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幻想與現實

第86章 幻想與現實

“楊慎嗎?”

依韻眉眼間閃過一絲酸楚,有些茫然的道:“他還在嗎?我怕他早已墜入輪回了……這個世界傷了他的心,他那麽包容善良,自然不會選擇逗留在這個世界看仇人喪命,他一定會選擇忘記……他只怕早已喝了很多很多的孟婆湯,早已把我忘得幹幹淨淨。這樣的他,還會和我生生世世嗎?”

“胡扯,你這是聽誰說的!”楚軒心頭火起,他有種要把那個神棍揪出來剝皮抽筋的沖動。

依韻苦笑了下,眉眼落寞的道:“在祥德刑場看到他屍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們雖然青梅竹馬,但我和他之間,并未有過什麽海誓山盟。至于那紙婚約……楊家因為我和他的那紙婚約而慘遭滅族,他傷痛欲絕,自然不會把婚約放在心上,所以因為婚約繼續漂游在世上根本不可能。而他又是一個很包容的人,看他死時的表情我就知道,他雖然疑惑不解,卻并不打算報仇。他最終的決定,是放棄這一世的悲慘經歷,邁入下一世的輪回……”

說到這裏,本來很平靜的講述着一切的依韻突然掩面哽咽起來,許久才道:“他就是這樣的人,可我多希望他能帶着執念存活在世間啊。如果他還在世間,我一定要和他生生世世。他活着的時候,我們都沒有告訴對方彼此心裏的喜歡,後來他死了,想說,卻沒人聽了……”

原來在這丫頭心裏,自己如此懦弱無用啊!難道這就是一死萬惡皆消,人死了,生前所有的毛病都被活着的人自覺抹去,于是死了的人就會變的無比完美?

說實在的,他不希望她這樣。她心中的那個楊慎,是根本不存在的幻想,所以,他前所未有的希望她能忘掉楊慎,因為她心心念念的那個,既是死了的楊慎又不是死了的楊慎,多麽糾結!

既然糾結,還是忘記吧!

眼前依韻的難過讓楚軒看在眼裏,他很想做出會代替楊慎和她生生世世輪回下去的承諾,但又突然想起芡實的話,那話不無冷酷的告訴他,今後想和她生生世世輪回根本就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因為芡實說了,他們這樣的人麽,死後是要下地獄的。

輪回,那是地府才有的東西,與地獄無關。

地獄,沒有輪回。

既然沒有輪回,那為何還要對依韻剛才的生生世世輪回計較呢。想到這裏,忍不住悲從中來,自己與她,只有這一世,這一世過後,便沒有未來了。

這樣悲哀的現實,使他心裏難過的要命,卻偏偏把最溫暖的笑容堆上眉梢,把手放在她不住聳動的肩膀上道:“韻兒,你說的對,像楊慎這樣的人,自然是已經入輪回了……”

“……所以,這一世過完,你就好好兒的走自己的輪回吧。這一世的交錯,并不意味着生生世世要糾纏下去,孟婆湯就是很好的證明,地府的官吏比誰都清楚,生生世世的交錯,太累。”

他撐起僵硬的身字走到她身後,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繼續道:“我不能陪你經歷什麽生生世世的輪回,因為我也有屬于自己的輪回,我不喜歡生生世世的交錯,我只喜歡珍惜眼前,喜歡及時行樂,喜歡人生得以須盡歡……所以,咱倆這一世好好兒過,不要死後留遺憾。”

這是他們第一次讨論這麽深奧的問題,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夢一般,你不想放下,卻由不得你。

楚軒完全能下地行走後,便被景宣帝叫到了禦書房。

他在秦寄等人的護送下離開胤宸宮後,小臉紅撲撲的捧硯找到依韻,含羞帶怯的把她請到房裏,吞吞吐吐的道:“公主,那個……我有件事兒要問你……”

“嗯?”見她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依韻一時間腦補不出她的問題。

“呃,這個……”捧硯似乎并未理好要說的話,手指在帕子上纏繞了好幾圈,才道:“這樣吧,我先告訴公主一件好事……”

“好事?”依韻來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道:“那我得好好兒聽聽,你說說看,究竟是怎樣的好事兒?”

“……唔,是這樣的,林安他……”說到這裏,捧硯把眼睛一閉,語速極快的道:“林安剛才向我求婚了!”

“啊?”依韻愣在那裏,良久,方若有所失的喃喃道:“這速度也太快了吧,我還以為他會墨跡一段時間呢……沒成想,這麽快就準備把你從我身邊要去了!”

此時興奮占據了捧硯的大腦,她沒聽全依韻的絮絮念,小心的問出自己原先打算問的話:“公主,林安是從出宮回來後變得喜歡親近我的,我想着,你在宮外一定對他說了什麽……你對他說了什麽啊?他那樣的人死腦筋,不會輕易移情的……”

依韻很無辜的聳肩道:“大概是……他突然開竅了吧!我什麽都沒說,只是适當的提了一下你,然後他就對我表決心說要對你好,我見他那麽上道兒,自然喜聞樂見沒往深處問。怎麽?你覺得這事兒有蹊跷?”

“沒……”捧硯紅着臉,含羞帶怯的道:“他能喜歡我,能對我好并向我求婚,我很歡喜。因這歡喜來的太快,所以覺得不真實,這才來問問……”

依韻也覺得林安的态度變化太快了,她總覺得林安的移情夾雜着別的因素,但礙于捧硯的幸福,便忍着沒去詢問。

橫豎是一樁姻緣,一股腦兒的成全就好,想那麽多反而壞事。

晚間的時候楚軒從外面回來,依韻見他有些沉悶,在宮人倒過茶後走過去問道:“怎麽?父皇……又訓你了?”

那日景宣帝的冷漠刻薄,她這個旁觀者看起來都很是觸目驚心,也難怪被冷漠刻薄沖擊着的楚軒會痛苦到送命了。

楚軒見她擔心自己,便挂了挂她的鼻子在椅子上坐下,回道:“沒有,我去了禦書房,沒見到父皇。我等了這麽久,最後只等來了父皇讓我先回胤宸宮的口谕……我估摸着,前些天害我險些喪命的事兒,他心裏很過意不去。”

“他那樣對你,你……還恨他嗎?”斟酌了又斟酌,依韻終究問出了這個問題。

楚軒聽了啞然失笑道:“雖然父皇在某些方面很刻薄,但不可否認他是一個好父親。這世上,哪裏會有孩子真正的恨自己的父母呢?但是……我還是想知道,他對我究竟怎麽看。我自認為不必底下的弟弟們差,我想不明白,他為何總想着換掉我。”

“也許,他只是想給陳國的百姓留一個完美的帝王。”

“世上哪裏有真正的完美呢?”楚軒閑閑的吹了吹茶沫子,笑道:“就連父皇本人,也未必是完美的帝王。所謂求全必有失,這次父皇算是做錯了。他若把我換掉把老七或者老八提到儲君之位上,只怕百年之後,他會後悔。”

聽他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依韻當即很小心的看了看周圍,見只有他二人後才道:“這次過後,我估計父皇不會輕易起易儲的心思了。”

“誰知道呢?”

楚軒笑嘆了口氣,沉吟道:“須得我見到父皇,和他做過交談後才能知道他的心思。但願如你所說,他能放心的把江山交給我,不然的話,五年時間富國強兵談何容易。改革,永遠都不是件輕松的事兒。一個不小心,就會引起江山動亂……對了,你為何要把帶兵攻回宋國的時間定為五年呢?時間長一點,準備充分一點,勝算不就大很多嗎?”

“這時間不是我定的……”

“哦?”楚軒雙目炯炯的看着神情複雜的依韻,良久開口道:“那是誰定的?”

依韻看着他探究的眼神,曾有那麽一刻想把所有都告訴他,但是又怕說出來後他會因為忌憚而禁锢自己,試問哪一個男人在知道自己的女人會奪權後還能沉得住氣?

依韻雖然沒有奪權的心思,但宋國打敗陳國後,陳國便是她的封地,那麽,也算是變相奪權。這……是任何一個當權者都無法忍受的!

楚軒是陳國未來的國君,他知道後,一定不會再容她在陳國,甚至不會容她在世上。所以,不能說,打死也不能說。想到這裏,深吸一口氣道:“是誰定的請恕我無法相告,我能告訴你的是,陳國只有五年時間。五年後陳國若敗給宋國,你們楚王室的人會很慘,而那個時候,我不敢保證自己能救下你。”

“是永興帝吧?”楚軒睿智的眼神看着依韻。

依韻見狀心下一凜,起身道:“你別試探我,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即使你猜對了人,我也不會把其中的細枝末節解釋給你聽。”

說着就要躲遠,免得被他套出不該說的話,

“你還是不信我?”楚軒聲音有些苦澀。

這苦澀使依韻心頭一顫,但還是硬着心腸道:“你做了什麽?憑什麽讓我信你!楚軒,我來到陳宮,你對我出爾反爾變臉多次,所以,我已經不敢再信你了。至于你對我無條件的信任,誰敢說這不是你想從我嘴裏套出話的技倆呢!”

說完,因為心虛不敢看他的臉色,所以急匆匆的要往門口走。

就在這時,他的聲音輕輕的從後面響起,“韻兒……我給你的綠檀木發簪呢?”

依韻背影滞了下,不明白他此時問這種不着邊兒的話使什麽意思,但還是回頭道:“回宮前在北城的時候,看到了一個貧苦的老太太。我們想幫她,然而身上的銀子都花光了,我見那綠檀木發簪似乎很值錢,便給了她……怎麽?有事?”

綠檀木又稱百樂聖檀,是從西域引進的珍奇木料,随身佩帶,邪氣不親,怡神醒腦可護佑佩戴者的平安。

這樣的好東西,只有皇室貴族才有能力佩戴,自然值不少錢。

可是,難道就因為值不少錢,就可以把它當銀子送人了嗎?這是他對她的心意,她卻……

想到這裏,楚軒只覺得心口堵的厲害。想要發火,然而因為眼前的人是依韻,是他從小到大放在心尖尖兒上的女子,所以他只能把滿腹火氣咽下去。

看着渾不在意的她許久,才無力的揮揮手道:“沒事,我只是見你沒有佩戴,一時好奇,就随口問問。”見她沒動,又道:“你忙你自己的去吧,我在禦書房幹等了這麽久,突然有些困。”

說完,起身頭也不回的朝裏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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