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活,我只需派人找到小鬼怨念産生之地,然後采用一些手段查到當日出現在那附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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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太醫聽不下去了,忙出言搖頭道:“不行,這太荒唐了。幾乎一千條人命,這是殺孽,犯下如此重的殺孽,六道輪回受多少苦都無法贖罪。”

羌族用蠱之人,是很相信輪回轉世一說的。

見依韻對自己的警告不置可否,于是他又繼續道:“何必找這麽殘忍的法子呢?頂多在冰蟲快死的時候,把這鬼降解了就行。至于一直糾纏太子殿下的那只鬼,興許會有高人可以收服呢!”

只是,之前糾纏太子殿下的那個怨靈,連族長都無能為力,還有誰能收服啊!

不知何時起身的楚軒就那麽站在隔間珠簾的一側,靜靜的聽他們的談話。聽着他們談論與自己有關的絕望,他面上表情卻沒有多大變化。他始終覺得,現在的自己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在他心裏,如果能繼續活下去的話,善終不善終根本就不重要。

就在這時,突然又聽依韻道:“高人之說太過無依飄渺,寄希望于幾乎無法遇到的所謂‘高人’實在太虛了。不過我突然又想到一個法子,你看這樣如何,在太子體內冰蟲快死的時候,把鬼降給破了。然後重新再下鬼降再引新鬼,這樣的話,是不是意味着太子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聽依韻如此說,楚軒也是眼睛一亮,自己怎麽沒想到這個呢。然而接下來,梁太醫的話瞬間把他和依韻重新燃起來的希望澆滅,連火星都不剩。

“一只冰蟲,一生只能寄生在一個人身上。而一個人,一生體內也只能有一只冰蟲存在的痕跡。冰蟲與冰蟲之間一向起排斥,倘若第二只冰蟲在人體內感覺到其它冰蟲游走的痕跡,那麽,它會瞬間暴走然後不停的啃噬宿主的身體……”

“別說了!”

依韻突然呼吸急促的打斷了他的話。

被冰蟲啃噬軀體,那是怎樣殘忍血腥的存在啊!

楚軒……他那麽好,怎麽可以承受那些非人的折磨?命運真是涼薄,當初楊慎受砍頭之刑已經很是慘無人道,現在竟然又輪到楚軒!

程依韻,真的是因為你命硬,誰對你好你就克誰嗎?

就在依韻心灰意冷悲怆無比的時候,聽到梁太醫所言的楚軒也愣在珠簾後。自己體內的冰蟲,原來也是一把雙刃劍。

難道,這就是依附別人軀體強行活着的代價嗎?

“說來說去……”就在這時,外面又傳來依韻不甘心的聲音,“似乎只有把昔日那些冷眼看生死的圍觀百姓殺掉,才能平了那小鬼的怨念。殺人嗎,我可以的……”

“不可……”

“閉嘴!”梁太醫剛要出言相勸,卻被依韻惡狠狠的瞪了回去,“殺孽由我來造,我不在乎。告訴我,那小鬼的怨念産生之地在何處!”

只要找到那個地方,然後就可以以那裏為中心展開搜尋。找到那些人,然後殺掉,小鬼的怨念即可平息,那麽,楚軒今後也就安全了。

已經猜到她要怎樣做的楚軒心下大驚,當即要出去阻止她。

然後就在這時,不願意惹未來帝後捕快的梁太醫見她一意孤行,權衡利弊後當即把心一橫,然後很麻溜兒的回答了依韻的問題:“事情發生在宋國偏南的宣和城,是去歲冬至前幾天的事兒。”

此言一出,依韻僵在那裏。

什麽?竟然是那個女人!

如果這的是那樣的話,那自己和林安,豈非也在冷眼旁觀者的行列了。

不願意相信的她再三向梁太醫求證,梁太醫被問的久了,也漸漸明白了依韻的異常,登時訝然道:“根據太子妃來陳地的形成,那段時間似乎剛好到宣和城。莫非太子妃你……也撞上了那件事兒嗎?”

豈止撞上!依韻笑得慘然,當初自己因為感懷身世,還說了幾句冷心的話呢。

“這麽說,我和林安因為旁觀,所以也受到了那小鬼怨恨的波及嗎?這是不是意味着,我果真要為楚軒殺那些圍觀的人,就必須連我自己和林安一起殺?”

這怎麽可能呢?

她自诩心狠,但是,林安的命卻是她不願意觸碰的所在,畢竟林安為她所做的那些付出她都知道,她不愛他已經傷了他的心,傷了他的心又要要他的命,也許對林安來說是解脫。但對她自己來說,卻是永生永世無法淡化的罪孽。

那些旁觀百姓可殺,是因為他們與她不熟,殺孽造下,留到地府慢慢兒掰扯就是。昔日旁觀的那些人,只有林安她下不去手,她可以自己死,卻不能再自私的搭上林安的性命。

過了許久,知道此事再也無法實施的依韻苦笑道:“真可悲啊,如果我當初什麽都不想,只是聽林安的話不管不顧救下那女人,一切是不是會好許多?”說到這裏,突然暴躁起來,“該死,為什麽我偏偏在那個時候變得無比冷靜理智。”

“你若不冷靜理智的話,就沒有帶着無解怨氣的小鬼,沒有無解怨氣的小鬼,那我早就死了。”

就在這時,楚軒掀簾子走了出來。

他的臉上依舊是溫和寵溺的微笑,他聽到了一切,卻選擇以微笑面對。微笑,不是因為他有多堅強,而是因為,他不想讓她有太重的包袱。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韻兒,世間事兒,永遠無法公正的斷定其善惡,所以不必自責。”

“那你……”看着依舊微笑着的楚軒,親眼目睹過他墜入夢魇中的無助,知道他是故意如此的依韻忍不住難過起來,于是道:“楚軒,你不必如此。對未來命運的害怕并不丢人。你別一個人撐着。”

“我聽你的,只是,請不要為我做傻事。”

楚軒嘆息着走向依韻,這個女子,他早已立意要為她撐起一片天空。那是他一生的承諾,為什麽不能撐着?

男人本來就是女人的天,即使這天面臨崩塌,也要盡最大的努力保護自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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