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入世

那兩句小孩子的嬉語仿佛是個信號,他們話音剛落就看見看見兩列像是送親的儀仗隊中間擁簇一個八人擡的花轎從山底的小路浩浩蕩蕩地走上了來。

今晚是個好天氣,月光朗照在地上,連山間小路上的碎石雜草都看得一清二楚。

容不念看着那列隊伍,輕輕“咦”了一聲。

說是娶親,可來的人個個都穿着黑白相間的麻衣,即使有月亮夜裏也瞧不分明,猛的一看這支儀仗隊比起喜事看起來更像是送葬的。

隊伍最後面跟着四個一人長的嫁妝箱子,每個箱子都由四個人擡着,木杆跟着吱呀吱呀的叫,動靜太大,頭上時不時有鳥雀被驚醒的飛動聲,給死氣沉沉的結界裏添了幾分生氣。

新娘子的花轎被圍在最中間,旁邊是個蹦蹦跳跳的小孩子不知道在往地上撒什麽東西,嘴裏一邊高聲喊着“秦姑娶親,閑人退避”,再往前面是敲敲打打的鼓樂隊,銅鑼唢吶一應俱全,一個新郎模樣的人胸戴紅花,騎着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之前夜裏的寂靜完全被打破。

容不念和子路聽見這句話對視了一眼,難得正色,“秦姑?”

江子陵來信時說的怪事裏就有秦姑,或者說厭嶺鎮的委托裏說的怪事正是秦姑。

怪事出在秦家。

秦家本來是厭嶺鎮上的大戶人家,祖上還出過個狀元郎,後來這位先人官至一品告老還鄉,自此他們又定居在了厭嶺鎮。

狀元在朝時很得皇帝器重,據說門口的匾額還是禦賜的。只是再富貴的人家好像也逃不過富不過三代這個說法——自從回鄉之後秦家子弟就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這第四代竟然只剩下一個自胎裏生下來就病殃殃的獨苗秦安。

現在當家的是秦諾,小時候也是跟着太爺爺見識過京城繁榮的。只是秦老爺子發妻早亡,帶着獨子在厭嶺鎮待久了也收了心,逢年過節的還會施粥免租,在厭嶺鎮名聲很好。他遇人就說鎮子裏民風淳樸,也沒什麽不好的,只除了郎中水平不太好。

每次一說起兒子的病情,秦老爺都像是老了十歲。

其實也不能怪本地郎中,秦小公子是胎裏生下來先天不足,後來再怎麽補也病恹恹的,稍微吹吹風就病,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當地人戲稱是小姐身子。縱使這麽小心呵護,秦安幼時還是生了場大病,險些沒了。可巧厭嶺鎮這時候來了個雲游道人,說自己包治百病,不收分文,只求一頓飯,秦老爺子病急亂投醫,拉着秦安去求藥。

也不知道雲游道人給秦安配了什麽秘方,自那之後秦安雖然沒有百病不侵,但是也算得上安穩。

據說當時那個雲游道人臨走的時候說秦安其實沒什麽大事,只是命裏金戈之氣過銳,二十二歲必有一劫,要想日後安穩度日,須得娶一位土氣重的當地人做妻子才能壓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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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老爺子的眉頭就皺的老高,要照這個說法,只有農戶人家才算勉強的上合格。秦老爺面上沒顯,可心裏卻不太樂意,一來秦安自喝了道人的藥之後身體漸強,暫時顧慮不到這裏去,二來上秦家往上數幾代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婚配講究個門當戶對,即使現在沒落了,也不能這樣不講究。

于是這事就只能往後擱置。

這一擱置就擱置到了秦安弱冠的時候。

說來也怪,弱冠禮前一天秦安還好好的,第二天行禮的時候卻連床都下不來了,小厮過去看的時候才發現秦安氣若游絲,面似金紙,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樣。

老爺子當場眼淚就掉下來了。

這病來勢洶洶,又沒個名頭。過了三五天,鎮上的城裏的大夫請了遍,秦安的病情卻不見一點起色,連藥湯都喝不下去了。本來是打算去京城求醫的,臨走的的時候卻忽然想起來當年雲游道人說過的話。

秦安是臘月生的,按當地慣例虛兩歲。雖說今年才行弱冠禮,可虛歲是二十二,可不是應了當年道人的話。

他一個人好不容易拉扯了兒子二十年,怎麽也不忍心看獨苗就這麽沒了。再經這麽一遭,老爺子終于狠狠心決定先把祖宗規制放一邊,就照着雲游道人說的給他娶房莊戶人家的閨女沖沖喜,壓一壓金戈氣。

秦安身體不好在鎮子上是出了名的,女兒嫁過去說不定就守活寡了,所以沒幾個人願意。可沖喜這事又急,沒辦法最後只能定了本家一個長工的女兒。

秦長工跟着本家姓,夫妻倆本身也沒什麽文化,閨女又是谷雨那天生的,幹脆就直接叫了春雨這個名字。

春雨生的清秀,手腳利落幹活勤快,性子又溫良,除了出身再挑不出什麽毛病了。

長工父親樂得讓自己的閨女做少夫人,歡天喜地的簽了契約。

簽契畫押的,看起來跟賣女兒似的。

老爺子看着桌案上生辰八字上大大的合字也沒什麽可說的了,想着這個兒媳婦也好,最起碼娶了之後肯定可以專心侍奉丈夫。于是他半是疲憊半是無奈地扶額說兒子的病情耽誤不得,要管家趕緊操持兩個人的婚事。

一個重病卧床,一個有口難言,這樁親事從頭都尾都是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人問過之後要被湊在一塊兒過日子的兩個人願不願意。

好像這對男女的意願也确實不重要,娶了就能活命和嫁了就能做富家夫人的事兒,在看熱鬧的外人看來是樁再合适不過的買賣,男女雙方都該偷着樂才對。

作者有話說:

我本來想着考試周快到了,有點難過,但是轉念一想,考試周到了那不就意味着快放假了嗎?

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和成功和自己和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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